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修道之路，你就不再是普通的凡人，而是一個行道人。但走出這座隱夢山脈，走出你的彌羅城，才算是真正進入了行道人的世界。”
“既然要入世，有些常識性的東西，也該告訴你了。”劍塵優哉游哉的躺在木屋前的躺椅上，一邊晃悠一邊懶洋洋的說著。
“好啊好啊，三年了，我也很好奇外面的世界。”凌辰心里一陣激動。
在隱夢山脈三年有余，凌辰還對外界一無所知。每天都在劍塵的規劃之下生死追逐，劍塵也是守口如瓶，一旦凌辰問到外界的事情總被他顧左右而言他搪塞過去。
現在總算要說出來了啊！
可就在凌辰以為大叔會說出什麼驚人之語的時候，這王八蛋卻擺出一副神棍表情，忽然手指向頭頂︰“你知道天有多高嗎？”
凌辰頓時臉色垮了。
每次這老家伙這副模樣，要麼是在挖坑，要麼是哄自己玩，我可已經知道你的套路了！
凌辰呵然嘲笑道︰“怎麼，你知道？”
“我不知道。”劍塵搖搖頭，又問道“那你知道地有多廣嗎？”
凌辰翻白眼︰“你知道？”
劍塵瞪眼︰“是我在問你。”
“我哪知道。不如你告訴我。”凌辰無精打采，心里的好奇和激動已經消失不見。
“我也不知道。”劍塵呵呵笑著，貌似忠厚。
凌辰咬牙切齒︰“你逗我呢？”
劍塵哼了一聲，聲音陡然清朗︰“彌羅城，是你生活了十三年的地方，不過方圓十里，彈丸小城而已。隱夢山脈，方圓十萬里，你三年歷練闖蕩了三千里，不過是這片山脈的萬千分之一，但如此遼闊的山脈，其實也只是一座普通的山脈。無論是彌羅城還是隱夢山脈，對于你我腳下的這一整片浩瀚闊土而言都只是不起眼的冰山一角。這片世界之大，縱橫何止億萬里，即便是很多法力高強的行道人窮極一生都探索不完。”
凌辰一怔，明白了大叔的意思，斜睨著眼︰“你繼續吹。”
很顯然，凌辰不信。可劍塵的態度卻很認真，這讓凌辰半信半疑起來。
在彌羅城時，他看著城外遠處的群山，曾經想過這個世界有多大。
他以為自己的想象足夠夸張，直到劍塵說隱夢山脈便足有方圓十萬里，凌辰才明白自己的見識終究短淺。可就算如此，難道自己依然還是低估了這個世界嗎？
劍塵笑容中似有深意︰“你我現在所處的這片疆域，名為玄世主域。”
玄世主域？
“玄世主域，古古怪怪的名字……玄世主域，主域……”凌辰猛地看向大叔︰“主域是什麼意思，難道還有副域？”
“聰明！事實上，已知的如主域一樣遼闊到看不到邊際的疆域，總共有六塊！主域只是處在其他五大疆域的中間而已，但六域其實是平行存在的，說不上有什麼主副之分。”劍塵笑眯眯的說道。
凌辰的心里已經是驚濤駭浪，難以自制。
沒有邊際的遼闊疆域，還六個……
如果自己不曾踏上修行路成為行道人，不曾走出隱夢山脈，或許凌辰會覺得這片天地已經足夠大，但在那些縱橫大陸的行道人強者的眼中，自己恐怕只是一只可笑的坐井觀天的青蛙吧？
大叔繼續用語言轟炸︰“這六塊遼闊的疆域都未曾被尋找到盡頭，六域合一，就是我們所生存的完整的世界。自古以來，我們行道人就稱這個世界為‘釋界’！”
“釋界，就是世界。我們腳下的這一片疆域，就是釋界的玄世主域，也可簡單稱為主域。”
凌辰頓了半晌，問了一句︰“其他五座疆域又叫什麼？”
劍塵似笑非笑的看著少年︰“你管那麼多干嘛？你現在在主域這座汪洋大海里都是個可有可無不值一提的小人物，連朵浪花都翻不起來，還想管外域的事？”說著，劍塵略略沉吟，笑道︰“你只要知道，釋界六域，各自獨立存在，但又緊密聯系；而主域位置正在六域中心，所以情況最為復雜。除了主域本土錯綜復雜的大小勢力，很多外域行道高手和強大的修道組織都會滲透進主域。你以後在外界行走，或多或少肯定要接觸到外域的情況的，到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凌辰心知大叔這麼說就是肯定不打算細述，有些悻悻然，鄙視道︰“故作高深，吊人胃口……”
