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吳不過是個普通人家，想著是來給自己的鄰里替班，去的又是王府這樣的權貴人家，唯恐失了禮數，唐突了貴人，所以才特地找來的家中最好的一件衣裳。
可這最好也比不過富貴人家里隨意低等丫頭的穿著，這金風玉露又是上京出了名的銷金窟，來往皆是有錢人士，連帶著看門的伙計眼楮都是朝著天上的。
他身上這衣服適才在馬車上坐了那麼久，已經滿是褶皺，微風拂過，他甚至能夠聞到自己身上攜裹著的馬匹身上的味道……
怨不得人家伙計如此大剌剌的說出那番話。
老吳垂首抿緊唇。
見他不語，伙計嗤了一聲，“沒錢就別學人來這種地方，要想找樂子，喏，那邊那些不都是？我們這地兒，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想來就能來的！”
伙計一面說道，一面抬手關門。
那往常輕輕松松就能合上的門今日像是有了千斤重，伙計一時半刻還愣是沒將門給合上。
“嘿~還真是奇了怪了……”伙計喃喃，探出半邊身子來看門，“我說今兒個這門怎麼關不上，感情還是你在這兒給我添亂！把手給我拿開！”
老吳的手還是摁在那門框上面不動彈，活計本就沒睡醒，見叩門的還是這麼個窮酸樣兒的男子，就已是在壓抑著脾氣，耐著性子在說話了。可這如今話也好聲好氣的說了，那人還是如此，這擺明了就是要來挑事的啊！
伙計啐了一口，咬牙道︰“你松不松開？你要是再不松手，我可是要叫人了！我們這里可不是什麼任由你胡亂撒潑叫板的地方！”
老吳的手抖了抖，但還是沒有動作，只是開口道︰“我要進去。”
說罷，不待伙計應聲，他又重復了一句，聲音比方才的要堅定許多。
伙計嗨了一聲，“我說你這個人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是吧？來人，有人鬧事！”
伙計向泛著昏昏光芒的屋子里喊了一聲，自己也擼起袖子放開了門邁步跨了出來。
老吳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在見到伙計身後陡然出現的人高馬大的一眾男子之後害怕的咽了口口水。
媽呀！這些人看起來都不像是好惹的，而且人還那麼多，他要是非要鬧著進去的話，指不定只能橫著出來了。
膽怯在心內擴大，四周響起了低低的不屑的笑聲，老吳的腦子頓時有些亂。
“我說小六，你這是怎麼回事啊？這麼一個慫包也值得把哥幾個從榻上叫起來？”
“東哥，我這不是看他人高馬大，胳膊還堅實有力的，以為是個什麼不好惹的主兒嗎？哪里想到會是這麼一個慫貨！”
活計嘿嘿賠笑，似乎對那幾人很是畏懼。
也是，這樣一群五大三粗的又慣做打人之事的人就算是平素熟絡也難免會感到犯怵，何況他這麼一個看門的伙計對這些人還不熟悉。
萬一一個不對，那些人就把他給打了怎麼辦？
還是態度恭敬些為好。
男人們對這個叫小六的說出的話很是滿意，“算你小子會說話，以後這種慫貨就別來打擾我們了。”
小六連連點頭哈腰應是，全然沒有方才對著老吳的時候的那種趾高氣揚。
人，都是欺軟怕硬的。
老吳肅正神情，“我沒有別的意思，也不是來挑事的，我就是想去找找方才進去的二位姑娘……”
到底是不放心兩個姑娘家只身進入這種地方，尤其是在見到這叫東哥的人之後。
東哥轉身回去準備繼續睡覺的步子一頓，眯起眼楮看向門外那個依舊泛著窮酸氣的男人，“你想進來？”
隨著東哥這一話落，屋子里的氣氛陡然肅殺了起來，甚至于門外的北風都跟著停滯了幾分。
老吳腳下發軟，但還是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
“東哥，還跟他費什麼話？姑娘們昨夜累了一宿，此刻都還歇著呢！哪里來的方才進去了兩個姑娘的事兒！我看這小子就是成心來咱們金風玉露挑事的，還是快些把他給收拾了，別耽擱了東哥你們回去睡覺。”
伙計看著東哥，急切的喊道。
“嗯。”東哥應了聲，“你說得有道理。讓這小子再在這里待著，只怕是等會兒樓里的姑娘們都得醒了，那時候反而麻煩了。”
既然東哥都發話了，那些被無辜打攪了睡眠此刻正磨刀霍霍的男人們自然不再客氣，一窩蜂的就沖著老吳而去。
門口頓時亂作一團。
伙計听著那倒人牙疼的拳頭揍在肌肉上的聲音，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卻冷不丁的被人給揪住了衣領，像是提小雞仔一般提了起來。
伙計心內慌慌，忙向後看去，卻看見東哥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小六，東西拿來吧。”
看著安靜伸在自己面前的手，小六腦子有些轉不過來，結結巴巴道︰“東哥，什……什麼……拿來？”
東哥揪著衣領的手動了動，小六的身子霎時離地面更高，即便是此時小六伸直了腿也夠不著地了。
“東東東東哥，咱們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小六反手抓住東哥的小臂，透過薄薄的布料，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那隱藏其下的結實的充滿力量的肌肉。
要是用這手臂全力揮出一圈落在他的身上，只怕是不死也得去掉半條命吧。
有了這個認知，小六這下是連苦笑都苦笑不出來了，哆哆嗦嗦從厚厚的褲子里掏出一袋銀子，“東哥，都在這里了，你……你快些放我下來吧。”
東哥笑了笑，一面拿過錢袋掂著，一面笑著將小六給放在了地面上，甚至還體貼的給小六拍了拍被他弄皺的領子。
“早這樣不就好了？你說你不願意讓他耽誤我們的功夫，”東哥努努嘴，看向門外，“你這不也是在耽誤我的功夫嗎？”
小六訕訕笑著。
“兄弟們，夠了，收手吧。”
東哥揚聲沖外面喊了一句，亂糟糟的聲音頓時停止，緊接著一眾男人就凶神惡煞的沖了進來。
是的，凶神惡煞，在小六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