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在城中行走，凌辰才發現帝煙都的巨大和熱鬧，萬里城池，千萬百姓，那可真不是說笑的。如此規模的城池，對于凡人而言，在其中行走其實也是一種負擔。
好在行道人的影響已經滲透進了帝煙都的方方面面。譬如大街上，除了正常的道路之外，還在路邊設置了一種名為“傳送道”的行道法寶，站立其上，傳送道可以自動行走，速度極快，百里距離不過兩柱香的時間。
只不過凌辰發現這些傳送道都有一些頭戴高冠的人專門看管，外人想要乘坐都要繳納不低的交通費。而凌辰他們有小紅帽導游帶領，倒是可以免費使用。
凌辰和青曦兩人在小紅帽的帶領下，時而以傳送道快速穿行，時而在街道人群中緩緩穿行，每到一個比較熱鬧或者有名氣的地方，小紅帽都會抑揚頓挫的講一講這里面的門道。不過凌辰和青曦著急趕路，很多景點都是直接略過的，小紅帽收了錢也好說話，樂得清閑。
一路上，時不時也會看見身穿藍袍的夢蝶莊門人在街上巡視，所到之處，不管是行人、店鋪、還是各個宗門的門人都紛紛禮讓，相當威風。
走了許久，凌辰突然問道︰“你們城里沒有攤點嗎？”
小紅帽有些茫然，說分︰“您是要買什麼東西嗎？可以去我們路邊的店鋪，城里什麼都有賣的！”
凌辰搖搖頭︰“不，不是店鋪，我說的是路邊攤。你們這里沒有小販在路邊擺攤的嗎？”
小紅帽听明白了，笑道︰“我們帝煙都是沒有路邊攤的。城里有規定，不允許在路邊擺攤，影響城池形象，如果發現，是要被城巡隊沒收貨品並進行扣押罰款的！而且會去擺路邊攤的都是沒有房產的窮人和城外進來的百姓，做的都是小本生意，這些人要麼交不起進城的城門稅和養路費，要麼交不起商業稅和印花稅，都是些苦哈哈的窮光蛋，承擔不起擺攤的風險和成本！哈哈！”
凌辰听得無語，連做買賣都有這麼多規矩和名目，這帝煙都可真是生財有道，如此政策，難道都是夢蝶莊想出來的？
小紅帽說著不由自得的笑起來︰“還是咱們這些人舒服，身在宗門之中，活的滋潤自由，不用像那些老百姓那樣每天為了口吃的低聲下氣、費盡心思。”
凌辰沒有說話。
小紅帽又說道︰“您要是圖新鮮，想買點路邊攤的小玩意兒，其實也不是沒有。不過要看運氣，那些攤販會拉著車到處走，就算停下也不會停很久，否則會招來城巡隊。這種流動攤點可不多，運氣好的話才能踫到。”
說著，小紅帽突然指著前方︰“誒，您運氣不錯，這說著呢，這不就來了一個？”
凌辰說著方向看去，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婆婆正佝僂著背，身上套著繩子，拉著一輛板車在人流中穿行，她身材矮小，年齡又大了，還要避著街上的行人，拉著沉重的板車顯得很是費力，連接板車的麻繩在她的肩頭勒出深深地凹陷。
她車上拉的是一堆紙傘，為了方便客人選購，整齊的碼成一排排。這紙傘的做工不錯，但也算不上很好，唯一比較特殊的是除了傘面，就連傘骨和撐桿都是黃油紙做的，只不過這種通體由紙做成的傘雖然也能用，卻很花費時間，而且質地脆弱，很容易損壞，因此更偏向于工藝品。
看做工，應該是自家做的。這種價值不高卻做工別致的東西，青曦可是最喜歡了。
凌辰扭頭看看青曦，這丫頭果然目不轉盯的看著那些顏色各異的紙傘，顯得很有興趣。
就在這時，凌辰心有所感，只見那老婆婆的板車後面，有兩個身穿藍袍的夢蝶莊門人正並肩而行，還彼此談笑著，周圍的人紛紛行禮避讓。
只是那老婆婆反應遲鈍，只顧著拉車，沒注意身後。夢蝶莊的兩個人走著走著，發現前路被板車擋住，也沒有繞行，而是皺著眉頭，面色陰沉。既然被擾了談笑的雅興，兩人自然不喜，其中一人大袖一揮，廣袖如藍色蝴蝶在空中一掠，板車已經被一股巨力扯到一邊，車子側翻在地，滿車的紙傘也滾的一地都是，有一些被路過的行人佔小便宜撿走，大多的紙傘卻是被壓壞踫壞了。而那老婆婆身上勒著系在車上的麻繩，頓時也被車子的力道裹挾著翻倒在地，慘叫了一聲，似乎摔得不輕。
