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宮里的人,都知道皇上有多看重明貴人腹中這個孩子,誰都沒想到,還沒滿三個月,孩子就沒了,後宮畢竟是關系交錯的所在,雖然也有人替明貴人惋惜,但更多的是欣然,如她所言,不希望她生下這個孩子的人太多。
夏兒突然跪下,因太過激憤聲音顯得十分尖銳刺耳,“皇後娘娘,小姐自有孕之後,一直十分小心,怎麼可能恢恢疏而不漏,作惡之人自有天收,必能還你和孩子一個公道。”
薛皇後身為後宮之主,而且此事又是出在長春宮,自然責無旁貸,沉聲道︰“夏兒說你最初和太子妃,薛姑娘在一起,後來為什麼又分開了?”
明霏雖是皇上後妃,但和百里雪,薛靈薇年齡相仿,品味,格調相似,也有更多的共同話題,自然就走到了一起。
明霏忍受著身體和心靈雙重的痛楚,盡管撕心裂肺地痛,但依然強撐道︰“到了紫藤亭的時候,臣妾覺得涼,就命夏兒回錦瑟居取件披風,過了一會,太子妃說宮中還有事,要先行回宮,剩下臣妾和薛姑娘,薛姑娘說她對酒醉楊妃的花粉過敏,聞久了會頭暈,要去另外一邊的渮澤園看洛陽錦,臣妾覺得有些累,想休息一會,就在青嵐湖邊等夏兒過來,忽然就有人從後背推了一把,臣妾猝不及防之下,跌落水中…”
酒醉楊妃是一種名貴的牡丹花,花瓣粉紫,頂部粉紅,枝條柔軟,花頭下垂,縴縴醉態,故名“酒醉楊妃”。
太後臉色極為陰沉,冷冷道︰“這麼說,薛姑娘就留你一人在青嵐湖邊?”
明霏痛心疾首,“薛姑娘原本是要陪臣妾,直到夏兒回來,可見她一直在打噴嚏,臣妾心里過意不去,又想夏兒應該很快就來了,左右不過一會的時間,就讓她先走了。”
太後板著臉看向皇後,“薛姑娘以前有對酒醉楊妃過敏嗎?”
听出太後話語中的不善,薛皇後忙道︰“回母後的話,這是她多年的老毛病了,什麼都好,就是對酒醉楊妃的花粉過敏。”
有濃重疑雲在殿內上方飄蕩,太後自來長春宮後,臉色一直緊繃,半分笑意也無,眼眸閃著寒光,叫人不寒而栗。
明霏眼神帶著無窮無盡的恨意,散亂而瘋狂,但小產後畢竟身體極度虛弱,支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終于撐不住,暈厥了過去,口中還呢喃不清,“孩子…我的孩子…”
明霏再次被扶了下去,有太後在,安寧郡主不敢作祟,但看著明霏痛不欲生的模樣,她心花怒放,早就看不慣裝腔作勢的明霏了,如今肚子里的仰仗沒了,頭一個開心的就是她。
百里雪在來的路上已經得知了明霏小產的消息,在哪里出事不好,偏偏是在母妃宮里出事?
薛靈薇一來就察覺氣氛不對,太後臉色鐵青,一個個審過去,“太子妃,最初是你和明貴人一起賞花的?”
百里雪鎮靜道︰“是的。”
“後來因為何事提前離開?”
“母後教兒臣管理內宮賬目,兒臣不能辜負母後一番苦心,又因對牡丹苑甚為熟悉,無心賞花,就提前回宮熟悉賬目了。”
明霏也是這麼說,而且太子妃的話也挑不出什麼破綻,太後又看向薛靈薇,“隨後就是你和明貴人在一起?”
薛靈薇忙道︰“是的,因臣女對酒醉楊妃花粉過敏,不便陪著明貴人繼續在紫藤亭,便離開了。”
一直查不出幕後黑手,太後心頭的一腔怒火就朝著不懂事的薛靈薇發,冷聲道︰“你是皇後的堂佷女,哀家看你也一向是個懂事的孩子,怎麼這般大意?明知道明貴人身懷有孕,身邊也沒有人伺候,你還讓她一個人留在青嵐湖邊?”
