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龜防御無雙,肉身極為強悍。
迄今為止,陳玄丘一直是以硬踫硬,李玄龜不相信以這種方式戰斗,自己還要屈居下風,因而悍不畏死地全力發起了搶攻。
那狂猛的勁道,凌厲的長槍,令在場修士皆暗暗心驚。
自忖若是自己與他近身搏斗,此刻早被扎得千瘡百孔,實不知這位無影門的掌門怎麼居然擁有如此厲害的一身硬功。
陳玄丘與之搏斗了三盞茶的功夫,突然驚覺漸漸出了細汗,不由暗叫不妙,這胡子可是粘上去的,一會兒汗出多了胡子掉了怎麼辦?
陳玄丘急于結束戰斗,打法頓時一變,不再把李玄龜當成練拳的好靶子。
“吃我一拳!”
李玄龜的槍被陳玄丘的心月輪磕開,立即一拳向他面門打來。
陳玄丘這邊擔心出了汗,李玄龜那邊也在暗自心焦,急于結束戰斗。
因為他每一拳打出,都渾身的不自在。
眩暈、虛弱、禁錮、遲緩、詛咒這些看不見摸不著,卻在實實在在發生作用的力量,無時無刻不在削弱著他。
李玄龜只覺自己與陳玄丘的一戰看似酣暢淋灕,卻是處處掣肘,力氣的消耗,與往昔與他人交戰的消耗,至少大了兩成。
多了兩成的消耗,乍一看還不太多,可是時間只要稍久所以,李玄龜也起了速戰速決的念頭。
雖然陳玄丘身著甲冑,但面部甲冑必然相對較薄,這一拳打下去,猶如鐵錘之擊,那股勁道,他自信能打爆陳玄丘的頭。
陳玄丘掌上雙“鉞”攸而消失,大笑道︰“來得好!”
他雙手一陰一陽,如抱太極,就向李玄龜的拳頭迎了上去。
陳玄丘曾經用這陰陽手,將伏妖塔中的錢五德給擰成了麻花,是他初窺真武拳意陽極陰生境界所悟的本領。
李玄龜只覺自己這一拳仿佛陷入了一個極具粘滯效果的力場,胳膊向前反關節的角度迅速扭轉過去,不由暗吃一驚。
但是以李玄龜的性情,豈肯就此退縮。
較力是麼?
他不信陳玄丘的力量比他還大。
李玄龜腳下一頓,如同一頭發了狂的大象,每一步都踏得地皮微微顫抖著,較足了一身蠻力沖了上去。
他要以力破巧,撞開陳玄丘的陰陽力場。
陳玄丘雙掌迅速一翻,化掌為拳,拳鋒上隱隱泛出暗金色的光芒。
真武裂神拳!陳玄丘初下山時,還只能使用真武裂神指,聚真武拳意于一指,破敵道法,破敵神功。
如今修為日深,陳玄丘的雙拳已經皆可凝聚真武拳意。
此時他的身上正套著詛咒魔鎧,拳上有骨刺,但這骨刺破不了李玄龜的防,陳玄丘竟悍然卸去了拳上的拳套,以一雙拳頭直接迎敵。
陳玄丘的拳頭比起李玄龜來,顯得縴秀了許多,上邊泛著淡淡的暗金色。
兩只拳頭與李玄龜缽大的鐵拳猛然撞在一起。
但是此前他以陰陽力場已經扭轉了李玄龜打來的力道方向,雖然只是撥開了一分,此時再以真武拳意硬踫硬,李玄龜也是承受不住。
一股大力傳來,李玄龜重心不穩,踉蹌跌了出去。
那個方向觀戰的人群呼啦一下閃了開來,李玄龜沿著一條拋物線重重地摔在地上,然後沿著光滑的青石地面,哧溜溜滑出老遠。
李玄龜騰地一下站起來,死死地瞪著陳玄丘,突然哇地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
其實以他的肉身之強悍,如果不是此時強行站起,而是稍做調息,也不會受這麼重的傷。
可是他太好勝了,哪甘心示弱,結果如此一來,反而更顯敗勢。
徐妃對李玄龜信心十足,萬沒想到他竟會落敗,不由大駭。
虞伯一見,目光微微一閃,馬上叫道︰“李公子光明磊落,乃一代人杰,大家公平一戰,如今勝敗已定,他是絕不會伺機報復,暗中下手的。
陳掌門萬請手下留情啊!”
陳玄丘雙肩微微前傾,正欲發力沖出,听了虞伯這句話,卻突然停住,向虞伯微微一笑,拱手道︰“虞伯的面子,陳某還是要給的。”
虞伯微微一呆,頓時大為懊惱。
本來是想提醒陳玄丘斬草除根,永絕後患的。
你他娘的光明磊落個什麼?
虞伯只覺得一陣蛋疼。
陳玄丘又轉向李玄龜,微笑道︰“這首位,我坐得了麼?”
