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馬上要招工四十人的事，幾個小時就在村子里傳遍了。
上安家的人也就多了起來，手里那也是五花八門的。
比如張家嬸子拎著提籃，里邊是“咯 咯 ”叫的老母雞。
李家新媳婦則是背著一背籮的青蒜，王家嬸子則是一蛇皮口袋的土豆紅薯……
安青竹回來拿文件，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場面，他當即嚴肅了臉。
事情也不忙著做，而是站到台階上面對眾人。
“大家請安靜，你們是來要工作的對吧？當然，有些是幫家里人要。但不管是哪一種，你們拿的東西都得拿回去。
我安青竹今天就跟大家明說，你就是把禮物塞我手上，我也不會給你開特例，要進伊伊服裝廠，那就通過正規渠道，去服裝廠人事部報名，面試合格後會決定是否留下。”
村民們一听，都不太懂這種操作，找個人給自家干活，不該是一句話的事？
“青竹兄弟，搞復雜了啊！鄉里鄉親的，我們又沒個文化，你這樣我們也不懂。這樣，今天就一句話，你是要還是不要，我今天是來給我外嫁的閨女說的。”
安青竹同樣的話重復了一遍，並且還加了句，“我們安家辦廠的初心，其實是想報答當日幫我找小閨女的人家。
如果是那些人家，你們去報名，工廠會優先錄取，反之，人事部也不會讓你報名。大家怕是忘記了我手上的黑名單？還有，目前工廠規模不大，要的人有限，會緊本村人里招，你女兒已經外嫁，屬于別村的人，如果今後工廠擴大規模，興許會外招。”
安青竹說完，也不管大家的反應，轉身就該干嘛干嘛去了。
他說的這麼清楚，再听不懂那也沒辦法。
其實，他們還有個備錄名單，當時因為機器有限的緣故，就先錄了二十人，如今倒是不用太麻煩，但具體能立馬用的人有多少，安青竹也還需要去跟王大核實。
一個下午，安青竹都在忙這個事，最後敲定了二十五個人，其他的十五個名額則從新報名的人里招。
但這二十五個人，當天晚上，王大就挨家挨戶的去通知，並送了工服，讓他們明天一大早就來工廠上班。
新人第一天上工，何香雲和安青竹都很忙，王大和楊荷也很忙，雖然王大和楊荷前期已經培訓過這些人，該講的規矩也都讓他們背了下來。
上工第一天，還是有許多的問題，但念在他們都是第一天，新環境可能不太適應，就先這樣，但服裝的質量必須保證，王大跟楊荷就盯的很緊。
後面好一點，就又回到之前的分工模式，王大盯，楊荷一件一件的成品檢查，確保衣服的質量過關。
“王主管……”楊荷喊的是王大。
王大這邊听到聲音，回頭看過去，見楊荷面色凝重，便交代了幾句王嬸子，就匆匆結束了談話，連忙提步子過去。
‘怎麼了這是？“印象中，楊荷跟何香雲一樣，都是好脾氣的人，在工廠，基本也很難見到她們發脾氣。
“你看看，這是幾號的成品？”楊荷拿了一件衣服遞給王大，這樣的衣服還有五件。
王大雖然還不清楚具體原因，但楊荷面色凝重的樣子讓他知道這一定是出問題了。
接過來看，是一套黑色的制服，給一家大型工廠，總共八百多人做的工作制服，對方給的錢不少，而且訂單上下的數量是他們總人口的五倍。
這是他們廠接單以來最大的單，這單必須完成，而且還得保質保量，中間出不得一丁點兒的差錯。
可才做沒多少，今天就出現這種事情。