周圍的行人噤若寒蟬，任由老太婆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呻吟著，也不多管閑事。那兩個藍袍人冷冷的看了一眼這滿地破傘和老太婆，沒有說話，而是掃視了周圍一圈，突然發現人群中有一頂小紅帽，便招了下手。
而後凌辰便看見他和青曦的導游屁顛屁顛的舉著手里的小旗子跑過去，對著夢蝶莊的兩個門人鞠躬行禮，畢恭畢敬。
“你是紅棉派的吧？路上遇到城巡隊說一聲，以後不允許這個老太婆在城內做買賣！”藍袍人頤指氣使的說道。
小紅帽點頭哈腰，送夢蝶莊門人離開。
等到那兩個藍袍人身影消失，凌辰和青曦才走上前去，凌辰把搖搖欲墜的板車扶正，青曦則是扶起了老太婆。
“婆婆，你的紙傘挺有意思的，賣我一把吧。”青曦沒有噓寒問暖的問老婆婆的傷勢，而是開口要買傘。
老太婆顫顫巍巍的看了看地上凌亂破損的幾十把傘，顫聲道︰“丫頭，我的傘都壞了，賣不了了。”
青曦撿起一把說道︰“沒關系，這把是好的，賣給我吧？”說著，對凌辰使了個顏色︰“給錢！”
凌辰無奈的掏出錢袋子，掂了掂之後連袋子都塞給了老太婆。
老太婆接過錢袋，嚇了一跳︰“這我也不能要，這……”
凌辰呵呵干笑一聲︰“你這個傘值多少錢，不是你說了算，是買家說了算。拿著吧，反正以後你也不能再在這兒賣傘了，干脆拿著錢在城里買兩棟院子，一棟給自己住，一棟租出去，安心養老算了。”
老太婆沒想到自己的以後都被凌辰規劃好了，頓時有些愕然。而凌辰兩人卻已經揚長而去。
“兩位可真大方啊！那麼多錢，說送就送了。”
路上，小紅帽忍不住說了一句。他當時看著那厚敦敦的錢袋子可是羨慕死了。
凌辰笑了笑沒說話，青曦舉著紙傘也沒有理他。
倒是小紅帽說道︰“不過您二位這錢花的沒有必要，那老太婆看樣子也沒幾年好活了，耳聾眼花的，哪里還用得著那麼多錢，能攢幾兩銀子做棺材本就差不多了！再說了，天底下窮苦人那麼多，您二位也救不過來啊！”
“畢竟這窮苦不是人為，是天命啊！您再好心，也爭不過那些人命里當受此難吶，是不是？”
小紅帽一番話說的凌辰兩人都沒有言語，反而心識中流沙澤應和了一聲︰“這番話說的倒是中肯。”繼而揶揄道︰“你倆可真大方啊，看不出你們還挺有俠義心腸。”
“我也沒打算把錢都送出去。”凌辰撇撇嘴。
流沙澤訕笑一聲︰“你小子不算太壞，可也確實算不上好人。只不過青曦小妞有仙風俠骨，你為了她自然也要裝幾分仙俠風範。只不過這種俠骨只是一時意氣，救的了一時，卻不能救一世；助得了一人，卻難以兼濟天下。”
這番話說的青曦怔怔無語，反而對這種事一向無情的凌辰嗤笑一聲︰“兼濟天下，那種志向就和一統天下一樣，是一種野心。我和青曦可不是野心家，想做就做了，還管那麼多？”
“就是！”青曦有凌辰撐腰，頓時理直氣壯起來。
流沙澤反問道︰“哦？所以你們並不是看那老婆婆可憐，而是只為了自己開心。如果殺了那麼老婆婆會讓你們覺得開心的話，你們也會毫不猶豫的下手吧？”
他話還沒說完，就連心識中漫天大水淹沒了過來，凌辰冷笑不已，不顧流沙澤的惱怒，輕笑道︰“你要是想借這事來動搖審問我和青曦的內心，可就大錯特錯了。現實沒有如果，青曦並不嗜殺，我們也不曾殺了那老嫗。你要是是為了自己開心，的確，就是因為這麼做我們樂意，我們開心，又能如何？心懷蒼生，我不是這樣的人，我就是一個為了自己的感受和心情是行事的人。而青曦天性率真天然，行俠仗義是隨心而行，你有意見？”
