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辰一番靈魂拷問，說的轉石大師啞口無言，良久才苦笑道︰“老僧自以為苟活上千年，身居揭藍之位，負有傳教之責，于伽藍三十三壇傳經講法，已經是口若懸河，舌燦蓮花了。今天卻被施主你說的無言以對。”
“呵呵，我甚至有一瞬間都覺得我陀羅壇的立教之本都是狹隘偏激，偏離正道的。”
沉吟一會，轉石說道︰“施主既然如此言說，想必還有後話？總不會只是當著我這老頭子的面痛批一番陀羅壇吧？”
凌辰連忙擺手︰“哪能啊，我只是覺得陀羅壇的教義固然極佳，但卻不夠全面。而這種局限性，已經限制了伽藍帝國，更限制了陀羅壇的發展。與神佑的經年之戰便是例證，若非教義局限，伽藍帝國的大軍大可靈活變通，何至于千萬年來被動固守，連反攻神佑都做不到？只是不想，實非不能啊。”
“可是陀羅壇教義豈可輕易修改？這讓陀羅壇上下如何自處？若是不擇手段，與神佑帝國又有何區別？”轉石嘆道。
凌辰不置可否，而是說道︰“普度眾生，此願何其宏大？但落在具體處，應如何操作？眾生浩瀚，有人坐井觀天，有人無惡不作，有人懵懂無知，有人投機倒把，各人皆有不同，又何以度之？若是一視同仁，盡皆立地成佛，行善之人的善何來福報？作惡之人的惡如何救贖？您是讓善人隨惡人一起下地獄，還是讓惡人裹挾善人上天堂？”
“因此各人不同，度法自然不同。”
“引一善人得善終，是使其得善果，為眾生楷模，積眾生之福，此正是陀羅壇在做的事。懲一惡人于惡終，是使其得惡報，免眾生受其苦，消眾生之怨，這是陀羅壇也該做卻還沒做的事。”
“教人行善積德，積極向上，是普度眾生；懲治不法之徒，消滅罪惡，也是普度眾生。”
轉石聞言不由點頭，突然問道︰“若如施主所說，那我陀羅壇不僅需要固守疆土，還應該集結兵力，反攻神佑了？”
凌辰啼笑皆非︰“大師何出此言？無論行善還是懲惡，皆應量力而行。我的意思是陀羅壇的教義或許應該更長遠，更深厚，更具包容性，並非是蠱惑伽藍發兵反攻神佑帝國——以伽藍帝國的實力，這並非明智之選。而從普度眾生的角度看，若是陀羅壇能勸人棄惡從善，皈依正道，那自然是最好。只不過如神佑帝國那些苟且腌 之輩，心如鐵石，以惡為樂，根本無法勸返，對這種人只能選擇淨化。以菩薩心腸行修羅之事，未嘗不是一種慈悲。”
“真是鐵血無情的慈悲。”
轉石嘖嘖感嘆。
“真是婦人之仁的寬容。”凌辰毫不留情的還擊。
轉石面對這個伶牙俐齒的小子，只能無奈訕笑。說起注經釋文、解讀教義，老僧頭頭是道，可如今他是在被凌辰教育，這方面就非其所長了，只能虛心討教道︰“既然反攻不能，固守也非長久之計，那依施主看，我伽藍帝國應該如何呢？”
凌辰思忖著言辭，許久才小心翼翼說道︰“這是我作為局外人的一點個人見解，我要求對其保留最終解釋權，大師可莫要怪我妖言惑眾啊。”
“施主但說無妨，老僧雖然從善如流，卻也不至于听了施主一番話就對你施展‘淨化’的。”轉石說了個不好笑的笑話。
凌辰呵呵干笑，說道︰“若依我所見，陀羅壇如今不僅不能謀求擴大，反而應該選擇舍棄。”
“哦？願聞其詳。”轉石相當好奇。
“大師先容我賣個關子。”
凌辰干笑兩聲，問道︰“敢問大師，伽藍國的疆土和人口保持如今的規模有多久了？陀羅壇的發展是否穩定？”
轉石不解，還是老實答道︰“伽藍帝國自立國始，疆土擴張只在初期階段，而後便一直保持原樣至今。人口嘛，因為國內都是一些不容于外界的靈體兵靈和靈寶兵靈行道人，所以也一直保持穩定，基本沒有什麼變化。至于陀羅壇，也一直穩固。”