這衣服乍看沒多大問題，但問題出在里襯上，里襯的尺寸一般要比面料多三公分，但這樣的話，做起來就要麻煩而且要求技術得多，有些人就為了省事，直接裁成跟面料一樣大小，等鎖完邊跟面料縫合，沒有經驗的人也看不出什麼來。
但穿衣服的人一穿就不舒服，尤其稍微胖點的人，里襯直接崩壞，非常影響心情。
而堆著的這幾件衣服，問題出的都一樣。
王大立馬查了下順序，跟著鎖定了三十一號。
“李美，過來一下。”王大把李美叫了過來。
只是在王大叫她的那一瞬間，李美就嚇得針都走歪了，最後直接斷在了面板上。
等她磨磨蹭蹭過來時，連看都不敢看楊荷。
“王主管，楊主管，你們叫我？”
楊荷把面前的衣服往李美面前一推，“能跟我解釋一下你做的衣服為什麼這樣？”
李美此時額頭都冒出了薄薄的冷汗。
“我，我，這衣服沒問題啊！”李美想強裝鎮定把人糊弄過去，可她錯就錯在都把別人當傻子，更何況就她這種臨場應對，看上去就像是心虛。
“沒問題？你叫什麼名字？真不懂？還是故意偷工減料？”
楊荷冷臉的時候，是沒人敢惹她的，好歹她曾經也在縣里的服裝廠干過幾年，要不是兒子走丟，她辭了工作，可能現在也在廠里混得風生水起，如今找回了年輕時候的干練，拿出的架勢，還真不是李美這種人招架得住的。
不過幾個回合，李美就招供了。
原來她是隔壁村的人，說起來還跟錢英有關系，是錢英的嫂子錢魁的媳婦，听說安家服裝廠待遇好到了天上，就千方百計的想進來，可惜安家服裝廠說過，要先從村里人中挑。
李美這才找到了錢英想辦法，錢英也不負哥嫂望，給李美弄了個名額，李美這才順利進了服裝廠。
因為這個事情有些特殊，楊荷和王大也不知如何決斷，就上報給了安青竹。
“有這種事？”安青竹擰眉。
“以我們目前招工的篩選程序來說，不可能有外村人進來才是。”
就連嫁出去的小媳婦都沒資格進來，這個李美又憑什麼？
王大仔細回憶了一下，也沒覺出他跟楊荷的招工環節哪里出了問題。
事情一時陷入了僵局。
而李美這邊，何香雲又找她談，發現她不是不懂，出錯完全就是想偷工減料，快些完成任務，多拿獎勵。
仗著自己的小聰明，以為別人發現不了，可沒想到才第一天就翻車。
何香雲沒有留情面，當即就把人開除了。
但這個事的疑點還在，何香雲交給王大去查。
開工第一天，城北服裝廠日子也不好過。
“常廠長，不好了，之前跟我們簽過協議的美佳，尚雅，百美，雅閣等四家商行，都打電話來要退單。”
常盛從一堆文件中抬頭，“原因。”
“原因不明，我馬上打電話讓人去查。”
“盡快！”
很快，齊榮就查到了原因，抱著一個大袋子再次敲響廠長辦公室。
“請進。”
“廠長，給你看個東西。”
齊榮把帶進辦公室的黑袋子放到地上，再從里邊拿出一堆的衣服，少說也有二十件的樣子。
常盛一直在打量著，心里有了猜測。
畢竟這不像他們廠的風格。
“哪家生產的？”
“艾美！”
齊榮把衣服抖了三件出來，給模特穿上。
只是常盛看了就蹙眉。
“盛石生那老不要臉，就是拿這種破爛玩意搶了我的訂單？”
齊榮“……”
“等等，這衣服怎麼這麼眼熟？”
齊榮心想，眼熟就對了，“廠長你是忘了年前，有個叫安芳的女生？”
常盛的確忘了。
齊榮這麼一提醒，他才漸漸想起，一拍腦袋。
“就是那小姑娘啊！看來她找上了盛石生這老不要臉。倒也是，物以類分，那小姑娘看著也不是個好的，不用擔心，訂單丟了就丟了。
