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年的春節很早，1月22號就過年了，比正常年份早了許多。
眼看著，就要到考試季了，原本懶散慣了的北大校園，仿佛多了幾分步履匆匆。
陳喬山听過一個笑話，北大的學生，每天學習十八個小時，每周學七天，每學期學兩周。
這其實算不上笑話，北大的學生普遍都比較隨性，不如清華的嚴謹，也沒有那麼刻板，當然，關鍵是他們不缺應付考試的能力。
由于臨近考試，學校也相應的做出安排，宿舍熄燈的時間被推遲到了夜里兩點。
陳喬山也有了幾分壓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夜路走多了，總會撞到鬼，他前期公選課逃課次數太多，都已經被好幾門課的任課老師盯住了，如果現在再不加把勁，後果難料。
好在有嚴小沁在身邊，兩人的公選課是一樣的，有她的幫忙，把期末考試應付過去，想來是不難的。
……
這天，上午頭兩節課就是金融學英語，這是大一學期少有的一門專業課，雖然只是工具性課程。
光華的師資自然是不用說，被聘的教師，無一不履歷深厚。
就陳喬山知道的，這個教授金融學英語的周後晴，就是留洋歸來的金融學專業的研究生。
他很有點納悶，一個學金融的學成後選擇教英語，這未免有點大材小用，不過想想也就釋然了，這門課英語學院的老師肯定是教不來的，院里這麼安排或許也是被逼無奈吧。
畢竟國內經濟剛剛才跟國際接軌，哪哪都是奇缺專業人才，這麼安排也就不奇怪了。
剛上課，老師就在講台上說起了期末考試的事。
陳喬山對此一點都不擔心，工夫用到了，還真沒什麼可擔心的，他正想著呢，突然被講台上的聲音打斷了，沒辦法，喊的是他的名字。
“陳喬山同學！”
陳喬山應聲站了起來，他有點奇怪，不知道周老師這會兒喊他干嗎。
“周老師。”他老實地打了個招呼。
周後晴看了站起來的陳喬山一眼，拿起面前的教案翻了翻，這才說道︰“你就是陳喬山吧，我們的課開了兩三個月了，我們好像不常見面啊。”
話音剛落，小教室里笑聲一片。
金融學實驗班原本只招三十個人，陳喬山是硬擠進來的，這個人數其實偏少了，當然了，比及北大古生物系六代單傳的情況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一個人就是一個系，這專業課上起來不知道是個什麼情形。
陳喬山很是無奈，他是經常逃課，其實細算起來，金融學英語這門課逃的還算是最少的。
開始的時候，他一節課都沒拉下，只是後期課程的進度慢了，他才懶得來了，沒想到今天被提溜出來了。
不過事已至此，陳喬山也不能說啥，自己的鍋還是得自己背。
“我看看啊，每周四個課時，九月份還好，十月份，你逃了一大半，十一月份更厲害，直接就見不到你面了。”
周後晴翻著手里的記錄本，邊翻邊說著，“陳喬山同學，你這樣讓我很為難啊！”
台下的又是一通哄笑，陳喬山只能老實听著，面上感覺訕訕地。
“當然了，我今天也不是要批評你！”
周後晴話頭一轉，繼續說道︰“就在昨天，我們院的老院長專門把我叫去，表揚了我一通，說我教學有方，帶的班里出了全國第一個拿到金融學英語高級證的在校生。”
頓了頓，她接著說道︰“你知道嗎，我當時很是慚愧，我很想跟老院長說說，你取得的成績真的跟我沒多大的關系。”
班里頓時寂靜一片，原本還幸災樂禍的笑聲消失了，轉而都是一片震驚的神色。
陳喬山也是一愣，他完全沒想到，這里會有這麼大一個轉折。
周後晴沒再說什麼，直接拿起粉筆在黑板寫下兩個英文單詞，轉而問道︰“誰能幫我翻譯下這個經濟學術語？”
陳喬山看了眼黑板，Cournot-model，這次他知道，音譯過來古諾模型，這是早期的寡頭模型。
他有點意外，這可不是金融學英語範圍內的詞匯，即使是查大英漢詞典，也是找不出來的。
也是湊巧，陳喬山前不久正在看沃頓商學院教授杰米-西格爾所著的《長期股票投資》，里面就涉及到古諾模型的內容。
說起這事，陳喬山很是無語，這本書其實是一本關于金融市場的綜合性著作，不過由于名字的關系，在國內乏人問津。
他也是看完《非理性繁榮》以後，才在推薦里發現這本書，結果去圖書館找，愣是沒找到漢譯本。
最後在圖書館管理員的幫助下，才檢索到一個中文翻譯版本，陳喬山看到中文譯名的第一眼，差點沒罵娘。