劍塵哈哈一笑，忽然夸張的做出一副剛想起來的表情，說道︰“啊對了，其實外域的人你是接觸到了的，在隱夢山脈三番五次想要置你于死地的那四個高手就是外域的，機甲閣、心迷咒印門就是外域中極為強橫的名門。”
凌辰聞言吃驚，剛要說話，劍塵卻又說道︰“你仔細回想這次在隱夢山脈的經歷，應該是可以看到很多東西的。”
“告訴我，兩個各自都很強大的外域門派聯合起來來到這里，專門為了獵殺獨角飛駒王，這說明什麼？”
凌辰舉手搶答︰“說明他們有著不可告人的陰謀和目的！”
劍塵汗顏，呵斥道︰“你說的都對，但完全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他們有什麼目的跟你有個屁的關系啊？”
“那說明什麼？”
“這兩個門派都有著悠久的歷史，說不定還互有恩怨——你也說了，機甲閣和心迷咒印門的那幾個行道人言語之間並無親密，但這兩個門派聯合了！這就說明，在行道人之間，甚至是眾多修道勢力之間的處事規則，是利益至上的。只要有共同的利益，就可以合作。”
劍塵意味深長的對凌辰說道︰“你見識還少，沒見過太多行道人之間的故事。但你自幼孤苦，應該明白這種規則存在的現實性和合理性。”
凌辰欣然應道︰“明白了。”
劍塵點點頭，繼續說道︰“這兩個門派獵殺獨角飛駒王的過程也很值得玩味。你的出現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但並不是什麼大麻煩。畢竟你只是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分立道境界的小角色，他們處理你這類的麻煩很簡單，那就是殺了了事，尤其是你知道駁獸的存在。知道這種隱秘，說明你可能有著靠山或者師門，他們更要毀尸滅跡，消除一切隱患。”
“而駁獸的出現就更有趣了。如果說你只是個不痛不癢無關緊要的蚊子咬，駁獸就是個毀天滅地的大災難，面對這種災難，他們的第一反應是尋求獵殺獨角飛駒王和逃生兩者兼得的可能，當這種可能不存在時，他們立即做出了撤離的決定。”
“無論之前下了多少功夫，鬧了多大動靜，付出多少代價，只要事不可為，就立即放棄。放棄，不是退縮和畏怯，而是為了止損，減少更多無謂的消耗。”
“看起來他們損失慘重，兩死兩傷鎩羽而歸，但若他們抱著僥幸心理與駁獸硬耗，結果最終應該是……”
“全軍覆沒。”凌辰面無表情的搶答道。
劍塵看了若有所思的凌辰一眼︰“整個過程中，這群行道人的臨時決策如此功利，其中所蘊含的冷靜、理智、果決、狠辣乃至冷血無情，是否讓你有些慨嘆？”
凌辰面色復雜的點點頭。
當時乙戊抓到他時如同貓捉老鼠百般戲弄，而奎鴻更是不假思索要殺他以防變數。到了後來，奎鴻甚至賣了自己的同門師弟奎溟，還讓已經半死不活的丁甲以死掩護。所謂心狠手辣，算是體現的淋灕盡致。
劍塵繼續道︰“其實在這方面，行道人與凡人又有何異？凡人勾心斗角，唯利是圖，欺軟怕硬；而行道人互相爭斗又互相聯合，你弱他們便殺你，駁獸強他們便被殺，也是一樣的。說白了，無論凡人還是修煉之人，都在弱肉強食，強者為王的規則之下。”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行道人的世界比凡人的爭斗要更加冷血殘酷。因為對于行道人而言，很多時候是動輒生死的。”
“長遠看，你這次險死還生的經歷是一件好事，也算是讓你提前感受一下。行道人的世界並不美好，反而因為個體實力的強大導致爭斗極其慘烈。這種每天提著腦袋的生活或許不是你想見到的，但你應該早就習慣了。”
