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目光都很復雜，在慘烈的廝殺中，他們看到了對方的記憶，對對方不再是一無所知。
黑暗羅毅只感覺自己的人生完整了，有了兒時的記憶。
對于身處在黑暗當中一直想要追尋自己過去的他來說，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新注入的記憶中，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和歡聲笑語與他所熟悉的鮮血流淌的地獄完全是兩個極端，對此，黑暗羅毅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感覺。
他人生中第一次不想再舉起殺戮之矛。
華雲飛同樣看到了黑暗羅毅的記憶，知道他大致誕生于十年前，即自己斬斷枷鎖之後，也知曉了他如此強大的原因。
一滴黑暗到極致，仿佛是一切黑暗源頭的血液，洗禮了這具肉身。
使得黑暗羅毅經歷了難以想象的終極蛻變，生命層次發生了橫向躍遷，比任何仙藥、長生藥的效用都強大了無數倍。
那是黑暗至高的血液，被抹去了意志，只剩下精華，問世間，有什麼神物能和至高的血液相比？
二人不僅讀取了對方的一部分記憶，更是連情緒與思想都曾連通到一起過。
這也是他們停手的原因。
陰暗的虛空漸漸復原，可怖的大洞不見了，一切恢復到了往常的模樣。
兩個渾身染著鮮血的元神隔空對立，目光復雜，各自都在思索。
他們的甲冑已經碎的不成樣子了，黑暗之矛與大戟全都斷掉，這一戰的慘烈可見一斑。
突然，華雲飛開口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隨我離開此界吧，我不殺你。”
說完，華雲飛心中微微嘆息，哪怕是尸身通靈，黑暗羅毅也是一個真正的人，有自己的完整的思想。
並且，肉身的記憶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黑暗羅毅，說不清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黑暗羅毅發絲飛揚，瞳孔中的雜念轟然消散。
“你境界雖強于我，但是想殺我的話，恐怕做不到。”
“這具元神哪怕隕落了，我也還可以再修出來一尊。”華雲飛眸光冷冽的說道。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即便這具黑暗元神滅亡，也能再度修出，而黑暗羅毅就不同。
“你太小看獄祖級別的存在了，他們永恆長存，俯瞰世間，無所不能，你以為滅殺我的元神，我就會消亡？”黑暗羅毅冷笑了一聲。
二人氣息澎湃，似是要再度激戰。
但是最終，他們還是恢復了平靜，沒有繼續生死相搏。
“你走吧，獄祖真身不在這一界，否則剛才你進入這具軀體時他就能立刻感應到，現在的你便無法完好無損的站在這里了。”黑暗羅毅面無表情，說出了這樣的話語。
華雲飛聞言，心知這是事實，這具種身恐怕帶不走了，除非徹底擊殺黑暗羅毅，但是那樣需要付出代價，他自己這具黑暗元神也會消亡。
若是黑暗至高感應到黑暗羅毅滅亡，必然會收回種身，那時就再也沒有機會接近它了。
“他的真身在哪里？”
黑暗羅毅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十八層地獄之下，永恆之地，自古長存，輪回盡頭。”
“什麼？十八層地獄之下？”華雲飛驀然想起了關于上蒼之上的描述。
上蒼之上，永恆長存，輪回難覆，無上之地。
這與黑暗羅毅口中的十八層地獄之下是否有什麼關聯？
“是否也叫上蒼之上？”他試探的問道。
黑暗羅毅似乎有意讓華雲飛了解這些，回答說道“那是一處神秘的天地，浩瀚到難以想象，哪怕是至高無上的獄之祖也無法探到邊際。
同時，那里也是無法之地，大道混亂，各大陣營征伐不斷，互相傾軋。
你所說的上蒼之上應該是天道陣營的叫法。”
華雲飛暗道一聲果然。
“我想知道那里的局勢。”