正好讓工人們多回去陪陪家人，別一上工就加班，年前那麼多的加班，估計他們的家人都對我有了怨念。正好……”
“廠長，你沒發現這個衣服有個特點？”
齊榮抱著手盯著模特身上的衣服瞧。
老實說，穿這衣服的若不是個木偶，而是活生生的人，她一個女人都要生出不好的想法了。
實在是有些露骨啊！
常盛掃了眼，“這不是明擺著嘛。夜店服飾。我說齊阿姨，有空你也去那種場合看看。”
齊榮被常盛這麼一懟，老臉也紅了。
但還是不忘分析一波。
“這個的確……普通人根本穿不出去，短裙是真的短，抹胸裙是真的露，開叉裙是真的風情萬種，而且它們的配色，都是大紅大綠和黑，的確最適合燈紅酒綠的地方。”
“你剛說的這幾家商行，他們旗下可沒有夜店，放心，要不了多久，訂單照樣會回到我們手里就是。”
第二天，莫蘭怕小團子他們忘了，又跑來特意提醒了一聲。
小團子就用筆記在記事本上，免得真忘記了，雖然她不可能忘記，但為了讓四哥哥有樣學樣。
她四哥哥平時就容易忘事，就該采取一些措施去改變。
“蘭姐姐，我們要吃晚飯嗎？”
“吃啊！不過要吃早些，你們家比平時提前一個小時吃就可以。元宵燈展也得夜幕降臨，有夜色才行。對了，大伯母他們去嗎？”
小團子搖頭，“爸媽要忙工廠，沒時間，大哥二哥要忙新開業的手表店，同樣沒時間。琛哥哥這邊全家人在忙山上的房子，也沒時間。姐姐，怕是要麻煩你和慎言哥哥了。”
莫蘭好笑，小丫頭嘆息的時候，就像是一個嫩生生的娃娃，在學著一個白胡子老爺爺在嘆息，這反差的模樣，真真是可愛到家了。
莫蘭沒忍住，戳了戳小團子的臉。
軟軟乎乎，嫩嫩滑滑的，跟絲綢似的舒服。
莫蘭心想，等她以後結婚了，也要生一個這樣的娃娃。
可才這麼想了，立即就臉紅了。
“我走了，記著哦！”說著，莫蘭已經跑得沒了蹤影，小團子莫名的看了眼莫蘭消失的方向。
“三哥，蘭姐姐怎麼了？”
安南看了眼空空的大路，搖頭，“這又不是我的小蚯蚓再生，不知道。”
小團子“……”好吧，她三哥只對他的研究感興趣。
“哈哈哈，小團子，你別問他這個不懂感情的機器，你還是問四哥比較靠譜。”
安南默默的看了安北一眼，小團子則是眨巴了下眼楮，心想，四哥你更不靠譜。
“三哥，別倒騰了，給你牛肉干吃。”小團子拿出一袋牛肉干，從里邊抽出一根最細的塞安南嘴里。
安南看看自己的手，默默的去洗手了。
安北也眼巴巴的盯著小團子的牛肉干，小團子蔥白的小手指扒拉了一遍，又扒拉了一遍，硬是找不出跟三哥那根一樣細的，最後不得以只能給了一根稍微不細的。
安北咽口水的同時，也有些小憂傷。
“妹妹，你不是說對三哥和我最大方嗎？”可他看到了什麼，那麼的刻意，傷肝傷心又傷胃啊！
小團子倒是不覺得，她仰著小臉奇怪道“四哥哥，這是逸哥哥親手給我做的牛肉干，能一樣嗎？”
安北再次表示憂傷，同時也對靳逸生出了不爽。
傍晚，安家和方家剛剛把飯吃了，碗筷一起洗了，楊荷和王大就來了。
身後還帶著一個女孩子。
女孩子長得很清瘦，個子也比尋常人高，約莫二十歲的樣子。
何香雲覺得女孩子的臉有些熟悉。
“她是？”
王大神秘一笑，“你讓她自己介紹。”
女孩子落落大方，一雙眼楮明亮澄澈。
“大家好，我是李美。”
她不是說她叫李美，而是說她是李美。
何香雲頓時迷霧重重。
忽而想到了廠里的那個李美。
“你是說……”
女孩子娓娓道來。