“大師很驕傲嘛！能夠保持國家穩定，看起來似乎的確不錯，但這真的是好事嗎？”
轉石無奈的揉揉眉心，嘆了一聲，說道︰“施主還是直奔主題吧！老僧我已經做好準備洗耳恭听了。每次施主反問我，後面都沒好話。”
“哈哈，大師如此說，那我可就得罪了。”
凌辰說道︰“陀羅壇如何，我們先前已經說了一通了。我現在想說的，其實是伽藍帝國的隱憂。伽藍帝國的國制大師比任何人都清楚，或許大師會說陀羅壇就是伽藍國，伽藍國就是陀羅壇，二者並無區別，但我要說，這其中區別可太大了。”
“先說一下伽藍帝國的情況。論國力，伽藍帝國是和冰澤帝國一樣在王域墊底的，只是冰澤帝國偏居一隅，有林海、雪原、冰火洋、陵羊澤等等奇險之地作為天險，國內環境極端，讓其他國家根本沒有攻略的想法。但是伽藍帝國呢？”
“伽藍帝國與神佑帝國都位于王域中央地帶，佔據著最肥沃豐饒的土地，控扼著各國溝通來往的地理要道。可神佑帝國疆土遼闊，高手如雲，而且攻擊性十足，別說人家對他不爽，別人不招惹他，他還想侵略別人呢！如此蠻不講理卻又凶悍強大的國家，根本不在乎這些。”
“但伽藍帝國不同。論實力，伽藍帝國根本無法與青冥、神佑這些強悍的國家相比；論地利，伽藍進無可攻，退無可守，沒有戰略縱深，也不如冰澤、離火那樣有天險依仗。雖說佔據王域中心，但與此同時也是強敵環伺。”
凌辰掰著指頭數了起來︰“你看，伽藍帝國東方和東南方有東極、離火兩大帝國，火之聯盟是唯一由兩個十一大帝國級的勢力組成的聯盟，大師怕不怕？東北方有北武三大草原王國，這三大部落實力強大，民風彪悍，全民皆兵，侵略性極強，大師怕不怕？北部有恆海帝國隔海相望，對方水師之強冠絕王域，而伽藍國，好像水軍都還沒建立編制呢吧？大師怕不怕？西部及西北皆在神佑帝國疆土包圍之下，這就更不用我多說了，大師怕不怕？只有南方的冰澤帝國，偏居一隅，素無野心，但我也說了，這個國家有林海、雪原、霜石地等極端環境保護，他們不想擴展，別人也動不了他。這意味著，伽藍國在其他任何國家侵略入境時，根本無路可退，周圍不是強敵就是絕境，想要南下避難，只怕在冰澤帝國常年的低溫和冰雪下就夠你們喝一壺了。大師……”
“怕怕怕，我怕的很，施主別問了！問的我額頭直冒寒氣。”轉石苦笑不已，困惑道︰“格局雖然如此，但事實並不盡然啊。”
“離火帝國的金陽王莫名戰死，離火如今自顧不暇，根本無心外侵。而北武三大草原王國雖然一向想要外擴，但地理位置上來看卻被南面的東極帝國和西邊的恆海扼死了可能性。作為馬背上的國家，三大王國都是旱鴨子，不可能冒著得罪恆海帝國的危險從恆海渡海，因此一直都在和東極帝國交戰，已持續萬年。而恆海帝國以恆海為根基立國，也受恆海所限制，難以有所作為。冰澤帝國不用考慮，至于神佑帝國……”轉石呵呵一笑︰“習慣了。”
“大師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冷靜通透，實為我輩楷模。但是大師卻忘了，時勢一直在變。”
凌辰笑道︰“神佑帝國的入侵一直是以大元帥曹鶴的勢力為主導，其原因是因為神佑國內勢力的平衡，其中的政治因素不得不考慮。如今的神佑帝國皇帝左宗權不僅修為奇高，而且極為高調，整飭國內，大肆招攬高手，若是傾全國之兵攻打伽藍，伽藍還能擋得住嗎？”
“北武三大草原王國的確對恆海無可奈何，但是半渡恆海，折道南下，直取伽藍呢？既不觸怒青冥，也可繞過東極，拿下伽藍還可對東極帝國成合圍之勢，這戰略如何？”