黑暗羅毅搖了搖頭。
“沒有意義，總之，留給你們的時間不多了，地獄會是一切生靈的歸宿。”
不知為何，這句話說出之後，華雲飛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你在說什麼？”華雲飛大聲喝問。
“離開吧，哪怕相隔遙遠，獄祖層次的存在也能感應到異常，這具軀體終究是被他的血液洗禮過。”
“為什麼說地獄會是一切生靈的歸宿？”
“一切的殺戮都是在接引，地獄便是輪回的盡頭。”黑暗羅毅平靜的敘述，好像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可是這些話語，讓人心底莫名的發寒。
華雲飛感覺自己快要接近真相了，正想要繼續出聲詢問。
然而，一股驚悚到無法言喻的感覺忽然生出，仿佛有什麼絕世恐怖在極速靠近。
這就是黑暗羅毅所說的危險嗎？那個手持黑暗之矛的獄祖盤坐在無上之地生出了莫名感應，要施展秘法探查這里的情況。
他渾身冰涼，如墜冰窟之中，元神之火都在顫抖，宛如狂風之中的燭火，搖搖欲墜。
那是一尊獄祖，是與仙帝同層次的存在，哪怕真身在遙遠之地，也能一個念頭讓他灰飛煙滅，說不定還能沿著天道門戶探到另一頭的遮天世界，將那里的一切都毀滅。
華雲飛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必須得離開了。
“你真的要繼續留在地獄？不如跟我離開。”
他在做最後的努力，因為他地府秘境中第三道門戶——地獄之門上，有一種古老的花紋能夠磨滅黑血，如果黑暗羅毅隨他一起回去，或許能借助那道門戶擺脫黑暗的鉗制。
黑暗羅毅搖了搖頭。
“黑暗就是我的歸宿，來日沙場再見，必與你分生死。”
華雲飛凝視羅毅的雙眸，二人互不相讓，都有熊熊火焰在燃燒。
隨後，華雲飛轉身離去，他不會當著羅毅的面開啟天道門戶，那是他能降臨這一界的終極秘密。
忽然，種身之中，一角黑暗混沌盤浮現，打出一道光束沒入華雲飛的黑暗元神軀體內。
他腳步驟然一定，但是馬上又大步向前，一步步消失在黑暗當中。
黑暗羅毅目視著他離去，眼中的火焰漸漸熄滅。
殘破的甲冑掉落下去，連同他手上的暗黑之矛一起化成灰燼。
他開始一遍遍翻閱那些記憶，體會一幕幕人情冷暖，仿佛就是自己親身經歷過的一般。
眸中的冰雪，隨之逐漸消融。
對他來說，這才是一段完整的人生。
“地獄中沉浮的冷血劊子手，心髒竟然也會有溫度。”黑暗羅毅摸了摸自己那加速跳動的心髒，自嘲的笑道。
忽然，他看向一角黑暗混沌古盤。
“把我的記憶斬掉吧，我知道你可以做到。”
古盤古樸，不發一聲，黑暗羅毅的話語剛剛落下，它光滑的表面就突然浮現出玄奧無比的花紋，復雜到無法想象，讓人頭暈目眩，里面仿佛藏著諸天大秘。
“嗡！”
花紋閃爍，亮起烏光，照耀三千界。
一柄凌厲的烏刀在空中形成，散發著無與倫比的可怕波動。
羅毅眸子里微微一黯，這樣的黑暗混沌盤，是他前所未見的。
連他所謂的伴生之物他都不了解，還真是一種悲哀。
“一個身軀，兩個人……”他笑了笑，充滿了無奈。
黑暗羅毅望了望華雲飛離去的方向，嘴唇微動，似在說什麼。
“嗤！”
下一秒，烏刀斬落，從他元神的頭頂透體而過，一些多出來的記憶被斬掉了，了無痕跡，跟著烏刀飛了出來，而後凝成一枚種子，沒入黑暗混沌古盤之中消失不見。
黑暗羅毅重新變得冷酷起來，眸子之中有無盡的恐怖殺機彌漫。
黑暗混沌古盤表面的花紋也隱去了，好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
遠方，華雲飛開啟了天道之門，一股熟悉的天道氣機彌漫過來，高遠而又飄渺。
穿過光輝璀璨的古洞通道，華雲飛的黑暗元神回歸了本體。
再轉頭看時，哪里有什麼神聖的天道之門？只有陰森可怖的地獄門戶，冷冰冰的矗立在那里。
華雲飛望著那幽深的古洞，悵然若失，在他與黑暗羅毅激斗時，曾與對方連通過情緒與思想。
知曉了他同樣是一個不屈服于命運的人，一直在尋找自己的過往。
可惜，他並沒有選擇脫離黑暗，未來注定為敵。
至于最後黑暗混沌古盤傳來的光束，其實是一個警告。