原來女孩本就是這個村的人，只是從小她媽就不待見她，她是跟著外村的姑姑長大的，听說廠里招人，就回來報名了，想給姑姑一家減輕些負擔。
不過，第一批並沒有錄取，但作為預備而留下。
前幾天听說廠里要招第二批工人，女孩覺得希望又來了，不想材料各種都在這個時候莫名不見了，而且跟著……她媽錢菜花就告訴她，材料交給了廠里，但人家不要她，讓她死了心。
要不是後來王大找到她，她也不知道中間還有這回事。
何香雲听明白了。
“你是說，你才是真正的李美，之前在我廠里的那個李美是冒名頂替？”
女孩點頭。
“可她為什麼能拿得到你的材料？”
“何姐姐，我媽是錢英的表姨，而那個假李美，她也不叫李美，她真名叫李蘭。
她是錢英的哥哥錢魁的媳婦，也就是錢英的嫂子。錢英大概是給了我媽什麼好處，也或者許諾了什麼，我媽那種見錢眼開的人就動了念頭，這個很好理解，畢竟連我她都不要的人。”
何香雲深吸了口氣，她這個三觀啊！
明明眼前的女孩乖巧又懂事的，那個錢菜花也不知道是不是腦門被門夾了才會不要自己的女兒，如今也不忙著修復關系，還要來踩一腳，簡直愚蠢至極。
“王主管？”何香雲看王大和楊荷。
王大和楊荷都同時點頭。
那這就是真的了。
何香雲合上材料。
“行，我知道了。那你現在是什麼個想法？”
女孩也很干脆直接，“何姐姐，我想進廠工作，我一定會努力成為一個厲害的縫紉師傅的。”
何香雲點點頭，“那行。那王主管和楊主管，這事就交給你兩去辦。對了。以後必須核對身份證，每一個進來的工人都必須上交身份證復印件，連帶著填一份家庭成員關系表，留檔並造冊到人事部。王主管，你負責落實。不懂的可以去問問我大兒子。”
王大有些羞愧，之前是他工作的失誤，以為都是一個村的人，鄉里鄉親的，肯定不會出現這些怪事，也就省略了步驟，如今看來，是他不夠謹慎。
第二天，王大交了一份檢討書給到何香雲，並且去請教了安庭，並在安庭的指點下，去縣城的書店里買了相關的專業書籍回來研究。
好在他也是有高中文化的，等熟悉一下重新撿起來，自學也並不難。
莫蘭準時過來叫小團子，不過，安陌也要去，何香雲給小團子穿上紅色小斗篷，布鞋換成帶絨的小靴子，確定不冷了，才松手，但還是再三叮囑。
在雙胞听來，他們媽的意思就是他們都丟了都沒關系，一定不能丟小團子。
安北哇哇哇的直抗議，“媽，我一定不是你親生的！”
何香雲涼涼的賞他一個眼神，意思很明顯了還用說？
安北受不住的捂住心口，一副受傷的疼樣。
不過，安家人也知道安北的戲精本性，誰也不料理他。
安南則是默默的給小團子粉色水杯里裝滿水，又拿了些零食背在他媽縫的書包里，一道甩上肩膀。
“媽媽，大伯娘，我回來給你們帶好吃的。”小團子伸手拜拜時，不忘暖下兩個大人的心。
果然的，她這話特別受用。
何香雲和書蝶都開心壞了，臉上是滿滿欣慰的笑。
安陌自然是要去的，騎上家里的三輪車，小團子好久沒坐自家的三輪車了，還比較懷念。
莫蘭看小團子的毛線帽都被風吹歪了，就把她抱到自己懷里來，又把那帽子給戴周正。
當然，車廂里有小凳子，小團子坐在小凳子上，然後靠著莫蘭，被她這麼一擋，什麼風也吹不到小家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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