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門的獎勵沒等來,卜長老反而又來了。
看著卜長老笑眯眯很是開心的樣子,凌辰也不擔心他是來揍自己的了,湊上前去猜測道︰“卜長老,看您的樣子心情不錯,我在宗門大比的表現,您老還是滿意的哈?”
卜長老捋著白胡子,矜持笑道︰“滿意滿意,本來你能打過第三輪就已經達到我對你的預期了。沒想到你還真能干,居然打進了第六輪!哈哈哈,不錯!”
凌辰听了也暗暗咂舌,咕噥道︰“打進第四輪,那我也需要打過呼和雷啊。這麼說您老還是心挺大的,居然認為我就應該越階戰勝靜融道的師兄?”
卜長老哼了一聲,教訓道︰“你這小子太陰了,腦子又活絡,咱們宗門里的這些弟子們就算修為比你高一級,又能玩的過你?”
凌辰微笑不語。
卜長老說道︰“你在宗門大比的表現非常突出,宗門的高層對你都贊不絕口,都說要好好栽培你。”
“哦。”凌辰伸出手︰“那我的獎勵呢?都好幾天了,宗門給予的獎勵怎麼沒發下來?”
卜長老神秘的說道︰“我正要跟你說這事。領獎勵之前,我先帶你見個人吧?”
“見什麼人啊?”凌辰問道。
“見一下閣主,他找你。”卜長老雲淡風輕,拽著凌辰就走。
凌辰此時已經傻的跟塊石頭一樣,任由卜長老帶著他運起幻雲訣穿雲掠巷,直奔甲區而去,卻毫無反應。
他已經嚇住了。
見閣主?找自己?為什麼?
宗門大比舉辦已經不知多少屆了,從來沒有哪個表現突出得到額外獎勵的弟子還會單獨覲見閣主的。閣主找自己,恐怕不是因為宗門大比凌辰的優異成績,而是因為別的事。
別的又能是什麼事,會讓閣主單獨見自己呢?
那可太多了!
比如自己在外門跳的那麼歡,先打了同期入門的武人弟子,又在訓練場挑了幾位師兄,最後更是在宗門大比成為眾矢之的。如此風光高調不說,這其中各種事情的性質還都很惡劣,挑釁生事、下手毒辣、心狠無情、擾亂宗門秩序、破壞內部團結……
這哪一項罪名都夠凌辰吃不了兜著走的!
如果再把最近宗門不安定的各種現象和謠言集合起來,甚至有理由懷疑凌辰疑似為敵人間諜,潛伏宗門欲圖不軌!
這事兒可就大了啊!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同樣嚴重的事。
青曦曾經和青征說過自己在紫苑林的事……
于是擅闖青雲要地紫苑林、見過閣主老人家精心保護的小女兒——這又是青征要見凌辰的理由。
闖入紫苑林這樣的要地可能是凌辰對青雲閣圖謀不軌,撞見青曦可能是凌辰對人家閨女圖謀不軌,甭管從青雲閣主還是一個父親的角度說,青征都很有必要好好和凌辰說道說道。
說起來,閣主大人先前對自己那麼關注,又是挑選法術又是囑咐傳功的,是不是當時就瞄上自己了呢?
一時間,凌辰心中思緒亂飛,腦海中閃過了無數的想法和猜測,最終發現自己可能是要死了。
就在凌辰胡思亂想時,卜長老已經帶凌辰來到了甲區的一個偏僻之處。
“凌辰?凌辰!想什麼呢?知道閣主要見你,居然激動的出神了嗎?”卜長老把凌辰拍醒。
凌辰卻戰戰兢兢︰“那啥,卜長老,閣主為啥要見我啊?”
卜長老和藹微笑道︰“我哪知道,我只是按照命令辦事。你要是想知道,待會你自己問他不就行了。”
凌辰不由腿一軟,難得露出膽怯的神色來,可憐巴巴問道︰“我能不見嗎?”
卜長老驚奇道︰“這是為什麼?閣主對你那麼好,你為何不想見他?”
凌辰欲哭無淚,此時他也算是回魂了,把自入青雲閣以來青征對他的不同尋常的關注,以及自己干過的那些個混事,再加青曦曾與他透露的那些信息綜合來看,這次自己見青征恐怕真不是什麼好事!甚至連自己晉升內門這種獎勵都透露著那麼一股子陰謀。
畢竟凌辰自從進了青雲閣以來,可真沒干過幾件人事吶!
