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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您不愛應酬，就安排兩件事一起喝了，要不咱們分兩頓？”
甦長青可以想象劉倍在電話那頭呲牙笑的表情。
審美變遷真是很難預料的事，九十年代末如果問卷調查影壇美女，劉倍和徐帆肯定榜上有名。
然而二十年後再看她們的作品時，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卻沒了，反而挑出一堆毛病。
只能說後來百花齊放，見多了就開始挑食了。
酒宴設在一胡同里，主打王府菜，也不知道哪淘來的這些奇怪菜色，其實吃的是氛圍和派頭。
房間古色古香，灰磚上的窗欞刷成了紅色。
大桌子也古色古香，不過桌邊的鏤花肯定是機器做的，不是老物件。
房間里服務員站了五六個，穿著大清宮裝。
“古代家里丫鬟真敢這麼穿，那可是僭越死罪。”
馮導指著一屋子丫鬟說︰“連累咱們吃飯的都殺頭！”
一桌人大部分是人藝的，濮存析、何冰、胡軍、陳曉藝等人也來了，這些人當年大部分在《模特隊》里客串過。
胡笳因為甦長青在祥雲基金問題上不肯說實話，私下里不搭理他，不過在酒桌上很給面子，一點也看不出來。
這類聚會很像同學再聚首，反反覆覆都在談過去，雖然《模特隊》不過是四年前拍的，仿佛已經很遙遠。
說得最多的當然是當時條件的簡陋，《模特隊》只有一百萬資金，請不起攝影師，是甦長青自己扛著機器拍的。
濮存析飾演派出所所長，演出時是在人藝辦公室里掛了兩面錦旗，他坐在錦旗下，所有的戲都因陋就簡。
馮導很會照顧人，尤其是對徐帆，簡直體貼入微，畢竟是新的。
兩人的關系雖然沒有張導和鞏 當年那麼高調，但也基本人盡皆知了。
多年以後徐帆的《唐山大地震》入圍台灣金馬最佳女主，最終居然沒拿獎，馮導大怒，發文狂懟，後來他憑老炮兒拿了金馬最佳男主，也不去領獎。
其實何必，台灣金馬、香港金像的含金量還不如銀子，沒必要太當回事。
雖然氣氛很不錯，不過甦長青還是看出馮導、葛憂、劉倍幾個人情緒不太高，有點強顏歡笑。
最後馮導對甦長青說了實話︰“我前天踫到您沒多久就接到通知，昨天現場審片，《甲方乙方》沒過審，當場就被斃了，說是思想境界不高，頹廢。”
這只是個喜劇片，一個小品串燒，以逗樂為目的，談思想境界好像有點過了。
葛憂百思不得其解︰“我都懵了，想了兩天都弄不明白，咱們這樣片子還不至于庸俗、惡俗，怎麼就境界不高了呢？”
徐帆也說︰“就是啊，小鋼都檢討兩天了，根本不知道從哪刪改起。”
“我都想以春晚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了，可又覺得自己沒資格。”
甦長青是知道這事的，問題出在王碩身上，把他名字刪了，這片子就能過了。
馮導顯然還沒意識到問題所在，不知道正是鐵哥們連累他這個靠電影吃飯的被殺頭，嘆了口氣︰“咱這片子和各種敏感話題都不沾邊，我想來想去也就末尾的夫妻兩地分居有點尖銳，可這段如果刪了這電影就得重拍後二十分鐘。”
這時候純國產電影投資水平普遍還比較低，《甲方乙方》投資四百萬，補拍二十分鐘就得再投入百萬，誰能確保刪了這段就過關？
另外這片子馮導沒有導演酬勞，得從票房里抽成，影片要是真被斃了那就白忙了兩年。
雖然知道最終結果，不過這事來龍去脈甦長青並不很了解，只知道九七年之前京圈文化界是王碩在呼風喚雨，馮導是他的小弟，現在好日子到頭了。
《甲方乙方》後來剔除了他的名字，所有問題迎刃而解，也不用刪改了，繼續在賀歲檔上映，票房不錯。
而王碩明白大勢已去，影片還沒上映就黯然去了米國。
之後馮導簽約中誼兄弟，繼續當小弟，拍了十幾年賀歲檔。
一切照舊，京圈不過是換了一個霸主，只能說江湖代有才人出，老拳師壓不住陣腳就會被大浪淘沙。
之余誰出手把他淘汰了，天知道。
這也是甦長青為什麼早早就往外走的原因，有些動物的領地意識非常重，誰要有心搶他們的一畝三分地，那是會玩命的。
這話題一開，一伙人在酒桌上開始分析問題，出各種主意。
甦長青不能多說什麼，只是建議馮導讓韓廠長去問問，稍安勿躁，這時候投資人、制片人比誰都急，事情總會解決。
馮導沉默了許久，最後道︰“希望是解決問題，而不是解決人。”
看來他心里已經明白了。
這麼一鬧馮導沒提海外發行的事，審都過不了，還談什麼發行，他不是姜導，是不可能在不過審的情況下就把片子拿出去想辦法的。
聚到九點多就散了，胡笳搭濮存析的順路車走了。
甦長青搭劉倍的車，路上他就在想，或許這是最後一次與這些人聚在一起了，未來國內的影視市場格局越來越凶惡，沒事少招惹某些人。
在北京這地方，並不是誰的酒都能喝。
《鋼琴教師》是部很安靜的電影，雖然看上去是一部與音樂有關的電影，卻恰恰在音樂上沒有噱頭，影片中大量的鋼琴彈奏都是古典曲目，並不需要創作。
所以竇惟的配樂工作很簡單，後期制作得很快。
十一月中旬，《黑天鵝》票房突破兩千萬，派拉蒙方面和甦長青都很滿意。
馮導的《甲方乙方》問題解決了，已經開始準備在平安夜上映，街上出現了巨幅海報，而被解決的人去了米國。
下旬時大衛•蘭道飛來北京，洽談《泰坦尼克號》在大陸發行的事宜，初步定檔在九八年的四月。
對這個結果他並不滿意︰“我不明白為什麼不能給我們定檔在今年聖誕前後，誰都看出來這部片子能夠帶來巨大的利潤。”
為此他特地了解了定檔聖誕的《甲方乙方》，益發認為這樣的安排不可思議。
有什麼不可思議的，很多事不能僅僅從商業上考慮。
另外大衛•蘭道向甦長青透露了一件更不可思議的事︰“我們派拉蒙與電影藝術和科學學院一直保持著順暢的溝通，據可靠消息，您的《入殮師》和《黑天鵝》很可能同時提名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