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喬山不了解王峰的底細，也並不關心。
他這會兒正在心里琢磨嚴教授的意圖，不過一時半刻的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那個叫王峰的應聲站了起來，倒把陳喬山嚇一跳，誰能想到那家伙竟然就在附近，就坐在他後面一排。
陳喬山回頭打量了一眼，挺高的一小伙，模樣也就那樣，當然，這是他評價長得比他帥的男同胞慣常的說法，經常引起嚴小沁的嘲笑。
王峰不愧為經院的學霸，隨口就給出標準答案︰“有效市場假說的前提是投資人是理性的，能迅速對信息作出合理的判斷，並隨之調整投資結構。”
陳喬山笑了笑，對王峰的答案不予置評，而是直接問道︰“嚴教授，請問如何才能確定投資者是否理性？”
嚴教授還是沒開口，只是對王峰點了下頭，示意還是由他來回答。
陳喬山總算是明白了，感情嚴教授是不想以大欺小，干脆指派個學生來跟他辯論。
事即如此，陳喬山也沒再客氣。
他干脆離開座位背對講台，跟台下的學生來了個面對面，弄得坐他邊上的嚴小沁忍不住掩面嘆氣。
這光景太熟悉了，跟上次光華講座的情形一般無二，嚴小沁知道，陳喬山這明顯是又跟人懟上了，她只得在心里暗暗埋怨，都這麼大的人了，怎麼就不知道低調點！
“王師兄，請問你怎麼判定投資人一定是理性的？”陳喬山又重復了一遍問題。
王峰已經經過三四年的系統學習，自然不會被輕易晃點了，很輕松就識破了他話里的陷阱。
“理性是相對了，不能要求所有投資人都是理性的，只有經過系統的理論學習，才能做出理性的判斷。”
陳喬山心里很是感嘆，這位大四學長還真是單純，難道不系統學習經濟學就不能炒股了？他心里其實也明白，這怪不得王峰，或許只有真正領教過資本的殘酷，才能徹底成熟起來。
“原來投資者的理性是要經過後天培養的，那王師兄，你看我理性嗎？”陳喬山戲謔地問道。
王峰一愣，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問出這麼個不著調的問題。
陳喬山也沒等他回答，自嘲地說道︰“我自然是不理性的，一個大一新生，竟然敢質疑嚴教授，這也太自不量力了。”
他的自嘲引得台下笑聲一片，嚴小沁忍不住對他連翻了幾個白眼，這貨又䱇瑟上了，臉皮也太厚了。
陳喬山毫不在意，等笑聲平息了，他才提議道︰“這樣，光說不練假把式，王師兄，咱們弄一個簡單的金融模型，來場面對面的比試，你看怎麼樣？”
台下的眾人都是一愣，誰都沒想到陳喬山會提出這麼一個提議，不過誰也沒把一個大一新生看在眼里，紛紛起哄道︰“王峰，磨蹭什麼呢，答應他，可別給我們丟人啊！”
嚴教授有點意外，沒想到事情竟然發展到這個地步，不過他並沒有反對，只是沉默地關注著事態的發展。
嚴小沁倒是有點擔心，她不知道陳喬山到底要干什麼，反正心里是一點底都沒有，大庭廣眾的也不好說些什麼，只得愁眉不展地盯著他。
王峰對各種金融模型自然不陌生，絲毫不怵陳喬山的挑戰，自信地說道︰“沒問題，你盡管出題！”
陳喬山又征詢下嚴教授的意見，在他同意之後，在講台上的教學電腦里打開自己的校內郵箱，從中下載了一個附件。
這是ST中燕截止到目前的全部資料，里面有最近一年的走勢圖，有過去兩年的財報，有各大媒體相關新聞的簡報，還有歷年來法人股股權交易的記錄。
眾人都不知道陳喬山要干嘛，只是盯著大屏幕上零散的信息發愣。
陳喬山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ST中燕，然後把ST中燕的情況詳細說了一遍，沒有任何保留，最後又介紹了ST中燕目前面臨的實際局面。
等一切講完，下課鈴響了，陳喬山不禁一愣。
嚴教授說道︰“大家可以自由活動，你倆要是沒事就繼續你們的比試，不用管其他。”說完，他徑自走下講台，在下面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
台下眾人一看這情形，除了個別急匆匆跑出去的，剩下的就沒一個吭聲的，都安靜地關注著台上的兩人。
陳喬山問道︰“王師兄，ST中燕的情況就是這樣，它已經連續虧損兩年，今年的虧損已成定局，強制退市近在眼前。”
說罷，陳喬山又拿鼠標點開一張圖，他指著幕布解釋道︰“這是最近一個月ST中燕的K線圖和股價走勢，可以看到，最近股價暴跌，不巧的是，我不是一個理性的投資者，在上周三以六塊一的單價買入了五萬塊的ST中燕股票。”
他的話音剛落，教室里頓時大嘩，陳喬山花了五萬塊買股票？這消息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證券投資學包括股票投資，K線圖是必學內容，他們自然清楚陳喬山話里的意思。
