溫絮到底沒拗過張俊，不得不到顧佩的客廳坐著，喝他不喜歡喝的茶。
沒辦法！
誰讓張俊身體太弱，一不小心就暈倒了，必須休息一下。
顧佩給張俊把脈，說張俊就是太累了，沒別的毛病。
“正好，我也要去北辰。”顧佩笑著說。“我看你們的車也挺大的，就順便拉著我唄。”
“如果你沒地方住，就住溫絮家。”林洛立刻說。“溫絮可以去老張家住，還能照顧他。”
安排的明明白白。
“住是可以，我可是要房租的！”溫絮說。
“一定給。”顧佩痛快地說。“就算沒錢，我隨便賣個房子，也不會拖欠房租。”
“真是財大氣粗。”林洛笑。“不像我等窮人，還得每天出去做點兒小本生意，養家糊口。”
張俊喝了林洛給的營養液，精神好了很多，終于能說話了。
“小帥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不然，我們現在就回去？”
“好啊！”溫絮一直覺得在顧佩這里不安全，听了張俊的話，立刻要走。
可是，剛剛站起來，人就晃了晃，倒了下去。
“你給他喝了什麼？”張俊問。
“凝神的藥。”顧佩鎮定地回答，又問。“你是想讓他只留下一張臉嗎？”
“他一定不喜歡自己有這麼多張臉。”張俊聲音很低。“可是，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喜歡哪一張。”
“阿絮他……”林洛終于逮著機會問她心里的問題了。“怎麼會有那麼多張臉的？”
“我畫的！”張俊說。
顧佩微微露出幾分詫異之色，林洛倒很鎮定。
之前溫絮曾經說過，如果需要，他可以替絮絮去見劉萍。
林洛問溫絮，是不是可以變成劉萍的模樣，溫絮說他自己不能，但老張可以幫他。
說那句話時，溫絮的神情就有些低落。
上次張俊匆忙畫出了一道門離開，林洛就隱隱猜到，溫絮的那麼多張臉，可能是張俊畫出來的。
又讓她蒙對了。
“你為什麼要給他畫那麼多張臉？”林洛問。
總不至于都是要冒充別人。
“最初，是他自己要求的！”張俊說。“他不想做我的一幅畫！”
“畫？”顧佩又驚訝了。“我只能看出來他沒有魂魄，沒想到，他是你畫出來的！”
林洛也仿佛听到了雷聲。
畫出來的！
這這這……超出了她想象的範圍。
明明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竟然是一幅畫？
“很多年前，我喜歡上一個人……”張俊緩緩開口。“是我讀高中時的同學……”
張俊喜歡的人，是一位男生，但張俊並不知道那個人是否喜歡他，甚至不知道，那個人是否喜歡同性。
這注定是一場無疾而終的暗戀。
可能有一天，張俊長大了，經歷豐富了，再回憶起曾經的暗戀，只會笑笑，在心里感慨一句“青春真好”。
可，在一次放學的路上，一輛發了瘋的車忽然沖向他們，那個男生在生死瞬間，推開了張俊，自己倒在車輪之下。
這個故事很俗套，沒什麼新意。可這是對听故事的人而言的！
對于當事人來說，親眼看著喜歡的人死在眼前，那種沖擊和震動，是難以想象的！
尤其，他還是為了救他而死。
尤其，他在臨死前，還說出了心里的秘密。
也就是在那一刻，張俊才知道，對方也是喜歡他的！
一場酸酸甜甜的雙向暗戀，明明可以發展成一場甜甜蜜蜜的雙向奔赴，卻因為一件誰也想不到的意外，戛然而止！
張俊身體受了輕傷，心理卻受了重傷，很長時間走不出來，甚至還得了抑郁癥。
張俊和張帥兄弟本來就父母雙亡，從小跟著奶奶一起生活。張俊生病後，原本堅強的奶奶心急如焚，在張俊的病剛剛有些起色時，撒手人寰。
“如果沒有小帥，我也許就活不下去了。”張俊說。
幸虧有張帥。
這孩子陽光單純，每天靠給別人打零工，一邊自己上學，一邊逗哥哥開心。
張俊知道自己不能沉迷于傷痛，得打起精神來，跟弟弟相依為命。
“我從小就喜歡畫畫。雖然沒學習過，但畫得還不錯……”說到這里，張俊又虛弱地笑了一下。“應該是一種天賦吧！”
為了供弟弟讀書，張俊打了兩份工，可只要閑暇下來，心口還是覺得缺了一塊，是那種殘缺的疼痛。
張俊只好畫畫。
他決定把心里那個人畫出來，也許畫出來了，就走出來了。
張俊用了三年的時間，畫了一幅畫。
期間他也畫過別的，但都沒有畫那幅畫的時候，傾進心力，用盡心血。
畫完最後一筆，張俊有種脫力感，也有種解脫感。
他覺得，他可以從那長久的陰暗中，走出來了。
可，他沒想到，有個人，從那幅畫里，也走出來了。
“你那個同學，也叫溫絮嗎？”林洛問。
“不，叫肖凡。”張俊說。“溫絮，是他自己起的名字。但是，他有一張跟肖凡一模一樣的臉。”
林洛有點兒能猜到後面的劇情了。
溫絮了解張俊的一切思念，遺憾，痛苦，絕望。也知道張俊畫的是誰。
他原本是他因思念而生的一幅畫，可是他從畫里走出來了，卻是他自己，而不是他思念的人。
“所以，他不想頂著肖凡的臉，希望你把他變成另外一個人？”顧佩問。
張俊沒說話，只是苦笑了一下。
張俊對溫絮是無限的包容，每當溫絮覺得他可能對著一張臉看夠了，就會要求張俊再給他畫一個。
溫絮甚至不願意跟肖凡一個性別，所以每天把自己裝扮成美女。
林洛猜到了大概，卻猜不到細節，跟顧佩一樣，听得目瞪口呆。
溫絮……還真是個任性的孩子，偏偏有個隨他予取予求的張俊。
“那個……你這麼縱容他，他會不會覺得，你縱容的是肖凡啊！”林洛非常不合時宜地問了一個問題。
顧佩也看著張俊。
張俊再次沉默，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我就是想讓他知道，他只是他自己，不是任何人，才想讓他選擇一張自己喜歡的臉。”
“你自己不能毀掉你畫的那些臉嗎？”林洛又問。
“他不能。”顧佩回答。“溫絮必須有魂魄，才能只保留一張臉，否則，他永遠都是畫，別人可以隨意涂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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