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寶整個人就像被雷劈了。
那張小臉鼓的像河豚，靈動澄澈的大眼楮里寫滿了對自家老爸的控訴，仿佛在說你怎麼能說出這樣殘忍的話？
寧衛華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家閨女生氣了，還在繼續嘮嘮叨叨“福寶，你以後少吃點，養你一個，都頂得上人家養兩三個，太能吃了，當心真變成小豬崽。”
“爸是大壞蛋！”福寶癟著嘴，忍無可忍的大聲喊出來。
寧衛華臉色一黑。
氣呼呼的把閨女放下來，“好，我是大壞蛋，你自己走回去。”
“自己走就自己走。”福寶哼了聲，邁著小短腿大步往前走。
寧衛華緊緊抿著唇。
這還是傻閨女第一次生這麼大的氣。
果然，兒女都是債！
父女兩一前一後，誰也不搭理誰。
快到宿舍樓的時候，走得太快，福寶不小心摔趴在地上。
寧衛華臉色一變，急忙跑上前將福寶扶起來，拍掉她身上的雪，焦急道“有沒有摔疼哪里？”
福寶本來還在生氣，這會兒見老爸這麼緊張自己，也不好意思繼續生氣了。
她搖了搖頭，“我衣服穿得厚，沒摔疼。”
寧衛華放心了。
又把自家閨女豎著抱起來，邊走邊碎碎念道“你這孩子就是改不了粗心大意的毛病，走個路也會摔跤，真是沒用。”
福寶這會兒又恢復了以往的沒心沒肺，笑嘻嘻的听著她爸念叨。
回到宿舍，福寶看見自己的新大衣做好了，開心的不行，立馬吵著要換上。
林淑蘭道“大後天過年，後天咱就要回生產大隊了，你現在把衣服穿髒了，到時候就沒有新衣服了。”
福寶捧著新衣服，有些驚喜道“咱要回去過年？”
一回來寧衛華就脫掉外衣，懶洋洋的躺在床上，“當然要回，過年你爺奶肯定要準備不少好吃的東西，咱也是每年交養老錢的，不回去吃個夠本多吃虧啊。”
福寶抿嘴偷笑。
她爸就是嘴硬，做閨女的就不拆穿他了。
福寶跑到床邊，靠著她爸坐下，“爸，我也有些想爺奶了，咱要不要給爺奶準備點禮物。”
寧衛華漫不經心道“帶啥啊，你爺奶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舍的吃，不舍的穿，更不舍得花錢，給他們準備東西，還不定便宜誰呢！”
福寶想想也是，以前大姑回娘家買的東西，奶就不舍的吃，給鎖在櫃子里，經常被她爸哄騙來。
給爺奶送新年禮物的事，福寶一直記在心里，好不容易，她才想到讓她媽給爺奶一人做一雙棉鞋，按照他們的尺碼做，他們肯定得穿了。
林淑蘭有些不情願。
這幾天，她天天織毛線，做衣服，那股新鮮勁過去，有些厭倦了，就連心愛的縫紉機都沒那麼喜歡了。
娘倆又是一番討價改價，福寶用兩盒寶寶霜，換到了兩雙棉鞋。
轉眼就到了二十九號，過年的前一天。
一家三口騎著自行車回桂花生產大隊。
福寶一大早就被爹媽從被子里撈出來，現在睡眼惺忪的坐在前座啃肉包子。
一直想要離開農村，真的離開了這個生活幾年的地方，還有點舍不得。
那些不好的記憶被美化，剩下的都是美好的。
寧衛華的自行車剛到生產大隊，就受到了隊里人的熱烈歡迎，被一大群人團團包圍。
如果是以前，這麼冷的天，寧衛華肯定不耐煩應付這些人。
但是他兜里有閨女的獎狀，不說出來炫耀一番咋行。
于是，福寶就看到她爸在一大群叔叔嬸嬸爺爺奶奶里吹牛，吹噓她有多聰明，考了年級第一名，把人家土生土長的縣城孩子都給比下去了。
說的天花亂墜，把眾人都給驚呆了。
沒想到寧老四家的小傻子閨女竟然這麼聰明，以前咋沒看出來？
福寶小臉有點紅，不只是羞的，還是凍的。
她忍不住扯了扯自家老爸的衣服，但是老爸說得太開心，直接拍掉她的手，繼續吹牛，不過話題已經從她身上轉移到了她爸自己身上。
什麼他在單位很受領導看重，正在念夜校，準備提升學歷，至于轉正考試的事，倒是沒說，因為他一直含糊這件事，隊里的人都以為他是正式工，所以就沒必要提了。
大家都很羨慕寧衛華，不過都是一個隊里的人，他有出息了，大家都覺得驕傲，證明農村人也不差，只要好好努力，遲早有一天他們的孩子或許也能進城當工人。
這時，一道不和諧的聲音響起來，“不就一個小學一年級的第一名，一個中專學歷，有什麼值得說的。”
林淑蘭剛才還無精打采的，听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她立馬變得精神起來，充滿戰斗力。
“這不是江柔嘛，幾個月不見，你咋更瘦了，不像我天天在城里大魚大肉，人都胖了好幾斤。”
福寶震驚了。
為了懟江柔嬸，她媽竟然不惜自黑。
福寶也是個小機靈鬼，睜著一雙無辜的眸子，糯糯道“媽，我覺得你一點不胖，你這樣剛剛好，媽最漂亮。”
林淑蘭覺得小棉襖貼心，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又看向江柔道“你男人和閨女連小學都沒念過吧，你咋好意思看不起小學一年級的第一名和中專學歷。”
江柔氣壞了，“林淑蘭，你有啥好得意的，以前念書，你門門功課都比不上我。”
林淑蘭揚起頭，“你也說了是以前，現在我男人和閨女爭氣，以後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
寧衛華看得津津有味。
他媳婦進城幾個月，別的地方沒啥長進，吵架的功力見長啊。
宿舍樓那麼小的地方住了那麼多戶人家，肯定有不少摩擦，吵架拌嘴時常發生，林淑蘭見多听多了，自然而然就學會了怎麼說話扎心。
江柔氣得臉色鐵青，拉起女兒就走了。
張清雅沒有吭聲維護母親，而是一臉羨慕的看著福寶身上穿的包膝呢子大衣。
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破舊棉襖，小姑娘心里不由升起一抹自卑的情緒。
她知道，福寶已經是城里娃了，和她完全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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