王峰很是意外地問道︰“你真買了五萬塊的ST中燕？”
陳喬山笑著點點頭，“這自然是真的，我很不理性對吧？”
眾人很是無語，連續跌停面臨強制退市的股票也敢去買，這已經不是不理性了，這是傻好嗎？
連嚴教授也跟著皺了皺眉，唯獨嚴小沁不明所以，只是愣愣地看著台上的兩人。
王峰說道︰“上周最後兩個交易日都是跌停板，這麼說你豈不是已經損失了一萬塊？”
教室里瞬間又靜了三分，這年頭一萬塊錢可不是小數目，眾人都好奇地等著台上的回答。
嚴小沁的心卻猛地揪了起來，她雖然不懂股票，可對陳喬山卻是知之甚深，他說買了肯定就不是開玩笑，看樣子是真賠錢了，想到這，心里不禁七上八下的。
她也沒什麼辦法，只能繼續愁眉苦臉地盯著陳喬山，一個人在那干著急。
陳喬山糾正道︰“王師兄，ST中燕是帶帽股票，漲跌幅每天只有5%，準確地說，我的損失不到五千塊。”
王峰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不過心里卻忍不住腹誹，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擱這顯擺，再不清倉你連五毛都不剩了。
陳喬山繼續說道︰“我們沒必要討論已經過去的事情，今天是本周的第一個交易日，王師兄，你理性地分析下，我如今該怎麼操作？”
“清倉啊。”王峰的回答簡單直接。
“那好，現在有個新問題，今天早上新浪財經登了條新聞，ST中燕的股權發生了變動，屯河股份成了絕對控股股東，你再理性地分析下，面對這個消息，我現在又該如何操作？”
眾人均是一愣，案例大家分析過無數次了，不過這還是第一次接觸真實的股票操作，眾人不由都思考起來，不過所有人都沒弄清楚，一個即將被強制退市的上市公司，股權轉讓會產生什麼實質性的效應呢？
過了良久，王峰才說道︰“我還是選擇清倉，即使完成了資產重組，ST中燕已經連續虧損幾年了，根本就看不出有什麼值得投資的價值。”
陳喬山感覺有點失望，到底還是象牙塔里的學生，資本的運作哪有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他也有點意興闌珊，拿著已知的結果來考驗這些未出校門的學生，未免有點欺負人，不過事已至此，還是得有個了斷。
“小沁，你拿我手機撥個電話，備注叫客戶經理的，問下ST中燕現在的股價，開免提。”陳喬山交待道。
嚴小沁依言行事，電話很快撥通，還沒等這邊開口，話筒里就傳來個驚喜的聲音︰“陳先生，恭喜你啊，如今德隆系已經掌控局面，ST中燕開盤直接漲停，你賭贏了……”
諾基亞的質量就是好，開了免提語音清晰，周圍很多人都听到了通話內容，頓時都陷入了沉寂，眾人腦子里都冒出同一個念頭，怎麼會是這個結果？
陳喬山對嚴小沁使了個眼色，她馬上明白過來，關掉免提道了聲謝就掛斷了，不過臉上的神情已不是愁眉不展的模樣，早就已經笑逐顏開了，她可是听得真真的，這支股票會大漲！
王峰很是沮喪，仔細衡量給出的結論竟然是錯的，這讓他有點接受不了，幾年的苦讀難道白費了？他不禁楞在那里半天沒動靜。
嚴教授走了上來，拍了拍王峰的肩膀說道︰“別沮喪，你還在學習階段，一次的對錯說明不了什麼。”
王峰點了點頭，不過心里還是很不得勁。
陳喬山感覺有點過意不去，不過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看著嚴教授干笑兩聲。
嚴教授不動聲色地說道︰“陳喬山，你這個案例並不能說明什麼。”
“王峰所說的理性只是狹義的概念，真正的理性是指投資人對損失的容忍程度，比如你上周炒股損失了五千塊無動于衷，本質上說明你就是個理性投資者。”
陳喬山感覺很是無奈，嚴教授這明顯就是強詞奪理，顛倒黑白的技術也太熟練了，不愧當過這麼多年的經院院長。
頓了頓，嚴教授接著說道︰“不如這樣，既然王峰都輸了，干脆我們倆交流一下，你試試推翻我的論點，你看怎麼樣？”
陳喬山被驚得目瞪口到，心里忍不住暗暗罵娘，剛打跑了徒弟，師父親自上來找場子了，這也太不要臉了！
嚴教授都開口了，他也沒辦法反駁，只得靜下心來，暗暗想著對策。
稍一琢磨，陳喬山竟然有點興奮起來，笑著點頭應下了。
論專業水平他比不過嚴教授，可要駁倒有效市場假說，簡直不要太容易，因為他手里就握著一個大殺器。
于是00級金融學專業的學生，在這個周一的上午看到了詭異的一幕，一個光華管理學院的新生，竟然笑容滿面的接下了北大經濟學院老院長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