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衛華嚇了一跳。
他以為頂多十塊錢，沒想到這麼貴，難怪放在奢侈品櫃台里。
窮了三十多年，最近兜里才有點錢的寧衛華，有些肉疼，但是看福寶那麼喜歡，咬牙道“好，我買，把鞋子拿給我。”
售貨員沒想到他真的會買，頓時笑容滿面，從櫃台里拿出鞋子要遞給他。
他還沒伸手去接，旁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這雙鞋子我們要了。”
寧衛華皺眉，轉頭看去。
就見一對父女走過來，男人年紀和他差不多大，小女孩和福寶差不多大，頭上戴著蝴蝶結發夾，身上穿著蕾絲邊公主裙，腳上踩著黑皮鞋，一看就是富養著長大的。
那身打扮，頓時把旁邊的福寶襯托得特別寒酸，小女孩一臉傲慢，隨意的掃了眼福寶腳下的紅布鞋，露出一絲嘲笑，說了句“真土！”
小女孩的父親神情不悅，斥責道“莉莉，不可以沒禮貌。”
小女孩撇了撇嘴，倒是不敢再說什麼了。
福寶覺得莫名其妙，她的紅布鞋是老媽親手做的，她可喜歡了，她覺得人家沒眼光。
小女孩的父親主動跟寧衛華道歉“不好意思，孩子平時被她媽慣壞了。”
寧衛華心里有些不舒服。
得意個啥喲，不就是打扮的好，長得比他閨女差遠了。
見男人準備拿走小皮鞋，寧衛華不滿道“凡事總該講究先來後到吧，我先來的，這雙鞋子應該歸我。”
男人有些為難。
小女孩吵著道“爸，舞蹈教室的同學都買了這種白皮鞋，我一直沒買，都被同學笑話了。”
男人看向售貨員，“請問這種皮鞋還有嗎？”
售貨員搖頭道“就一雙了，你們商量好，到底歸誰。”
她是無所謂，反正無論賣給誰，她都有提成。
男人客氣道“這位同志，你看我女兒特別需要，能否讓給我們？”
寧衛華皺眉道“憑啥啊，我閨女還特別喜歡呢，盼了好多天。”
福寶眼巴巴的看著小皮鞋，拼命地點頭。
兩邊僵持不下。
這時，百貨商場的負責人匆匆趕來，“陳主任，好久不見，你怎麼來了？”
男人看向來人，快速握了個手，笑著道“我帶女兒來買雙皮鞋，可惜只剩一雙了。”
負責人看了眼售貨員，沉聲道“趕緊把陳主任要的鞋子給他包好。”
寧衛華怒道“憑啥啊，明明是我先來的。”
負責人看了他一眼，目光里的打量和輕視讓人不很舒服，他看向售貨員問道“這位同志付錢了嗎？”
售貨員搖頭道“還沒有。”
“既然如此，東西還是屬于我們百貨商場的，快給陳主任包好。”
男人付了錢和票，一手牽著女兒的，一手提著小皮鞋，略帶歉意的看了寧衛華一眼，被商場負責人熱情的送出去。
期間，寧衛華一聲不吭，沒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
這下福寶不惦記著什麼皮鞋了，她擔心自家老爸氣壞了身體。
她扯了扯老爸的衣服，關心道“爸，你沒事吧？”
林淑蘭看向自家男人，到底沒說什麼，只是默默地上前，牽住了他的手。
福寶也跑到另一邊牽起她爸的大手。
寧衛華臉上沒有什麼情緒，淡淡道“咱走吧。”
一家三口興沖沖的來商場，氣鼓鼓的離開。
路上，福寶也沒有鬧著要她爸背了，她偷偷的瞧了瞧老爸的側臉，憤憤道“爸，以後咱再也不來這個破商場了。”
寧衛華眼里帶著幽暗的光芒，輕笑道“憑啥不來，以後咱還要風風光光的來。”
這件事或多或少還是影響了一家人的心情，晚上原本計劃去公園玩的，也給取消了。
早早就洗澡躺床上睡覺了。
但是誰也睡不著，兩大一小都睜著眼楮望著天花板，好像在思考人生的模樣。
福寶心里挺難受的，都是她鬧著要小皮鞋，才害得老爸丟臉，她要哄老爸開心。
眼珠子滴溜轉了轉，她在床上滾來滾去，最後滾到了老爸的懷里，趁其不備，故意撓他癢癢。
寧衛華破功大笑起來“哈哈，小壞蛋，你干啥呢！”
很快，福寶就被自家老爸反過來壓制，慘遭毒手，像個小熊貓似的四腳朝天在床上翻滾，無法脫離魔抓。
“哈哈，爸欺負我，媽，快來救我！”
林淑蘭見狀也加入戰局，幫著福寶對付寧衛華，撓他腳底板。
“哈哈！”
“哈哈哈！”
鬧了半天，直到隔壁發出怒吼聲，“大晚上的吵死人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一家三口對視一眼，立馬安靜下來，臉上都帶著壞笑。
正好也玩累了，福寶打了個哈欠，困倦道“爸，我要听你講故事。”
“好。”
夜很深。
福寶在她爸的講故事的聲音中入眠，寧衛華見自家閨女睡著了，停下了講故事。
林淑蘭心大，早就睡著了。
現在就寧衛華一個人靠在床頭，神情難辨，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突然嗤笑一聲。
暗罵自己矯情。
以前在生產大隊，為了過得好，早把臉面給丟掉了，才剛過幾天好日子，就矯情起來了。
一無所有的人，擁有了點東西了，就又稀罕起自尊來了。
自尊是啥，不當吃不當喝的。
他在礦場都不算啥，來到這大城市，更不算啥，自然沒人把他當一回事。
如果只是他自己一個人遇上這事，真沒啥太大的感覺，偏偏讓媳婦和閨女跟著一起丟臉，心里有些不得勁。
想這些沒意義，日子總歸要往前看。
他翻了個身，閉上眼楮睡覺。
次日，一家三口好像忘記了昨天的事，開開心心的去公園玩。
福寶和林淑蘭坐在蹺蹺板的一頭，寧衛華坐在另一頭，用腳點地，蹺蹺板一高一低的搖擺起來。
福寶坐在滑滑梯上，從上面溜下來，寧衛華守在下面接住她。
這些簡簡單單的器材帶給一家三口極大的歡樂，他們玩到下午才離開。
路過一家照相館。
看著貼在櫥窗里的照片，寧衛華有些心動，拉著媳婦和閨女進去拍了一張全家福。
一張板凳上，福寶坐中間，林淑蘭和寧衛華坐兩邊。
多花了五毛錢加急，明天就能洗出來。
等拿到照片，一家三口約定，以後，每年拍一張全家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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