李玄龜伸手一拭唇邊鮮血,恨聲道︰“好!李某縱橫天下,還是頭一回踫見力氣、防御,都在李某之上的人。
李某敗得心服口服!”
李玄龜強提一口氣,倒退三步,感激地看了虞伯一眼。
這是個好人吶!自己圖謀他的江山,還偷偷睡了他的女人,關鍵時刻,卻是因他一言,才制止了陳無影對自己的追殺。
大丈夫當恩怨分明也!于是,李玄龜對虞伯拱了拱手,慨然道︰“多謝虞伯維護之情,李某已無顏再赴盛會。
李某在此對天盟誓,此生永不踏足虞國一步,就此告辭!”
李玄龜說罷,便飛身縱出大殿,聲音搖搖傳來︰“無影門,陳無影,你記住了,今日之辱,李某來日必百倍奉還!天涯海角,你就等著李某再尋你一決死生吧!”
徐妃定了定神,面露嬌媚笑容,款款上前,柔聲道︰“陳掌門竟能以西海李玄龜最擅長的本領擊敗了他,實在令人欽佩。
如今四海動蕩,我虞國國君為保一方平安,也是求賢若渴。
不知陳掌門是否願意留駐大虞,我虞國必以國士相待。”
四下許多人听了,不禁露出羨慕的神色。
但陳玄丘只是淡淡一笑,道︰“多謝貴妃美意。
陳某只是游歷四方,增長見聞,錘煉修為,並無意留駐一地。”
虞伯輕輕咳嗽一聲,道︰“陳掌門當坐首座,相信諸位豪杰,也不會有所非議。
寡人年紀大了,才站了這麼一會兒,體力已然不支,不克久耽了。”
陳玄丘一听,忙欠身道︰“陳某莽撞,擾了國君的興致,還請恕罪。”
眾人也紛紛拱手,齊聲道︰“恭送國君。”
“啪!”
一只上好的玉淨瓶被摔在地上,立時粉碎。
徐妃姣好的容顏上滿是懊惱,又恨恨地把幾上的棋子拂了一地,怒氣沖沖地道︰“姬國怎麼派來一個如此不知輕重的廢物!平素里目高于頂,真的遇上了對手,卻像一個孩子般負氣而去!還說什麼是四大先天神獸之一的玄武後裔,呸!簡直是個不成器的蠢材!”
站在徐妃寢宮里的,還有兩位內侍,都是在宮中職司頗高的內宦。
其中一個高瘦寺人細聲兒地道︰“娘娘,如今我們的實力已經暴露,可鎮壓虞伯的李玄龜,又負氣遠遁,發誓永不踏入虞國一步。
咱們接下來怎麼辦?”
徐妃恨聲道︰“那個老厭物,不必理他,他偌大的年紀了,風中殘燭一般,還能怎麼樣?
敢跟我們作對?”
徐妃在室中來回踱了幾步,停下腳步道︰“速派人與姬國聯系,請姬國再派高手,來此坐鎮,以待時機。”
徐妃說到這里,微微露出欣賞之意︰“那無影門的事可打听清楚了?”
另一個寺人回答道︰“打听清楚了,那無影門的掌門陳無影,不知怎麼繼承了數百年前一個江湖門派的衣缽,剛剛開宗立派,收了一個小徒弟,叫無無什麼來著,哦!叫無害!”
徐妃沉吟道︰“這樣說來,他們雖然本領了得,卻是既沒有山門,也沒有根基。
他拒絕我的招攬,看來不是清高,而是根本不知道這世間榮華,究竟可以到達什麼地步。
去,準備黃金千兩,美貌宮娥兩人”徐妃微微一笑︰“只要叫他嘗到了甜頭,便會食髓知味。
只要他肯留下來,虞伯身邊那幾個護衛高手,又有誰敢妄動?
這虞國,依舊是我們的!”