听出太後話語的苛責,薛靈薇深深低下頭去,自責道︰“臣女當時頭暈得很,思慮不全,考慮不周,如今臣女萬分懊悔,請太後娘娘降罪。”
當著太後的面,薛皇後不便護短,倒是淳妃,出言維護,“太後娘娘,薛姑娘性情純善,何況估摸著夏兒馬上就回來了,她畢竟是閨中女兒,哪里料到就這麼短短的空隙,就有人下手了呢?還請太後看在她年輕無知的份上,網開一面?”
太後卻不為所動,見太後怒氣沖沖,旁人哪里敢勸?安寧郡主忽道︰“臣妾以為,薛姑娘縱然有考慮不周之處,但罪魁禍首畢竟是那推明貴人下水的歹人,總不能因小失大,中了歹人奸計吧?”
薛靈薇感激地看了一眼寧妃,太後不語,從時辰上來看,從薛靈薇離開,到明霏落水,前後不足半刻鐘的時間,怪罪薛靈薇的確有些沒道理,便微微斂了怒氣。
惠妃忽道︰“太後娘娘,皇後娘娘,在薛姑娘離開後不久,就有人朝明貴人下手了,臣妾想薛姑娘和她的丫鬟離得不遠,或許听到了什麼不同尋常的動靜也說不定?”
這倒是一個突破口,太後眼中精光一閃,薛皇後立即凝聲道︰“薇兒,你好好想一想,你離開紫藤亭的時候,有沒有听到或者看到什麼?”
薛靈薇努力思索,在眾人的屏氣凝神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臣女當時吸入了不少花粉,已經有些頭暈,只想快點離開,並沒听到什麼動靜。”
太後怒氣又升騰上來,“那你的丫鬟呢,她總沒有頭暈吧?”
薛靈薇明顯有些惶恐,“阿蘿此刻就在殿外等著。”
“傳進來。”太後的聲音讓所有人心下一悸,想不到已經禮佛多年清心寡欲的太後,動怒起來竟然是這般可怕。
阿蘿低著頭進來,不等她一一見禮,太後就開門見山道︰“今日牡丹苑,你和你家小姐離開紫藤亭的時候,有沒有看到或者听到什麼?”
第一次就是被太後質問,阿蘿十分驚惶,“奴婢…奴婢…沒…看到什麼…”
見這個丫頭眼神閃爍,太後料定她有什麼沒說,審了這麼久,都沒有查出下黑手的人,見一個小丫頭還支支吾吾,遮遮掩掩,太後早已經不耐煩了,勃然變色,“在哀家面前還敢撒謊,直接拖出去亂棍打死!”
滿殿皆驚,阿蘿更是大驚失色,拼命磕頭,“太後娘娘饒命,奴婢說,奴婢這就說…,小姐只要聞了酒醉楊妃的花香,就會頭暈不舒服,奴婢扶著小姐離開,走了沒多遠,小姐的手帕被風吹落,奴婢去撿的時候,恰好看到太子妃的侍女綺心朝著青嵐湖的方向快步走去…”
太子妃?眾人驚駭不已,原本早就離開的太子妃,她的侍女竟然出現在青嵐湖?
這個結果太令人震驚,薛皇後遽然一驚,鳳眸凌冽,一字一頓道︰“你看清楚了?”
被薛皇後的怒意驚到,阿蘿的身子縮了縮,小聲道︰“奴婢見過綺心幾次,認得出來。”
百里雪無視那些驚愕詫異的目光,唇邊浮起一絲冷笑,原本以為明霏落水,不過是後宮的一場陰謀,卻沒想到,火苗竟然燒到了自己身上?
總算查出了些眉目,太後的眼神冷厲而鋒芒,“太子妃,你的侍女呢?”
