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
這絕對是一個瘋子！
這個高深莫測的絕央，強大的氣息轉瞬即逝，如同凡人一樣面色淡然的吃飯喝酒，而凌辰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的目標居然是成神登仙？
哈！即使強大驕傲的劍塵大叔都從未奢望過自己成仙，只是把仙神放在高不可攀的頂峰遙望，世間幾乎所有的行道人也從不敢幻想，這個絕央卻真正把這個當成了目標！
只是這種野望，就已經足以凌駕這釋界絕大多數的行道人之上了。只不過，這種野心會有多少人認同呢？在世人看來，他只怕是一個瘋子！是一個笑話！
凌辰也覺得可笑，甚至覺得荒誕。
不過他不是覺得絕央荒誕可笑，而是自己居然會遇上這樣一個人，自己的預兆居然會應在他的身上，自己居然會對這樣一個絕世人物心生感應……
這太可笑了。
荒誕的可笑！
凌辰覺得他就應該在看到絕央時，掉頭就走出酒樓！
他一個復息道的行道人，看起來也算是一方高手了，但在真正的強者眼中連屁也不是。
可他為什麼會和絕央這樣的人有交集？
這個人，就是一個魔神，一個煞星，一個沒有底的深淵。
他的修為有多高？
鏡靈道？隱渡道？還是最終極的源元道？
凌辰看不出來，但從他敏銳的心識和直覺去感受，大概仙神也不過如此了。
這樣一個強者去追求登仙成神，可笑嗎？
只怕別說登仙成神了，讓他弒神戮仙都可以做的到吧？
凌辰無語許久，干笑兩聲︰“絕央前輩真是志向宏大，能人所不能！”
絕央平淡說道︰“釋界各域，生靈億萬，大多庸庸碌碌，蒙昧一生，有何意義？人生在世，若無宏圖偉志，此生何憾！何況行其大道，自然要終其盡頭。”
凌辰聞言不置可否，只是陪笑。
絕央眉毛一挑︰“你好像不太同意我的話？”
“沒有沒有，我同意，我很同意，太同意了！前輩一語，讓人振聾發聵，茅塞頓開！”
絕央根本不吃這一套，說道︰“不用客套。實話說，當初在默道崖，我見到你第一眼就覺得心有所感，如今再次相遇，可見你我還是很有緣分的。若是有話，大可直言不諱。”
心有所感？他居然也有？
凌辰心中狂跳，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眼看絕央目光如同有形，也不敢再打馬虎眼，說道︰“如果凡事都要做到極致，未免太累了。大道無窮，何必苦求終點？行其大道，有時候更重要的是路邊的風景，和自身的感受。你說人生在世，要有宏圖偉志，不能庸庸碌碌，否則活著就沒有意義。”
“可我覺得活著本身就是意義。”
凌辰的語氣忽然有些低落。
“有的人天生高人一等，口含天憲；有的人卻卑賤低微，苦苦求生。前者可以追求更多，後者卻連填飽肚子都難得，又哪里有心思去想什麼宏圖偉志呢？一輩子為溫飽奔波，難道就是庸庸碌碌嗎？”
“釋界六域生靈億萬，行道人不過滄海一粟；而不可勝計的行道人中，能達到前輩這等道境的強者也是鳳毛麟角。那麼那些凡人，那些一輩子止步于低階道境的行道人就是庸庸碌碌嗎？我覺得不是。”
“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宏圖偉志只是其中一種。”
“更多的人想要的，只是活下去，活的更好一些。”
凌辰輕聲說著，想起幼年在彌羅城時，會在年尾去撿布行扔掉的邊角料，會在飯館的後門等著殘根剩飯混著泔水一起運出來，會在冷的幾乎沒有知覺的寒夜里乞求天氣能夠暖和一些。
他想要變好，但不用太好。
沒有新衣服，用五顏六色的布條拼出一件沒有破洞的衣服就可以；沒有大魚大肉，能撿到只被咬了一兩口的餿雞腿也會很開心；不用暖陽籠罩，只要不再陰沉著天空刮著鬼哭狼嚎的寒風就很好。
庸碌這樣的詞太模糊、太無情，忽略了很多細節和感受。
所以凌辰不接受這樣武斷的評價。
絕央笑了笑︰“看樣子你我的想法是不同的。我倒覺得越是卑微，越要奮起反抗命運！”
“反抗，本就是一直貫徹在每個人的生活之中的。遇到不公要申訴，遇到壓迫要抗爭。我們反抗壓在頭頂的人，反抗扛在肩頭的事。過好現在，是為了反抗過去的遺憾；不斷嘗試，是為了反抗未來的苦難。而你所說的變得更好，也是對當下的反抗。”
“生老病死，成住壞空，一切都會到來，而我們也一直在抗拒這一切的到來。所以要穿更好的衣服，吃更好的食物，鍛煉出更好的身體，獲得更好的生活，只因為生命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還要面臨風浪暴雨，沉船觸礁的意外。”
“而行道人，更是走在抗爭的最前端，直面最恐怖的死亡，抵抗最黑暗的死亡。”
他用手中的筷子點了點酒樓窗外的熙攘街道，說道︰“你看看外面，這些王域的百姓。”