凌辰嗯了一聲，苦笑道︰“從小就習慣了。”
劍塵拍拍少年的肩膀，點點頭，忽然手下用力。
凌辰不由一驚，只覺得肩膀處陡然一熱，一股強大的法力如出海蛟龍涌入凌辰體內，順著筋脈恣意狂馳，直奔胸口而去。
凌辰扭頭看向劍塵，只見大叔微微一笑。與此同時，輸送過來的法力陡然迅疾凶暴起來，洶涌澎湃如海浪滾嘯，氣勢磅礡，比凌辰自身的法力不知雄渾了多少倍，而且隱隱帶著一股內斂的鋒芒銳氣。
凌辰心知這銳氣是劍塵大叔修劍道所帶的披靡氣勢，只是劍塵大叔沒有惡意，否則只要銳氣自然外放，這股鋒銳就足以把他攪的體內筋脈氣血糜爛而死。
在劍塵的精妙控制下，這股刻意收斂鋒芒的法力直奔凌辰胸口而去。
凌辰意識到大叔好像是要對自己體內的鬼迷魂咒做些什麼。
果不其然，這股磅礡的法力直指凌辰胸口處那代表鬼迷魂咒的青灰色光團，卻又在半途陡然分裂，順著筋脈對光團兩路包抄圍困。那股光團似乎感覺到了危險，猛烈的掙扎鼓動起來。
光團一有反應，劍塵便控制自己的法力柔和起來，沒有再繼續逼近，而是選擇迅速佔領羶中、氣沖、神道、中樞等胸腹諸穴，以此為根基向胸口光團緩緩推進。
那鬼迷魂咒光團感受著劍塵法力的壓迫，如同心髒一般顫動起來，顯得極為不安，但這劍道法力不斷逼近，青灰色光團卻始終沒到爆發的臨界點。直到劍塵的法力距離光團不過毫厘之差，停止了推進，並未真正接觸，而是不斷凝縮，最終演化為一道劍形，將光團封困其中。
劍形法力形成，劍塵立即收手，舒了口氣，說道︰“好了。”
凌辰希冀問道︰“妥了？”
“暫時是妥了，但以後不好說。”劍塵道︰“鬼迷魂咒是個雞肋但又惡心的咒術，只有特定的異寶能夠破除。我雖然比施咒者的境界高深，但也無法用法力強行碾碎咒術。現在我只是以本門的御劍術將法力凝結成一個劍道鎮封大陣，限制住了鬼迷魂咒，拖延了咒發時間。”
凌辰聞言有些失望︰“我還以為你要給我個驚喜呢！你這個鎮封劍陣能拖延多久？”
劍塵篤定道︰“可以將一年的咒發期延長至三年。”說著笑道︰“其實你該知足了，三年時間足夠，再久也無用。這三年你要是找不到薜蘿紫毒的解藥那肯定會嗝屁，找不到破咒的寶物也還是會掛掉，只有解毒解咒的兩樣寶貝都能找到，你才有活下來的可能。”
凌辰恍然，點點頭，看到劍塵額頭也微微有些汗漬。
自己法力低微，身體羸弱，想來要在身體里將法力控制到毫厘來鎮封鬼迷魂咒，大叔也是很耗費精力吧？
“老東西？你的傷都好了吧？不需要我再照顧你了吧？”凌辰粗聲粗氣的對著劍塵說道。
劍塵白了一眼說道︰“還是老樣子，外傷盡復，心識有損，也是沒辦法的事，否則在你體內布下鎮封劍陣也不會這麼吃力了——這是個精細活，有心識相助可以事半功倍。不過我實力雖然未至巔峰，但也沒什麼大礙了，起碼不需要你這個小子天天來氣我了！”
“什麼氣你，我是在照顧你啊！”凌辰理直氣壯。
劍塵呵呵干笑兩聲，正色道︰“本來按照我的打算，即使我的傷好了，但也起碼會在這里停留七年，教你七年，等你到二十歲時再讓你入世的。不過沒想到世事無常，如今你性命難保，只能讓你提前下山，還有不少東西也來不及教你了。”
凌辰聞言默然，心中不無溫暖。
混蛋大叔雖然平時對自己的修煉極為嚴苛，但他的確是迄今為止對自己最好的人，也是唯一對自己好的人。
劍塵也看著成長起來的少年欣慰道︰“雖然有些倉促，但是你小子還算不錯，我教你的東西你學的都很扎實，修煉也很努力。”
凌辰听著這滿懷長輩關愛的言語，不由點點頭，越加不舍。
“當然了，這都和我的敦敦教誨和英明指導有關。”劍塵感嘆道。
凌辰腦門上瞬間滿是黑線。
劍塵還在自顧自說著︰“以後你在外行走，我不在你身邊耳提面命，你要把眼楮放亮點，腦瓜子要活絡。賠本的買賣不能干，下套的陷阱更不能踫！”