不到萬不得已，不得再穿梭地獄之門過來，因為有可能引發天大的禍亂。
華雲飛知道，那黑暗混沌古盤正是被地獄道污染的一角六道輪回盤，只不過它似乎並沒有被真正污染，仍然保持著清醒。
也不知它是如何瞞過至高存在的。
並且，自己的地府秘境，與那輪回盤有著說不清的聯系。
“我開闢地府秘境，能隔著無垠時空渡來地獄道之力，絕對有六道輪回盤的功勞。”華雲飛注視著混沌霧霾中矗立的幾道門戶，篤定的自語道。
無論如何，他有機會貫徹六道輪回的至高演繹，雖然目前只掌握了兩道，但是未來還有無限可能。
“總之，你們的時間不多了。”
“地獄會是一切生靈的歸宿。”
“地獄是輪回的盡頭。”
……
他腦海中不斷重復著這些話語，心中生出一些急迫感。
地獄在醞釀什麼嗎？為什麼說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華雲飛本體睜開了眸子，沖出兩道熾烈的神光，將大地撕裂開來。
他邁步走出，金光大道在腳延展而出，直沖天際。
……
此刻的永恆主星，氣氛異常的凝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股壓抑無比的氛圍飄蕩在各大勢力的上空。
那個一曲琴音斬滅十二古聖的可怕天驕，臨走時的話語，真的讓人徹夜難眠。
出手的十二大勢力若是拿不出六級進化液，那個可怕的藍衣修士很有可能會向十二大勢力揮動屠刀。
這是一種無形的威懾，讓那十二個不朽的傳承緊張到極致。
對于一個未來可能進化到神明存在的話語，誰能置若罔聞？
他們現在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將華雲飛徹底擊殺，不留後患，要麼拿出仙庫中封鎮了無數年的古代遺留下來的六級進化液，屈辱的低頭。
可是，那是十二大不朽傳承的底蘊，怎麼可能就這樣白白拿出來給人？
但是如果不拿出進化液來，那個天驕的威脅該怎麼辦？他們能徹底殺掉他嗎？
很快，十二大不朽勢力打定主意，來到天元城，請鑾封、彌羅等絕世高手出手，徹底解決華雲飛。
鑾封、彌羅等號稱天王，是千年來崛起的驚艷高手，只差一步便可成為大聖。
這樣的人物絕世是無敵于一個星域的存在，若是由他們出手，華雲飛必然在劫難逃。
十二不朽傳承拿出了豐厚無比的報酬，若是有大聖在，足可以請動一尊大聖。
鑾封、彌羅早就听聞過這件事，他們既沒有拒絕也沒有應下，要做進一步的考慮。
畢竟華雲飛的表現太過驚人，應下此事，順利擊殺華雲飛還好，如果失敗，讓他逃出永恆星域，未來必是一樁天大的禍事。
就在這時，兩位絕世高手突然收到了神秘的信件。
鑾封、彌羅反復觀看信件，神情無比的凝重。
“是失落無盡歲月的道衍仙衣與一位大聖的氣息，難道說是……”
“一定是了，是道衍神明遺留的一脈，而今發來警告，不得擅自與那藍衣青年為敵。”
“太好了，我永恆星域還有大聖留存，屬于道衍神明一脈，這是一個值得人振奮的消息。”
讀完信件過後，他們嚴厲拒絕了十二大不朽傳承的委托，並做出了警告。
言稱不要想著做扼殺天驕的事，尤其是一個氣運滔天的天驕。
歷史上與這種絕對主角交惡的勢力，大多都凶多吉少。
十二大勢力無奈而回，他們知道華雲飛手上掌握有聖人王機甲，真的圍殺的話，大概率會失手。
“難道真的要低頭，給他六級進化液？”
“算了，這種級別的苦修士，比無始、萬青和孤心傲還要可怕，若是仔細算起來，他有資格享用這種程度的進化液。”
“我們各自損失了一位古聖，難道就這麼算了？”
“從鑾封、彌羅兩位絕世高手的反應來看，那個藍衣修士似乎大有來歷，很不簡單，依我看我們還是盡快將這件事平息下去為好。”
……
最後，十二不朽傳承決定低頭，向一個神秘而強大的斬道者低下高傲的頭顱。
他們向外界釋放服軟的消息，約定三天後在一顆荒涼的古星將進化液交給華雲飛，他們相信華雲飛一定能收到這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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