流沙澤被水泡的灰頭土臉，喃喃道︰“沒有意見啊，我本來就沒說有意見。我就隨口問問，你反應那麼大干嘛？”
凌辰不理他，只是嘆了一聲︰“沒想到帝煙都的百姓生活的都如此艱難。身在底層，身不由己。”
小紅帽听到凌辰的嘆息，忍不住接話說道︰“在哪里都是一樣的。咱們爺們雖然活的好一些，不也是一樣身不由己嗎？照樣還是要听夢蝶莊的話，見了他們的門人一樣要裝孫子。說起來，這一路上還得仔細留心著城巡隊，夢蝶莊的兩位大人開開心心收租，被老太婆攪了雅興，正心情不佳呢，咱可不能再惹他們不高興。”
“收租？”凌辰疑惑道。
“是啊，咱們北分城好多店鋪、宅院都是夢蝶莊的產業，甚至有些一整條的街道都是他們的，還有西、南、東三城也都有不少地、房的權契都握在夢蝶莊的手里呢！”
凌辰虛眯著眼︰“這夢蝶莊的勢力很大啊，你們紅棉派和他們同為帝煙都宗門，卻要看他們的臉色。”
“嗨，就不是一個層次的。”小紅帽看得很開。
天色將晚時，凌辰他們總算到了內城。
“二位，前方即將到達目的地，附近有一家和我們紅棉派有合作的客棧，名為‘收費棧’，二位要是住宿的話可以住他家，報我們紅棉派的名字，一律九折。收費棧往西不遠處就是塵心定元盤，夢蝶莊的總部也在那里。如果要找些玩處，收費棧往南便是一處帝煙都第三大勢力溫柔鄉的駐點，您二位……”
小紅帽忽然頓了頓，看看青曦，歉然笑了一聲︰“呵呵，是我多嘴了。本次導游結束，請給九十七號導游一個五星好評，謝謝！”說罷轉身離開。
“溫柔鄉怎麼了？那個小紅帽怎麼說了一半不說了？那不是帝煙都的排名第三的勢力嗎？”青曦好奇的問道。
凌辰翻了翻導游手冊，失笑道︰“怪不得叫溫柔鄉，這帝煙都第三勢力原來是一個風塵場所，還是連鎖的，勢力很大。”說著玩味的看著青曦笑道︰“他看到你才意識到咱們倆一男一女，總不可能去逛青樓的，所以就沒有再多說了。”
“青樓啊……”青曦臉色微紅，但還算自然，問道︰“你想去嗎？要是想去也可以去見識見識。”
“還是去收費棧吧！”凌辰生硬的結束話題。
讓凌辰和青曦沒想到的是，在收費棧，他們又遇見了夢蝶莊的門人。
對于凌辰和青曦兩人，那些藍袍人沒有多在意，他們來收費棧，是來查賬的。
一邊在店小二的招呼下落座，凌辰一邊注意著，看著掌櫃的陪著笑跟夢蝶莊的人一起看賬目，笑了一聲︰“沒想到這麼富麗堂皇、地段絕佳的客棧，也是夢蝶莊的產業。”
“你好像對夢蝶莊很不順眼，是因為賣傘老太太的事情嗎？”青曦問道。
“當然不是。”
凌辰把那本導游手冊放在桌上，低聲說道︰“只是今天來到帝煙都後的所見所聞，結合導游手冊中對帝煙都各項規定的敘述，讓我對這個宗門產生了懷疑。”
“懷疑？什麼懷疑？”青曦問道。
凌辰笑了笑，歷數道︰“你看啊，帝煙都本來是各方勢力明爭暗斗，而後夢蝶莊領頭，以維護帝煙都秩序和繁榮的目的聯合了帝煙都七十三個本土勢力，控制了整個帝煙都五大城池。如今這五大城池，城門守衛、道路交通、治安秩序、市容市貌、地產住宅、商業貿易，一切的一切，不管大大小小的事務都有七十三個勢力分別接手，並且以此牟利。”
“這很正常，有利可圖，才能充分調動各個勢力的積極性，增加這個本土聯盟的向心力和凝聚力。而且這種統籌分配、各管各家的管理的確很有效，帝煙都各方面發展都有條不紊，不僅可以促進帝煙都的經濟發展，改善民生，而且能夠從插手帝煙都各項基礎民生的手段上有效遏制外來勢力的滲透，使這座古老龐大的城市更和平更寧靜！”
流沙澤插嘴說道︰“凌辰小子，你難道對這種管理有意見？”
凌辰搖頭說道︰“你說的這些話都是這座城都的表象，在我看來，帝煙都的實質卻全不一樣！”