這本書是清華翻譯出版的，名字叫《股史風雲話投資—風起雲涌時，看我獨自清》，私貨滿滿。
這本書的英文本名其實應該是︰長期股票投資︰金融市場利潤和長期投資戰略的權威指導。
陳喬山知道，這肯定是清華的譯者私心作祟，愣是給冠上清華的名頭，想想也挺無奈的，關鍵這名字太爛俗了，跟內容也不搭嘎。
好在清華的能力還是有的，書名雖然夾了私貨，不那麼盡如人意，翻譯水準還是很高，陳喬山英漢對照著翻完了，收獲不小。
……
周後晴的問題問完，班里沒一個吱聲的，這詞壓根都沒接觸過，很多手邊放著工具書的，都查了起來，可也是一籌莫展。
周老師打量了下教室里的情況，看無人作答，這才看向陳喬山，問道︰“你知道嗎？”
這話問得無頭無聞，不過教室里的人都不會誤會，不由都回頭盯著陳喬山。
陳喬山本不想出這個風頭，可看現在的情況，周後晴這明顯是盯上自己了，他想了想，索性放開了答。
“這個翻譯過來叫古諾模型，全稱古諾雙寡頭模型，Cournot、duopoly、model，它是由法國經濟學家古諾在十九世紀提出的……”
陳喬山沒再保留，把他知道的古諾模型的興起跟原理都講了一遍。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金融學英語不是簡單地學英語，你得了解透徹，不然也就一個莫名其妙的單詞，一點用都沒有。
教室里的眾人都是一陣懵逼，原本還在看陳喬山的笑話，轉眼就被弄得目瞪口呆。
能進實驗班的，沒一個弱者，雖然陳喬山是豫省狀元，可在光華，狀元是最不值錢的。
如果說北大每年能分一半的狀元的話，那麼其中的一半都進了光華。
雖然陳喬山的通報嘉獎狀就貼在光華的信息欄里，可誰也沒把它當回事，一個證書考試能難到哪里去，在座的還有國際奧賽的冠軍，也沒見怎麼樣的。
在03年，還沒接觸過金融經濟學的，永遠不知道金融學英語的高級認證有多難通過，央行發出去的中級證每年不足百，能拿到高級證的更是少之又少。
待陳喬山講完，教室里就是一陣沉默。
他叨叨了好一會，沒辦法，想講清楚古諾模型，三兩句肯定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西方經濟學的術語，想講透徹，又會牽連到更多的專業詞匯。
在如今的國內，通曉西方經濟學的只有極少一部分人，而且大多或在各大高校擔任教職，或在“一行三會”的關鍵機構出任實職。
在社會上，經濟學壓根就沒普及開來，提起經濟學，很多人都會不明所以。
講完了，陳喬山才發現完全沒必要，這些同學也未必听得進去講的內容，他不由有點意興闌珊。
好在很快，周老師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她頗為好奇地問道︰“陳喬山，你以前就學過經濟學嗎？還是你家里人有從事這方面工作的？”
陳喬山感覺有點好笑，這都什麼跟什麼，想了想他不由開起了玩笑。
“可能是受我媽的影響吧，怎麼說呢，我家是農村的，條件不太好，我媽每年都得操心我們兄妹四個的學費生活費，時間久了我也就對賺錢愈發感興趣，後來才開始自學經濟學，這也算是家傳影響吧。”
這個笑話或許不好笑，反正教室里一丁點笑聲都欠奉。
周後晴對這個學生也是無可奈何，他對著陳喬山說道︰“行了，你先坐下。”
稍緩一下，她才接著說道︰“陳喬山，鑒于你已經拿到高級證，這門課你今年可以免考，我會給你記優秀。”
“當然，我不是鼓勵大家逃課，不過如果大家能達到陳喬山的水平，也可以來找我。”
周後晴的話音剛落，教室里不禁又是一陣喧鬧，不過很快就安靜下來了，大家心里清楚，想達到陳喬山的水平，暫時是沒指望的。
陳喬山很是驚喜，沒想到峰回路轉，拿到個福利。
他可是知道，考試成績只佔總成績的60%，剩下的是出勤和作業成績，優秀跟他原本是無緣的。
“陳喬山，現在給你兩個選擇，我們金融學英語還有三個學期的課程，你可以繼續來上我的課，當然，這純粹是浪費時間。”
周後晴緩了緩才接著說道︰“我推薦你選一門公選課來代替我的課程的學分，當然，僅限人文社科類的課程，如果你願意，我會幫你同教學科打招呼的。”
陳喬山一陣暈乎，這什麼情況，這未免也太離奇了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