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林芝親自挑選的那塊位于鵬城海邊的土地，直到現在周邊依然荒涼。
除了工廠和宿舍區，附近大片全是農田，如果不是為了方便施工，連道路都還是砂石土路。
工廠里買了縫紉機等等，已經開始投入使用，配套的“宿舍區”也早已動工，暫時還沒全部建成，建材要求比當地現行的標準高出一大截，全都是水泥整體澆築。
為此，高博學還听從陳林芝的吩咐，專門買了家規模一般的水泥廠，采購設備和配套工藝，自用的同時嘗試對外銷售。
至少高博學以為陳林芝只是希望低價拿到符合高標準的水泥，暫時還沒往深處想。
這不奇怪，國內基建的配套采購環節如今幾乎都被國營企業壟斷，他們這家水泥廠的產品定位太高端，很難找到合適的買家。
兩人認識那麼多年，也合作了很長一段時間，高博學已經習慣了照著陳林芝的吩咐去做，完全不必花心思琢磨公司將來的出路問題。
陳林芝慢慢悠悠，停下腳步看別人打高爾夫球，嘴里說著︰
“嗯，我願意買地，市區到蛇口這一片，離海灣別太遠就行，到時候有錢建造機場，我也拿到想要的地，大家皆大歡喜。實在不行也能直接投資機場，附加條件是拿出平安保險股份，我出資的同時按照市場價融資這家保險公司，你可以先問問。
想要一次性拿到成片的大範圍土地，近兩年可能就是最後的機會了，萬一談不攏，那就再找找其他讓我感興趣的合作方式。反正你先談，實際上不管談得成談不成，接下來我都要開始加大對國內的布局，可能會先兌換幾千萬美金，到時候我過去一趟，你等我電話。”
高博學聞言思索片刻，笑道︰
“果然是自己人，跟那些還沒出事，就先想著跑路的老外投資者們就是不一樣，我听說有些工廠本來已經初步談妥投資項目，這幾個月以來又後悔了。別說幾千萬美金，以你的地位哪怕只投一百萬美金，我保證也會很受關注，除了投資本身之外，更重要的是一個信號，身為美國商人毅然決然歸國投資，給報紙寫文章的那些人肯定會吹捧你。
這樣我能幫你要來最好的政策支持，現在上面不怕稅收減免，就怕沒人帶著美元過去投資。你的名聲在我們那如日中天，誰都知道舊金山出了個華人大富豪同胞，到時候最好象征性吃幾頓飯，喝酒什麼的我來幫你擋著。”
陳林芝的名氣越來越大，高博學的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
一瞬間，高博學連吃飯時候應該請哪些人都想好了，好不容易听說大老板要回鵬城考察，這麼好的狐假虎威的機會，他哪能錯過。
這年頭只要是願意帶錢歸國支持經濟發展的，都是好同胞，沒人會在意究竟是不是為了撈錢，風氣依然還很淳樸。
無論站在商人的角度，還是站在立場的角度，對岸都是讓陳林芝無法割舍的地方。
實際上，如果不是覺得匯率方面暫時有點不劃算，在這時間即將進入九十年代的關鍵節點，他很想帶著更多資金殺過去。
目前的布局還很克制，以觀望為主，遇到好項目才果斷出手。
“高老板，你的酒量也沒比我好到哪去，誰幫誰擋酒還不一定，就怕一幫人熱情起來非要我躺著出去，前些天剛住院，急性腸炎，實在是怕了。”
陳林芝說完看向高博學，轉移話題問道︰“服裝今年上半年的業績怎麼樣？這段時間以來我正在派人尋找靠譜的制藥技術還有專利，估計今年年底之前就能去國內拿地建造廠房，抓緊時間開始往賣藥這一塊發展了。另外，我還想在各個主要城市拿地建造高端酒店，這方面暫時不用著急，等有消息了我另外通知你，到時你先幫我想辦法將土地拿到手。”
高博學更像是陳林芝在國內的大管家。
從去北邊買四合院，再到買酒囤積著等等，大大小小的事務陳林芝都通過他代勞。
此刻高博學從手提包里掏出一份文件，迫不及待炫耀說︰“賬目只統計到七月底，今年到現在大概盈利三千四百萬人民幣，許多錢又被拿去買成商鋪，免得開店還要支付租金，都是在按照你的意思辦，今年新開了一百二十多家店，數據都在文件上。”
……
隨口一問罷了。
公司的賬目分別由港城、新加坡的兩家會計師事務所交叉盯著，每季度還會進行一次詳細審核。
在公司高層，還專門從幾家曰本勞務外包公司，派專人監督各個環節，尤其是采購、財務兩方面，這樣繁瑣的監管機制在陳林芝手底下屬于普遍現象，並非專門針對公司。