那寺人欠身道︰“奴婢遵命,這就去準備。”
中州徐家,是世間少數一些不知從何渠道知道輪回大劫將起的勢力。
之前徐家行走江湖時,就已表現出明顯的傾向于姬國的態度。
其實徐家家主,早就在暗中準備,打算利用這天道變化,順應天意,讓徐家一舉成為不遜于天柱地維一般的無上聖地。
所以,他一方面派出徐伯夷游歷天下,招攬勢力,一面派出徐震前往西方,參加求賢大會,與姬侯暗通款曲。
在他的老巢,虞國這邊,則把他的寵妾仇盈盈,改換了身份,說成是他的佷女兒,徐氏之女,嫁入宮中,成為虞伯的妃子。
然後由徐家暗中支持,出錢出人,幫仇盈盈在宮中建立了屬于徐家的一股勢力,以備關鍵時刻,挾迫虞伯,響應西方,加入討伐大雍的一方。
卻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徐家家主算計的雖好,卻在志在必得的大雍一行中,精英盡沒。
仇盈盈在宮里也失去了外邊的奧援。
但這時候,姬國卻來人了,來者正是李玄龜。
做為先天四大神獸之一的玄武後裔,只這身份一亮出來,就足以震懾虞伯這種耳目靈通一些,但又屬于凡人的人。
更何況李玄龜一身霸氣強悍的功夫,也確實頗具威懾力。
本來因為徐家精英盡喪,只好暫時蟄伏的仇盈盈頓時得意忘形起來,在李玄龜的配合下,漸漸架空了虞伯。
徐家的寶庫確實有封印,但是她放出風聲,廣招四方豪杰來,目的卻不只是打開寶庫,也是想趁此機會招攬各方勢力。
今晚這場酒筵,她說服虞伯前來,一起為李玄龜造勢,就是鋪墊,可誰知眼下,她也只能趕緊派人與西方聯系,同時想方設法招攬陳無影這條過江的強龍了。
陳無影仇盈盈的一雙媚目微微地眯了起來,李玄龜那個雛兒,還不是三兩下就被她勾搭到手?
她不相信這世上有不吃腥的貓兒,以她的狐媚之術,只要把這個無影門掌門招攬過來,整個計劃就可以照舊。
徐家倒了不要緊,她會頂著徐家的名頭,利用徐家遺下的財富和人脈,順天意、扶姬國,將來以功德成神,揚她涂山狐氏之名!涂山狐,並不是九尾狐。
九尾天狐,只出自青丘。
涂山狐氏是最崇拜九尾狐的,以九尾狐為圖騰,後人不知就里,遂漸漸也傳九尾天狐出自兩處,一曰青丘,一曰涂山。
實則大不然。
仇盈盈就是涂山紫狐一脈,原本徐家野心勃勃,想順應天道,搏一個機緣,卻不想陰差陽錯,這一切卻都落在了她的手上。
“趁熱打鐵,今夜就去!”
仇盈盈想著,媚笑起來。
剛剛打敗玄武後裔,正是春風得意之時。
又剛剛參加了聚賢宴,酒意醺然。
這時她以財帛女色相誘,不怕那陳無影不乖乖就範。
李玄龜騰雲駕霧,望西而行,受傷的肺腑猶自翻騰不已。
他上一次去尋朱雀辭,結果在大雍中京甫一路面,莫名其妙就被一道道重擊將他打飛。
就好像一群高手早就埋伏在那兒等他似的,弄得他連對方身份都沒搞清,就狼狽而去。
他在西海將養了許多,又捕了幾只大海妖進補,這才養好了身子。
不料甫一登上陸地,就恰逢姬國舉旗造反,招攬天下英雄。
姬國國師姜飛熊無意中見到了他,窺破了他的身份來歷,竭力招攬。
李玄龜本不想為了這些凡人爭奪江山打打殺殺,卻因在中京的不愉快遭遇,對姬國更為親切,所以答應做一個來去自由的客卿。
直到姬國決定派人來虞國,要聯絡該地勢力,策應姬國之反。
李玄龜偶然听說了徐家的“化巫術”,這才動了心思。
他的肉身極為強悍,如果被他得到化巫術,那戰力將強大多少倍?
到那時不要是說那只傲嬌的小鳳凰,就算那只小鳳凰的親爹親媽跑出來撐腰,也不是他的對手吧?
所以,李玄龜才主動請纓,來了姬國。
李玄龜到了姬國,聯系上仇盈盈後,已經私下去嘗試過打開封印了,但他于陣法封印一類的東西一竅不通,竟也打不開。
李玄龜這才耐心住下,等著別人打開寶庫,他也不想要別的,只想得到這門可以數倍強化他肉身強悍度的秘術罷了。
可誰知今日竟當眾大敗,以李玄龜之自負,哪里還有臉留在虞國。
飛于空中,李玄龜便暗想,母親早已另嫁他人,我自漸漸長大,可以自立,便不好再與母親聯系,免得被她丈夫察覺,壞了母親的家庭。
我那不負責任的廢物老爹,也不知去了哪里,我也懶得理他。
當初離開姬國時,我夸下海口,如今這般模樣,怎麼有臉回去?
天下之大,我還能去哪里?
還回西海養傷?
可縱然養好了傷,我也不是那陳無影的對手,如何報仇雪恨?
李玄龜越想越是感傷,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想起了一個所在。
雖說那里的規矩是不收外人,但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啊!我只要虔誠乞求,他未必不肯收我為徒吧?
想到這里,李玄龜精神大振,加速向西方遁去。
而這時,雲霧山,九煞殿上,八人在前,數百人在後,各個足下踏劍,隨著雲鐺一聲長鳴,數百道劍光齊齊向虞國聚賢宮方向飛去。
夜色之下,若有人深夜未眠,抬頭望去,會發現今夜的星空,格外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