凌辰忍住吐槽這個老家伙的沖動，說道︰“我明白，這就和我在彌羅城沒什麼兩樣。機靈點就能活下來乃至活得好，不夠機靈就得挨餓受罪甚至餓死。”
“知道就好。你本來運氣就差，到了外面萬事須得小心。”劍塵嘲笑道。
凌辰听著大叔的嘲諷，破天荒沒有爭鋒相對的和他斗嘴。
當初第一次見到這王八蛋大叔，老家伙正被人打得半死不活，醒來後拐騙了自己，一手法術施展的讓自己驚為天人，敬畏不已。可是相處久了，凌辰便發現這個老東西又很不正經，即使他對自己有傳道授業之恩，凌辰卻也膽子大起來，甚至敢跟他對罵。
三年來，打鬧斗嘴不斷，時而又對大叔展露出的學識和修為驚駭敬畏，實際上大叔對自己引導教授，如同再造重生。這些復雜的感情經過三年有余的醞釀，盡數積澱成了不言可說的親近。
就像是家人。
有家的人，果然是幸福的。
凌辰一臉微笑而疑惑地問道︰“大叔，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
“雖然你不肯教我自己最擅長的劍道法術，但也是引領我成為了行道人，更是傳給我逆沖流和掠影，有師徒之實。那你為什麼不肯有師徒之名，讓我正式拜你為師，稱你為師父呢？”
劍塵瞥了凌辰一眼，漫不經心說道︰“不過傳了你兩個小法術而已，算不得什麼。再說了，何必非要混同世人，拘泥于名分？你我亦師亦友，相處起來也放松嘛！難道不是更好嗎？”
凌辰總覺得大叔那一眼似有他意，疑惑道︰“真的嗎？”
劍塵笑罵道︰“臭小子，我說的話何曾假過？”
凌辰冷哂道︰“你啥時候正經說過真話？”
劍塵呸了一聲，罵道︰“他娘的臭小子！我就是怕你有一天會捅出天大的禍事來，牽連上我，所以不敢跟你扯上關系，這總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凌辰點點頭，劍塵頓時一個木凳丟過來。
“對了，你以後在外面，決口不能提我的名字和劍流這個門派，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劍塵囑咐道。
凌辰一臉訝然︰“你不會真怕我在外面惹事連累你吧？”
“呵呵，我有什麼好怕的，反正馬上我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天涯海角茫茫大千，誰能找得到我？只是劍流這個名字有些特殊，你最好還是不要提，否則難保不會被一些有心的大勢力或者老妖怪盯上。”劍塵一臉鄭重。
凌辰卻注意到劍塵的前半句話，只覺得心中一突，問道︰“你也要離開？”
劍塵理所當然的點頭︰“肯定要走啊。我的傷早就好的差不多了，要不是為了你，我老早就逍遙快活去了，哪會窩在這麼一個鳥不拉屎的深山里面？現在你被迫下山入世，我難道還要住在這嗎？我可不喜歡常年隱居在一個地方……”
凌辰茫然若失，沒有說話。
雖然終究不曾定下師徒名分，但是劍塵讓凌辰從一個平凡的乞兒變成了一個行道人，給了凌辰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選擇。
他真正扭轉了凌辰的命運。
也注定了這個叫劍塵的男人，必然是凌辰此生所遇之人中最重要的一個。
第二天一早，凌辰已經收拾好了東西，劍塵也一身玄衫人模人樣的站在木屋前。
他沒有思潮澎湃地說什麼感慨，只是對凌辰說了兩句話。
“天下筵席皆有散時。釋界無限，主域茫茫，要是真有緣分，或許還是能再見的。”
“對了，你體內的鬼迷魂咒，以及我布下的鎮封劍陣平常要多注意，沒事研究研究，說不定有些意外驚喜呢？”
說罷飄然而去。
這一天，劍塵御劍凌空，凌辰腳踏實地，各自離開隱居三年的木屋，走出了隱夢山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