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冰消雪融。
比起冬日，初春的寒冷甚至要更勝一籌，由于水汽蒸發的緣故，時不時還會有細雨寒風襲來。
這樣的季節，就算是大中午，也別指望能有多溫暖。
石姬村的廣場上，大大小小的桌子擺在巷口，沿著蓮花池密密麻麻鋪滿了一圈。桌子上擺滿了樸素的菜肴，皆是三菜一湯，圍著中間的香案擺成方形。燒盡的香灰或多或少落在菜里，就算無害，也已足夠讓有潔癖的人不會去動這樣的菜了。
“媽，”看全村人都圍在桌前聊天，沒人去動那些菜，小男孩忍不住扯了扯母親的衣服，“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吃飯啊？”
農婦蹲下身，幫小男孩掐斷鼻孔下一條青龍，在地上擦了擦，說道︰“再等等，等石姬娘娘吃完了，我們就可以開動了。”
“可是石姬娘娘沒有吃啊。”小男孩說道。
農婦用另一只手拍了一下小男孩的頭︰“別胡說，再耐心等等。”
“吃了涼飯菜，要拉肚子的。”小男孩又說道。
農婦沉吟一聲，將手搭上孩子的肩膀︰“待會我給你熱熱就好了。”
“我不要，”小男孩固執地轉過頭，“好不容易撿的柴，你一燒，下午就又要我去撿了。”
農婦苦笑一聲︰“好好好，下午不讓你去撿。”
驀地，人群忽然騷動起來。
先是靠近村口幾個聊天的黑瘦漢子忽然齊刷刷站起身，直勾勾盯著箱子里。
然後越來越多的人站起來，推動板凳的聲音一時此起彼伏，小小村莊兩三百人，全都站立起來，神色戒備。
一人從箱子里緩緩走出，拖著他們眼中的“天神老爺”。
韓信將天神老爺往眾人面前一甩，單腳踩在其上，大喝一聲︰“就是這麼一個雜碎，也能讓你們像狗一樣搖尾巴？”
“大……大膽！”村民甲大聲說道，“你們竟敢對天神老爺不敬！”
韓信嗤笑一聲︰“天神老爺？在哪里？”說著，故作不懂地往旁邊張望了一番，戲謔地用槍尾捅了捅躺在地上如死狗一樣的書生，“哦，你們是在說他啊。”
“你還不放開天神老爺。”
“你這樣是要被雷劈的。”
“就是，快向天神老爺磕頭認罪。”
有一人壯著膽子先開口，接下來的指責聲此起彼伏。
“呵~”韓信輕蔑一笑，“一個口花花的落魄強盜，竟然能讓你們這群蠢貨心甘情願向他跪拜。張良他們常罵我腦子不好，我看你們的腦子比我還不好。听說他還會神跡？”說著，韓信縱身一躍，倒跳到屋頂上，“是這樣嗎？還是……找一群手下來，給你們表演一出英雄仗義的戲碼？又或是，找幾個賣藝的，給你們表演胸口碎大石？”
說著，隨意一踢，將檐角踹斷。碎了的檐塊直飛過眾人頭頂，咚一聲落在湖中。
“如果你們的神就這點能耐……這種神，不要也罷！”韓信說著，又從屋頂猛地一躍，在空中一個變向，停落在石像的肩膀上，“看我這就把你們的神推倒，她要是有本事，就來找我報仇啊！”
“不要啊！”幾個須發發白的老人顫抖著手呼喊道，“你會遭報應的……”
“韓將軍住手！”楊軒堪堪追到巷口，見到這一幕，連忙喊道，“冷靜點。”
“听好了，蠢貨們！”韓信喝道，“你們的天神老爺，”他指了指地上的書生強盜，“已經被我殺死了，已經無法為你們表演救世主的戲碼，而我，從墳墓里爬出來的惡鬼，就要讓你們知道，鬼可以讓人世世代代在地底苟延殘喘，也能在一瞬間把你們信奉的神推下神壇。要阻止鬼，靠你們的神屁用沒有。有膽子的，爬上來，把我推下去，推回墳墓，不然……”
“上不上？”秦葉看了一眼楊軒，說道。整座村落里有本事上去跟韓信對打的也許就只有他們兩人，雖然打不打得過還是個未知數，但讓韓信再這樣發泄下去，他可能真的會把石像推掉。
“再等等。”楊軒掃視著周圍，有少數幾人將期盼的目光投放在他們身上。
盡管楊軒二人也殺了他們的神使，但看到他們友好的態度，這些人或多或少還存著一點希冀，或者該說是僥幸。
能對別人產生信任是友好，對不相干的人產生依賴，那就是懦弱了。楊軒真希望能看到有那麼一兩個熱血的能跑上去阻止韓信。
然而並沒有。
那些無助的眼神，空洞的眼神，渾濁的眼神，都只是相互看著對方，沒有一個人上前一步。男人面面相覷，女人護著孩子躲在後面，看他們的表情，秦葉甚至覺得只要上去說幾句漂亮話，就會被他們當做神來看待。
沉默持續了漫長的一段時間。
韓信將手按在石像的臉頰上，淡淡說道︰“我數最後三下，三、二……”
“求求你停手啊！”花甲之壽的老者忽然雙膝下跪，老淚縱橫，“我們願意天天供奉鬼老爺，請你不要破壞石姬娘娘的聖體。”
老者一跪，驀地，又有人接著跪了下去。
隨後，如同多米諾骨牌般，村民接二連三地跪倒在地。
瞬間，場上站著的，除了幾個小孩，就只有楊軒秦葉二人。
“求求你了。”
“請鬼老爺高抬貴手，放過我們吧。”
“給鬼老爺磕頭了。”
見此情景，楊軒揉了揉額頭，問秦葉︰“你覺得該出手嗎？”
秦葉默然。誠然，他們可以出手，但這種情況下出手相助真的是正確的嗎？
……
“……”韓信拳頭握得青筋畢露！
听著成片的求情聲，這個墳墓里爬出的惡鬼心中的怒其不爭已經到了無法抑制的地步。
“都給我閉嘴！”
一聲咆哮，韓信威嚴的目光直逼全場。
“我數三下，還有人跪著的話，我就毀了石像！”韓信喝道，“連骨氣都丟了，你們還算什麼！”
淮陰侯的子孫能受胯下之辱，連他都看不過眼，這群人的丑態可想而知。
“三，二！”
村民急急全數起身。
“都給我滾回去！”韓信又喝道，“滾回你們屋里，別礙了我的眼。”
在他威嚇之下，村民一個接一個憂心忡忡地返回屋內。
韓信飛身而下，伸手掀翻一張飯桌，“啊”地暴喝出聲。
“啊啊！！！”
“爛泥扶不上牆！”
這個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怒氣沖天的熱血青年一張接一張地將飯桌掀開。
“不痛快！不痛快！”
說著，他忽然轉身向楊軒和秦葉一指︰
“你們，陪我打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