百里雪平靜道︰“綺心就在殿外等候,但想必是阿蘿看錯了,孫媳離開紫藤亭的時候,綺心就和孫媳一同走了。”
太後冷笑,“這麼說是這個丫頭在冤枉你的侍女了?”
百里雪的臉色始終鎮定而淡然,不見一絲慌亂,反道︰“孫媳和明貴人無冤無仇,為什麼要派人推她下水?”
惠妃同樣冷笑,“話可不能這麼說,皇上對明貴人腹中龍胎愛如珍寶,一旦來日誕下一位小皇子,太子妃妻憑夫貴,敢說毫不在意嗎?”
百里雪毫不客氣地回擊,“照惠妃娘娘的說法,只要是皇子,我都應該容不下才是,那珞王殿下和九皇子豈非都岌岌可危?”
被幽禁的九皇子,是惠妃心中的一根刺,一提起來就血淋淋地痛,這也在提醒她和東宮的仇怨,眼眸陰冷,再次逼近一步,“當著太後娘娘的面,本宮只想就事論事,太子妃和明貴人或許真的無冤無仇,但不代表太子妃沒有這個動機。”
殿內氣氛越發劍拔弩張,薛皇後眼中冷光一閃,“惠妃,事關重大,要講證據,這可不是誅心的時候。”
“臣妾是在誅心嗎?”惠妃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有太後娘娘在此,一個是太子妃,一個是薛姑娘,皇後娘娘素來公允,依臣妾之見,應該避嫌才是。”
“本宮做事向來無愧于心,不用惠妃提醒!”薛皇後淡淡道︰“何況有太後娘娘坐鎮,惠妃還擔心本宮會冤枉了誰,袒護了誰嗎?”
惠妃眼底掠過一道詭譎,現在是薛靈薇的侍女揭發了百里雪,怪不得別人,當即陰測測道︰“皇後娘娘說的是,不過明貴人無辜失去孩子,悲痛過度,昏迷不醒,實在叫人心疼,而皇上那邊也還等著結果,左右指證太子妃的,也不是別人,是皇後娘娘自家的堂佷女,臣妾的擔心也不無道理吧。”
若說是被別人指證,或許還有栽贓嫁禍的可能,但一個是皇後的兒媳,一個是自家堂佷女,都是自己人,這個指證,具有致命的殺傷力。
薛靈薇似乎知道自己給姑母出了難題,一直低著頭,不敢抬頭看姑母,仿佛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
見薇兒這般模樣,薛皇後就是再生氣,也不忍心再去責備她,泠聲道︰“阿蘿,你再說一遍,看到綺心去哪里了?”
在眾多大人物的刀光劍影中能得以存活,極其不易,阿蘿驚恐萬分,結結巴巴道︰“就是…明貴人等候的地方…”
氣氛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來,太後心口劇烈起伏不定,厲聲道︰“把綺心帶進來。”
綺心在殿外等候,很快就被帶了進來,太後居然很平靜道︰“在太子妃離開紫藤亭之後,你去了哪里?”
雖然太後看似平靜,但熟悉的人都知道,這只不過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罷了,不由得替綺心捏了一把汗。
綺心正欲看太子妃,太後卻驀地勃然大怒,“哀家問你話,你在看什麼?”
綺心一驚,忙道︰“奴婢哪里都沒去,就是隨太子妃回宮了。”
太後笑得毛骨悚然,“是嗎?可為什麼有人在青嵐湖邊見到了你?”
“奴婢沒有去過青嵐湖,一定是有人看錯了。”綺心矢口否認。
惠妃只想把事情鬧得越大越好,提議道︰“太後娘娘,這個丫頭嘴硬得很,若不大刑伺候,恐怕是不會招認的。”
太後“嗯”了一聲,審到現在,好不容易抓住一個罪魁禍首,厲聲道︰“刁頑之徒,不動刑,是不會招的,來人!”
“慢著!”百里雪陡然出聲,迎上太後森寒的眸光,無懼道︰“難道太後娘娘已經認定是我的侍女將明貴人推落水中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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