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花蕊起身幾步,納頭便拜。
胡小林急忙扶住了這位身世可憐的小丫頭,輕聲道︰“閨女,不用磕頭。”
杜花蕊雖然堅強,可畢竟年幼。她轉過頭,用求助般的目光看著那位老者;可是一時間,又不知道該怎麼詢問。
老者說道︰“閨女,你遇到了好人呀。”
杜花蕊忽的哭了起來。她最近這幾天,听到了無數次好人這個詞匯。而每當听到這個詞匯時,就會想起橫死的父親,累死的母親。
再想到從今以後,身旁再無至親,就有種嚎啕大哭的沖動。
韓鵬也沒見過這種局面,胡小林畢竟是外村的。有些話,根本輪不到他說。他左顧右盼,忽的看到了站在人群里的韓鵬母親。
“嬸子,您趕緊來勸勸。給這丫頭說,以後有什麼難處就去蘑菇屯找我。不管是吃飯穿衣,還是上學看病,都算我的。”胡小林對著韓鵬母親說道。
韓鵬母親這才從人群里跑了出來,給杜花蕊擦了擦臉,才說道︰“阿叔,小林,韓鵬,我們就別當著這麼多人談花蕊的事了。閨女心里夠難受的了,咱們還是先把正事兒辦了吧。”
周圍的人也覺得有道理,讓杜花蕊站在街上,承受這麼多的目光,對她以後也很不好。當下,眾人便喊道︰“孝子謝禮完畢咯!”
杜花蕊听到這句話之後,打了個激靈,瞬間便止住了哭聲。她向後退了兩步,又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個頭,才拿起了放在木車上的白幡和咖色的陶瓷盆。
她圍繞著車子轉動了一圈,才將手中緊緊抓著咖色陶瓷盆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啪!
清脆的響聲傳來,杜花蕊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也響了起來︰“娘吶……”
周圍的村民紛紛別過頭去,一些婦女甚至落下了眼淚。漢子們雖然臉色如常,可也紅了眼楮。
伴隨著這可憐至極的哭喊聲的鴉雀無聲。甚至,連那些抬著黑漆漆的棺材,從胡同里走出來的十三位村民都沒有發出丁點兒的聲音。
兩位婦女生怕杜花蕊會沖過去,造成事故。急忙從人群里走出去,輕輕拽住了小丫頭的肩膀,拍著她的後背,柔聲勸阻著。
砰……
當沉重的棺材放在木車上時,杜花蕊哭的更響了。
“閨女呀,我們該走了。”那位老者上前幾步,佝僂著腰說道︰“別害怕,以後你這些叔叔伯伯,嬸子大娘都不會讓你受丁點兒氣的。”
杜花蕊哭喊道︰“爺爺,我沒爹了,也沒娘了,以後我就是野孩子了。”
“瞎說。”老者板著臉,手中的拐棍也狠狠的敲在了地面上,沉喝道︰“以後誰敢說你是野孩子,老頭子就和他拼命。老杜家的,撒錢,拉車,我們該走了。”
周圍那些腰間纏著白布的村民紛紛應了一聲,大把的紙錢也揚上了天空。幾位膀大腰圓的村民也將木車上的繩索套在了身上,擺出了發力的姿態。
“走吧閨女,爺爺攙著你。”老者握著杜花蕊的手,將她拉了起來。一老一少,顫顫巍巍的朝著前面走去。
木車隨後而動。
村民自發的拿著鐵杴,跟在了兩側。
按照呂家寨的規矩,少喪不能入祖墳,那樣會影響陰宅的風水;故而,杜花蕊的父母都被埋在了自家的農田里。
這倒不是村民故意難為杜花蕊,而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
當黑漆漆的棺材落入墓坑後,杜花蕊已經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了。她數次想要掙脫村民的阻攔,跳入坑里。
老者看到這樣的情形,急忙喊道︰“填坑成堆,入土為安。”
眾位村民上前幾步,隨著鐵杴的落下,抬起,土也落在了棺材之上。杜花蕊一口氣沒有喘上來,便暈了過去。
呂家寨的村醫急忙檢查了一下,才說道︰“沒事,昏過去了。老爺子,我們還是把花蕊抬回去吧。現在天氣涼了,別傷著孩子的身體。”
老者當機立斷,急忙讓婦女把孩子抱回去,還喊道︰“大鵬娘,你也跟著回去吧。留下幾個人,把這里的事情處理好。韓鵬,小林,你們也跟著回家吧。”
死去的人已經走了,接下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胡小林和韓鵬應了一聲,才朝著村里的方向走去。路上,胡小林才得知那位老者是杜家的族長,名叫杜致遠。而杜家,在呂家寨也是小姓,只有十來戶人家。
當來到杜花蕊的家中,胡小林忽的明白了‘一貧如洗’這個詞的意思。家里沒有一個像樣的東西。甚至,連電視都是老掉牙的9寸的黑白電視。
通過老杜家的人的解釋,胡小林才得知杜花蕊的父親在外打工時,患上了重感冒,引發了毒性心肌炎。家人為了給他治病,借了三萬多塊錢。
可即便是這樣,也沒有留住他的命。
杜花蕊的母親送走了愛人,又為了還債而承擔了大量的勞動。這一年來,每天都在東奔西跑,四處打零工。
前天下午覺得有些疲累,回到家里便睡下了。杜花蕊做好飯去喊母親吃飯時,才發現根本就喊不醒。村醫來了,才發現人早就斷氣了。
“娘,那花蕊以後怎麼辦?”韓鵬詢問道。
韓鵬母親說道︰“你致遠叔還沒說呢,我們也不敢給她做決定。不過啊,這呂家寨是沒辦法呆著了。丫頭留在這里想的太多,時間長了肯定會得病的。”
“這孩子的姥娘人也不要她,覺得這孩子的命硬,把爹娘都克死了。”
“那就是放屁。娘皮的,這話沒說我臉上,不然我大嘴巴抽死他。”
“我听說花蕊娘有一個遠房親戚在城里呢,要不要聯系一下試試?看看那邊咋樣?”
“這事兒肯定不成。算了,還是讓這孩子留在村里吧。以後只要有我們家人,他就受不了氣,也餓不著她。”
“娘,您不是一直想要個閨女嘛?我們把花蕊帶回蘑菇屯怎麼樣?那里離這里遠,離學校近。您放心,我以後絕對不會欺負她的。拿她當親生妹妹對待。”韓鵬提議道。韓鵬母親眼前一亮,沉吟半響才說道︰“大鵬,把你手機給我,我去給你爹打個電話。這種事可不是我說了算的,得和當家的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