不能說這樣就絕對高枕無憂，但確實能將出問題的可能性降低一大截。
可能是由于在銀行工作過，本科又涉及到會計專業，見過太多負面案例的緣故，陳林芝在這方面一直都比較小心，而且絕不把財務交給同一家會計事務所打理，世界上最出名的四大會計師事務所跟他都有合作。
得知七個月賺了三千多萬人民幣的毛利潤，陳林芝覺得有點少。
考慮到正處于擴張階段開銷巨大，而且這年頭祖國那邊的人均收入還太低，正想著上次回去太倉促，等下半年抽出空來可以在公司坐鎮幾天，重新認真研究一下新的發展戰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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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博學好不容易來趟美國，陳林芝親自招待他。
晚餐去一家餐廳吃牛排，紅酒價值九百美金，連帶高博學的女秘書也跟著沾光。
飯局上的話題五花八門，什麼都聊。
從四合院邊上的咸菜作坊被高博學直接買下，終于斷絕了氣味來源，到古玩鑒定機構剛收一幅唐伯虎的真跡。
再到近期百萬勞工下鵬城、高博學老家農田被用三千塊錢一畝征收了，以及鵬城發展銀行為了完成股票發行任務，規定內部員工每股個人出錢五毛，單位補貼五毛，並且對購買數額有最低限制，為此鬧出不少矛盾等等。
陳林芝對這些話題很感興趣，哪怕在棕櫚泉坐著，也能想象出高博學繪聲繪色描述出的畫面。
鵬城發展銀行去年開始“ipo”的消息，陳林芝早就知道。
作為改革開放試驗田的鵬城，在資本市場的試驗探索中先行一步，又做一回拓荒牛。
鵬城證券交易所還沒掛牌，就先開始嘗試交易股票，沒用電腦，靠手記賬，客戶買多少股憑證上就寫多少股。
從高博學口中，陳林芝還听說只有一百多名員工的那家萬科，也被趕鴨子上架，準備公開發行股票募集資金。
故意裝出副優雅姿態的高博學，這會兒正說道︰
“我從開始就明白，那些鵬城發展銀行的股票將來肯定能賺錢，但是因為買了別墅，又在裝修，最後只買了一萬塊錢的股票認購券。他們不清楚股票玩好有多賺錢，我是知道的，公司讓他們當股民，搞得跟害他們一樣，一塊錢一股的股票，給六毛錢他們就能甩賣，那堆股票還在我的保險櫃里放著。”
陳林芝胃口不佳，吃著餐後水果，笑眯眯感慨道︰“不愧跟我這麼久，你的別墅挺不錯，價值連城啊……”
“才二三十萬人民幣，還不夠陳總你打個盹期間賺到的錢多，哈哈，不值一提！還是美國的別墅漂亮，地少人多還有錢，院子一家比一家大。”
看似謙虛，可高博學臉上笑容無比燦爛，看樣子對成為“鵬城第一批別墅主人”這種成就相當滿意，以至于絲毫沒听出陳林芝話里有話。
一套別墅，每平米售價一千多塊，將來固然能夠大幅升值，可是跟白菜價的鵬城發展銀行原始股相比較，而且還是現在就價值二三十萬人民幣的原始股……當中差距簡直聞者傷心听者流淚。
股票代碼被定為“0001”的鵬城發展銀行，前年籌建時候首次以自由認購方式，向社會公眾公開發行普通股股票，計劃發行七十九萬五千股，發行價格為每股二十元。
按照高博學的描述，當時這家銀行向儲戶配售認股證，每天營業廳里滿地都是被儲戶丟棄的認股證，還偶爾會有一些既不願退股、也不願轉股的老股民來營業廳鬧事，陳林芝听完有的只是羨慕。
去年剛得知消息，陳林芝倒是想將這批股票全部吃下，可惜沒有這方面的政策，人家不帶他玩。
當初高博學代他跟鵬城發展銀行溝通完之後，消息迅速傳到上面。
有人覺得既然是試驗摸索，讓外資過早進入不利于積累經驗，大概就像小孩子正在玩過家家，忽然有位身高兩米五，體重四百斤的壯漢突然想要一起玩一樣，直接將他拒之門外，不了了之。
仔細說起來，外資銀行去內地做生意的政策倒是開放了，可惜條條框框太多，遠不如搭順風車方便，陳林芝暫時還沒回祖國開銀行的念頭，將來不一定，姑且先走一步看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