“如今七十三個勢力生財有道，日進斗金，但各自負責的事務不同，其所得利潤和潛在市場也不同，時間一長，這些勢力會不會互相眼紅嫉妒，繼而產生內斗？而且其他勢力只負責單項事務，夢蝶莊卻有監察之權，可以任意插手任何事務，這樣的權柄已經不在合理範圍內了。今日所見，夢蝶莊的門人所到之處，簡直是神鬼闢易，別說凡人了，就連猛虎堂、紅棉派這些名義上和夢蝶莊平等的門派都要低他一頭，所以到底誰才是這種制度下的最大利益所得者？”
“另外，這種制度，真的改變民生了嗎？那些百姓真的有過的更好嗎？進城門交錢，出城門交錢，走在路上收養路費，做買賣收商業稅，城外市集城鎮的百姓低城內百姓一等，百姓低這些宗門一等，這些宗門又低夢蝶莊一等……呵呵，重稅在肩，養肥的不過是夢蝶莊那些身著藍袍不事生產的蠹蟲罷了。”
“還有一事，夢蝶莊的產業、體量你們不覺得太大了嗎？帝煙都五大城池皆有成片的地契房契，宅院、商鋪、別墅、店面數不勝數，橫跨諸多暴利產業，這還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的資產誰又知道呢？其他勢力可有如此能量嗎？而夢蝶莊如此雄厚的財力，比起咱們青雲閣可都不差了，這創造出如此局面的本金必然不菲，這大筆本金又是從何而來呢？”
“而且我剛剛在導游手冊上還看到，帝煙都的塵心定元盤別人不能插手，只歸夢蝶莊和神魂顛倒門共同管理，但神魂顛倒門的參與權只有三成，對于定元盤的事務決議佔比更是只有一成出頭……夢蝶莊幾乎是完全把控了定元盤，而定元盤對于一座城池而言意味著什麼，沒有人不知道。”
“鎭……”
流沙澤終于回過味兒來︰“你要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是這樣。”
凌辰冷冷一笑︰“所以看起來是夢蝶莊帶著大家一起繁榮，一起抵抗外敵。但事實上，現實和表象卻完全不同，甚至自相矛盾！”
“帝煙都是一座巨大的城池，七十三個勢力聯合起來，讓這座城池安然不動固若金湯，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究竟是個什麼成分，其實大家好像都忽略了。”
“我只听說過一句話。”
“最堅固的堡壘，都是從內部攻破的。”
“你是懷疑夢蝶莊居心叵測，是有意將帝煙都形成如此局面嗎？”流沙澤問道。
“可能性很大啊。”
凌辰說道︰“夢蝶莊如此強大，難道對帝煙都沒有想法嗎？怎麼會願意和另外七十多個勢力均分利益？”
“如果是我，我看到帝煙都各方爭斗，難有勝負，也會想一計奇謀，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在明面上組織一個本土勢力的聯盟，不但能夠迷惑其它勢力的耳目，還能夠從中名正言順的爭取最大的權力，再暗中積蓄力量，等待一個機會一錘定音。”
青曦突然說道︰“可是機會是很難得的。這麼多年了，帝煙都不是從來沒有一個勢力能得手嗎？”
凌辰贊賞的看看青曦，趁機教導道︰“是的，不過我們可以創造機會。帝煙都如今的各項規定和稅費就是夢蝶莊留下的暗手。”
“從表象看，給帝煙都設置一個成體系的規則，不僅可以穩定帝煙都的秩序，還能讓各大宗門從中牟利，看起來是一石二鳥，非常劃算。但帝煙都的城池規定其實過于嚴苛了，你看看城中的百姓，活的那麼艱苦，早晚會發生民變。到那時，城中大亂，各方必然亂戰，而夢蝶莊籌謀許久，是唯一有準備的勢力，還把控著塵心定元盤，勝算也是最大的！”
心識之中，流沙澤和青曦都沉默了。
許久後，流沙澤眼光奇怪的看著凌辰︰“只看帝煙都的一些情況，你就能推斷出這麼多東西？”
“猜測而已，也不一定是真的嘛！”凌辰淡定的喝了口茶。(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