俗話說得好,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凌辰平時蹦 的歡,把外門師兄弟們乃至卜長老都氣的半死,此時終于慫了起來。
卜長老不明就里,看著凌辰畏縮驚慌的表情只覺得非常有趣,半真半假的恐嚇道︰“反正不管你有什麼理由,閣主要見你,誰能抵抗?再說了,現在我們已經到閣主的住處這里了,你想臨陣退縮,哪有這麼容易?這里可是甲區,你要是輕舉妄動,隨便來個人就能打死你十次!”
“反正我就說這些,你眼前這個偏僻的院子就是閣主大人的住處,你是見閣主還是橫死在甲區都隨你。我幫不了你,將你帶到已經算是完成任務,我得走了。”
卜長老板起臉來,不等凌辰說話,整個人已經化為一股雲霧飄散。
凌辰眼看著卜長老消失,自己孤身一人在宗門駐地內除了幾大禁區之外禁忌和保衛最為嚴格的甲區,頓時更慌了。
此時他眼前這個寧靜的院子,簡直就是龍潭虎穴、食人野獸一般可怕。
這是青征的院子,青征大人此時應該就在院子里等自己進去。
進還是不進呢?這是一個問題。
這是一個沒有選擇的問題。
凌辰一咬牙,邁上門前的台階,只見院門半掩著,根本無人看守,而院內也一片寂靜。
這是個很普通的小院子。
青石小道,叢竹翠玉;陳牆舊瓦,幽靜浮塵。地龍翻院土,堂前燕餃泥,院中還有一套桌凳置于一側,另一邊則是花草叢生,栽著一棵普普通通的大柏樹。
這可真不像是一宗之主住的地方。
凌辰若非晉入內門,憑他的表現本該和紀影等人一樣可以住進丁區的獨棟院落的。而眼前這個院子,看著也就丁區的院子相仿,而且還不如那些院子新。
這種平凡簡樸的環境讓凌辰覺得安定了很多,膽子也大了起來,順著石板小路直入中央正堂,只見堂屋內布置簡單,一覽無余,只有幾把木椅茶幾按照主客上下擺放,四周連點裝飾玩物、字畫器件都沒有,只在正對堂門的牆上掛著足有兩丈長的一幅字。
這幅字沒有作者日期,沒有印章落款,只有兩個大字。
大道!
天地不存,夫唯大道。可見屋主人是個何其驕傲而有野心之人。
而且這大道二字,下筆飄逸,字跡縹緲,筆鋒如流風飛雲,懸于高天之上,竟有一種莫名的道韻,凌辰久觀之下,只覺得這兩個大字與自己修煉的幻雲訣隱隱契合卻又高出百倍,不自覺被吸引其中,難以自拔。
“竟然能沉浸在大道二字中如此之久,你的意識夠強的,意志也相當堅韌啊!”
一聲贊嘆把凌辰拉回現實,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人負手立于凌辰身側,氣息內斂,眼中隱有欣賞之色。
“拜見閣主!”
凌辰啪一下就跪那了,心中忐忑卻又誠心誠意的給中年人磕了三個頭。
青征顯然沒想到凌辰居然行此大禮,要知道青雲閣宗門之中從無跪拜禮之說,一時間也有些怔然。而後想起找眼前這個少年所為之事,青征更是沉默許久,定定的打量著跪伏在地的凌辰。
而凌辰恭恭敬敬磕完頭,也不敢自己就大咧咧爬起來,只是跪在地上等青征的吩咐。誰知青征不叫起身,也不見動作,屋內竟然就這麼無言冷清下來。
看不見青征表情的凌辰頓時愈加驚恐,只怕閣主大人不分青紅皂白先弄死自己圖個清淨,自己下一刻就要身首異處,可左右也感覺不到一點殺氣,反而等了許久,卻听見青征淡淡的問了一句。
“拜入我青雲閣前,師承何人?”
“無師。”凌辰面對著不聲不響、看不出絲毫底細卻愈加顯得恐怖的閣主大人,也不敢亂說了,只是簡單應著。
“父母何在?”
“無父無母。”
“哦?”青征有些吃驚,又問︰“舊居何處?”
“主域隱夢山脈腳下彌羅小城,很偏。”
“何時入道?”