“王域十一大帝國級別的勢力，分攤了所有王域的臣民。這里的大多數人都已經被打上了屈服的烙印，把皇權的統治看成順理成章。他們是庸碌的代表，他們創造的價值被所謂的貴族拿走，每年辛苦種出的糧食都交了賦稅，到最後自己卻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他們不懂得抗爭，所以他們只能落得如此下場。”
“而順從的結果呢？”
“那些掌權者可以不勞而獲的佔據所有的資源，卻還想要更多的財富。他們不僅壓榨屬地的臣民，還要對外發動戰爭。”
“呵呵，你知道嗎？東極帝國的赤舉正忠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正因為貪婪，他才懂得屈服。他在我的手下逃得一命，而金陽王卻只能魂飛魄散。”
“金陽王的死，不是抗爭，是愚蠢。赤舉正忠的苟活，才是在抗爭，在我給予的死亡陰影下爭取一線曙光。”
“他爭取到了那一縷曙光，而離火帝國就會因此失去所有的希望。再過不久，火之聯盟就會分崩離析，一衣帶水的邦交友鄰就會反目成仇拔刀相向，鎏沖山脈即將生靈涂炭。”
“除了這里之外，王域的其他地方又何曾安寧過？”
“北武草原一向勝者為王，北原金帳王庭、北野鐵騎王庭和北戰狼族王庭一直聯合對南方用兵侵掠，自身也內斗不斷，每時每刻都有人戰死。”
“神佑帝國和九煞帝國、伽藍帝國常年交戰；九煞帝國除了神佑帝國之外，又一直和西南七國聯盟不斷摩擦。恆海帝國想要走出恆海，虛古帝國想要東進，青冥帝國此時正有內亂，只有冰澤帝國倒是平靜日久。可冰澤帝國也有敵人，極端的氣候就是他們最大的敵人。”
“在皇權之下，整個王域都陷入連天戰火，百姓惶惶不可終日，不抗爭，難道等死嗎？”
“亂世造英雄，庸庸碌碌的人最終都會成為一仸枯骨塵土。安居樂業，歌舞升平已經成了幻想，你所說的凡人的生命的意義還如何存在？”
絕央侃侃而談，最後的幾句反問，都像是重錘砸在凌辰的心頭。
凌辰面色發白，他感受到了絕央桀驁、凶猛的內心，感受到了絕央冷酷、凌厲的信念，可恰恰如此，反而激起了凌辰的反抗之心。
“一個英雄的造就，代價是億萬枯骨。就如前輩你追求大道，抗爭天地的桎梏，生死的規則，結果卻將別人推向了深淵。不說別的，前輩只為求道，在王域便已經將八位行道高手置于死地，如此的抗爭真的名正言順嗎？”
“前輩抗爭自己命運的同時，卻讓別人犧牲在命運之下，那麼別人對命運的抗爭，也會變成對前輩的抗爭。最終，所有人都會抗爭你！”
凌辰一字一句的說道︰“若所有人都像前輩一樣，這個世界都會變成一個每個人都在互相抗爭的世界，那樣的世界何其殘酷，與人間地獄有何區別？”
絕央靜靜地看著凌辰。
凌辰表情肅穆，可在絕央冷徹的目光下，卻逐漸抵擋不住，直到絕央啞然失笑︰“你真的是一個很天真的人。”
“難道現在的世界，不是每個人都在互相抗爭嗎？”
“釋界存在因果，每個人本心的選擇都是因，而果卻不會只牽涉自己。當人們的命運被牽扯在一塊的時候，那麼這個世界的本質就是一團亂麻，每一根線的變化都會影響這團亂麻的形狀，自然也就會改變其他線的命運。”
“想要不被改變，就只能抗爭他人的選擇，最終就會演變成為對抗。”
“釋界是殘酷的，弱肉強食，適者生存，這本就是冷血的規則。這個世界並不是因為我才殘酷，它本就是一片黑暗，我只是看清了黑暗而已。”
“如果我的抗爭帶給其他人的犧牲是必然，那就這樣好了。”
絕央雲淡風輕的說著，而後看向凌辰︰“我知道你可能依然不會同意我說的話，我們倆是截然不同的人。今天你我還能在一張桌子上把酒言歡，或許下一次見面就是互相對立的仇敵了。”
凌辰心中如墜冰窖，呼吸都有些停止了。
與絕央為敵？
這是一個令人窒息的假設，如果絕央將自己認為是敵人的話，他只要隨便動動手指，甚至吹一口氣，自己就會灰飛煙滅。
自己，現在根本沒有資格成為這個男人的敵人。
好在絕央沒有要提前對凌辰進行人道毀滅的打算，而是饒有興趣的說道︰“你不認同我的想法，那咱們來打個賭好了。”
“什麼賭？”
凌辰有些心不在焉的問道。
絕央說道︰“在主域東北方向，鏈天宮域道的西面，有一座浩瀚無垠的沙漠，名為噬湮漠。”
凌辰心中一驚。
“噬湮漠有著存在超越因果必然性的力量，那是釋界最古老的存在，就連我都沒有把握能夠將之降服。你如果想要以有力地事實駁斥我的抗爭，不如去試試與那股力量交交手，如果你能成功的尋找到他並且擁有他，那麼我便認同你的觀點。”
“超越因果必然性？”
凌辰看著絕央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向拘謹的他反而大膽起來。
“好，我跟你賭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