“東極帝國的現任皇帝野心勃勃，齊國公、鎮南大將軍赤舉正忠也是一個不拘一格的狠人，若是有心開疆擴土，東不能進取冰原，南又有盟友離火，北面和北武三大王國的架打的就沒停過，只有往西，而伽藍國正是橫在西方路上的絆腳石。”
“恆海帝國一直盤踞在恆海之上，西有青冥，東有草原，北方炸海終年暴動，盤算下來，就南面你們伽藍國是軟柿子。”
“離火帝國突遭內變，自顧不暇，這不假。但金陽王之死的影響會隨著時間慢慢平穩下來，畢竟帝國還需要運轉，百姓還是要生活。等到人們消化了金陽王之死帶來的驚慌，甚至離火帝國又出現了一個新的金陽王成為國之砥柱呢？更何況，離火帝國的金陽王死了，而你們伽藍國的騰虎不是也死了嗎？”
凌辰神色詭異，口中言語不啻驚雷。
轉石的臉色變得特別難看。
凌辰仿佛視而不見，繼續說道︰“強敵環伺之下，別說發展了，能夠保住現在的規模已經很不容易了。伽藍國已經堅守了數萬年，但騰虎高僧死了，傳的人盡皆知，其他國家不可能沒有想法。說起來，騰虎之死本該秘而不宣，嚴加控制消息外泄的，但你們陀羅壇耿直的可怕，居然自己一點都不避諱，這又是不知變通的一個佐證。如今神佑帝國戰火正酣，可他們的進攻可能只是一個開端，後面如果大舉進犯，甚至其他國家也來分一杯羹，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師可別覺得吃驚。”
“王域兵靈一族歧視靈體兵靈由來已久，伽藍國為靈體兵靈的行道人提供了一片淨土，但也同樣可能是禍根災源。而多年以來，靈體兵靈和靈寶兵靈進入伽藍國已成慣例，雖然為伽藍國注入了新鮮血液，提供了大批忠心耿耿的高手，但也同樣限制了陀羅壇的發展和擴張——無論你們如何傳教，你們的信徒數量和高手實力都會局限在伽藍帝國境內，無法再有提升了。”
“可有解決之法？”
轉石迫不及待的問道。
凌辰摸了摸下巴，說道︰“有兩個辦法，不過其中一個是我瞎想的，不足為道。我就把另外一個想法跟您說一下吧，稍微靠點譜。”
凌辰慢慢說道︰“離火帝國此時的確無心外事，不必多管，而恆海帝國那邊，伽藍國只需陳兵于海岸，建立要塞，隔斷海港，將對方阻截于海上即可。因此伽藍國最需要的，是把注意力放在北武三大草原王國、東極帝國和神佑帝國身上。”
“對于北武三大王國和東極帝國，這兩方常年征戰，本就敵對，伽藍國可以示敵以弱，向兩方分別進獻禮物以示友好，同時加以離間，說說壞話啊，搞搞暗殺啊，然後嫁禍給彼此。最好的辦法是煽動兩方民眾對對方的仇恨情緒。”
“這，過于下作吧？”轉石有些為難。
“不拘一格，不要拘泥于小節啊大師。您是陀羅壇最不羈的人，您要是都心有遲疑，那還是原地打坐，誦經等死算了。”凌辰毫不客氣地說道。
“那神佑帝國呢？”轉石虛心求教。
“當然是結盟啊！”凌辰理所當然道。
“神佑帝國之東是伽藍國，而西邊是九煞帝國。九煞帝國國制特殊，九州自治，各行其是，雖然有西南七國為敵，但九煞帝國西部、南部的徐州、荊州、淮州、鋒州足以應付，伽藍國可以派使臣前往九煞，聯合其東、北兩方的益州、參州、通州、冀州和兗州。這五州也飽受神佑侵略之苦，伽藍若是與其左右呼應，東西夾擊，或許可以一改頹勢？”
凌辰一副運籌帷幄，侃侃而談的樣子，把出身揭諦的大忽悠轉石僧人忽悠的連連點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