“十三歲。”
“嗯。”青征沉吟著。
這些信息青征其實都知道,只是不知道凌辰居然是個孤兒,想了想之後說道︰“起來坐吧。”
凌辰長舒一口氣,老老實實坐到一旁下首的椅子上,還是有些如坐針氈。
青征身為閣主,不怒自威,雖然看著平和,但所說各個問題總帶著些審訊的感覺,就好像……見一個極有威儀的家長。
“宗門大比,你表現的很不錯。”青征贊許說道︰“每一場戰斗,你都很準的拿捏住了自身的長處,也讓人清晰的看到了你的閃光點。”
“對凌煙兒,干脆利索,出手果決,看得出你戰斗經驗很豐富,才能瞅準對方迎風斧的破綻,而且沒有因為對方是個小丫頭而刻意放水。”
“對甄英雄,雖然嘴賤了些,但攻心之計非常有效。顯然你很明白甄英雄的弱點,因此方能兵不血刃,輕取對方。”
“對呼和雷,你很敢冒險。幻雲訣雖說練得不錯,卻也不過半年而已,你就敢冒著五雷轟頂的生命危險劍走偏鋒,還能承受紫雷貫體的劇痛,很不錯。”
“對陳琪,你把琉影珠的運用發揮到了極致,可以看得出戰術很成功,意志意識的強大也展露無疑。只不過吃女弟子豆腐的事情,盡量還是不要發生。”說到這個,青征的語氣嚴肅了一下,顯得有些不悅。凌辰也是沒想到閣主大人居然很介意這種事,不由有些尷尬。
“對寅文丑,你不驕不躁,也沒有輕易放棄,而是積極尋求勝機。其他人都說是寅文丑自擺烏龍把你送進了三十六強,我倒覺得他本來就不如你。”
“對紀影,你很快就分清了你與她的實力差距,輸人不輸陣,沒有失了氣度,出手收手都毫不遲疑。可見你是一個非常懂得從大局上來選擇進退取舍的人。”
“總的來說,你這個孩子很聰明,很機靈,但卻沒什麼野心。再結合你在外門的所作所為,呵呵,凌辰,你是個很有趣的人。”青征難得笑了一聲。
“我只是個普通人而已。”凌辰不卑不亢。
“你是個凡事都要按照自己的價值觀去實現利益最大化的普通人。”青征雲淡風輕的糾正了一下。
“很多人在乎的東西,比如名聲、人際關系,你都不在乎。很多人覺得可以妥協的事,你卻不願意讓步。所以在外門,你是個心狠手辣、自私自利、人見人恨的混蛋。或許在你看來很無所謂,但你就不怕宗門認為你是我青雲閣的敵人派來的奸細嗎?”青征的語氣嚴厲起來。
凌辰聞言卻不覺得緊張,坦然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懷疑我是奸細不無道理,但證明我不是奸細的線索也有不少。”
青征微微頷首,贊同道︰“的確,認為你是奸細的人有不少。不過更多的人都知道,一個奸細要做的應該是隱藏自己,而你……行事有些太張揚了。”
“宗門大比期間,眾多弟子集結于斗武場,幻雲遮蔽之下,沒有人知道,青雲閣有兩個垂垂老矣的外門弟子死了。”青征冷冷說道︰“是我宗門的長老親手擊斃的。”
凌辰一驚,已大概猜出了內幕。
敵人能安插奸細,青雲閣也不會坐視不管。宗門大比期間凌辰就曾懷疑過這期間會否出什麼事情。果然,宗門借著比試時暗自有行動。想來那兩個被本門長老親手擊斃的老弟子,就是敵人安插的奸細了。
“告訴你這些,是想讓你安心。你雖是行道人出身,入門也沒多久,但宗門不會去冤枉一個無辜的人,也並沒有懷疑你。”
“你的天賦、能力,完全有資格成為內門弟子,我也相信你不會止步于現在的成就。內門弟子修為標準的轉行道境界,對你而言應該不會是太久遠的事。只不過到了內門,就別像在外門那麼跳了,內門弟子多有強者,你蹦 的太得意忘形,會死的很慘。”青征叮囑道。
凌辰汗顏,忙不迭點頭稱是。
青征又說道︰“按照宗門決議,除晉升內門外,還會再賜予你一件法寶。不如你和我說說,想要什麼法寶?”
凌辰一愣,沒想到法寶獎勵竟然可以自選,頓時欣喜若狂。下一刻,他卻忽然怔住,心里無端地涌起一股強烈的渴望來。
這股渴望是如此猛烈,即使很有可能讓對自己觀感不錯的閣主大人盛怒甚至懷疑,但凌辰也無法將其壓制。
因為機會稍縱即逝,因為當著青征的面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凌辰猛然抬頭,目光直視青征,壯著膽子說道︰“敢問閣主大人,我不想要法寶,我想要另外一件東西。”
“哦?是什麼?”
青征很訝異一直卑躬屈膝的凌辰突然像是換了一個人,竟然敢和自己對視,不由好奇起來。
只听凌辰一字一句堅定的說著。
“我想要——”
“江蓮玉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