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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鵠城,和安宮。
當首領薩朗扎追問起關于大巫額羯格關于天狼與紫薇二星星象可有其他之意時,大巫額羯格卻是面露遲疑之色,這不禁讓薩朗扎感到有些不安。殿內的其他長老們在驚嘆之余亦是紛紛望向大巫額羯格,期待他口中說出的答案。
彼時,薩朗扎離開尊盧氏領地獨自前往那四極交匯的所在之時,便是篤定大巫額羯格等巫者依據星象所呈的預示,萬世一現的“人皇”定然與尊盧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雖然女兒博瑯珠孕有與帝鴻氏相結合的血脈,但是薩朗扎對此依舊有所不放心。
果不其然,在之後豐山一行,取得那“皇羲劍”的人便是帝鴻氏曾經的棄子——乾荒,也就是如今的蜉蝣。在與蜉蝣定下賭約之時,薩朗扎本也是抱著一試的心態,哪曾想,神明竟真的眷顧于尊盧氏,讓那賭約成了現實,薩朗扎就這般“白撿”了一個兒子。說來這倒與星象所呈完全一致。
不過,薩朗扎最初踏上前往四極交匯之地的目的可並非只是去“白撿”一個兒子,憑薩朗扎那般狂傲的性子,自己親手取得“皇羲劍”成為“人皇”那才是薩朗扎真正的目的。
大巫額羯格依舊沒有開口,鵠羽殿內除了呼吸之聲竟是一派肅靜。而薩朗扎卻是不由地再次想起了青泠之淵下,那個宛如夢魘一般的夢。
夢里,薩朗扎果然取得了“皇羲劍”,秉雷霆之勢而下,饒是帝鴻氏那般強大的氏族亦不得不對尊盧氏俯首低頭,甘心臣服。夢境倘若一直如此,那便可算是薩朗扎這一生最美好的夢境。不過之後的夢境,卻是叫薩朗扎產生了深深的恐懼。
那是在薩朗扎征服帝鴻氏不久後,先是周邊幾個小氏族紛紛親自前往肅鵠城拜見薩朗扎,並要求加入尊盧氏一族,順應神明之意,以求尊盧氏庇佑。其後竟是連那曾經稱霸北方五族的驪連氏亦是如此。
自然,薩朗扎心中無比狂喜。看著手中的“皇羲劍”,那耀眼的金色光芒,薩朗扎只剩下一個念頭,絕不能讓尊盧氏之名僅限于此,自己要做的便是讓尊盧氏之名響徹九州四極!
不戰乃屈人之兵,各氏族紛紛敬畏“皇羲劍”之威嚴,不出三年,四極之地當中西、南、北三極大半已盡歸尊盧氏統轄,只剩下幾個勢力較強的氏族仍不甘臣服,結盟而抵抗,為此九州四極大地之上戰火彌漫,民不聊生。
為此薩朗扎大舉揮兵攻之,戰事焦灼,兵禍不斷天災更是接踵而至,雖有“皇羲劍”在手,薩朗扎亦是勞心勞神。不過終是天命所歸,十余載後,那些負隅反抗的氏族再無力為繼,接連投降。
而薩朗扎耗盡心力終是完成了神明使命,一統九州四極!這般輝煌的榮耀,萬世流傳的功績,堪比神明創世造人之功!薩朗扎心中之傲意可謂達到了頂峰,而“皇羲劍”的光芒更是閃耀無比!
雖說,此時的九州四極大地早已滿目瘡痍,哀鴻遍野。這些對于薩朗扎而言,已然並不重要了。
自此,薩朗扎一生夙願皆得到了實現。心滿意足的薩朗扎便安居肅鵠城,享受著世人的崇拜與臣服,甚至,薩朗扎覺得自己所創下的功績或許早已超越神明!
欲望一旦被滿足,人便自然會覺得空虛。攀登至人生頂點的薩朗扎,亦是如此。眼前耳畔那些反復回響的,除了奉承贊美之詞,便再無其他了。薩朗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虛與寂寞,並且是無法紓解的孤獨。
唯有“皇羲劍”依舊閃耀著斗志昂揚的光芒!
這一刻,薩朗扎才明白,自己斷然不可止步于此,“皇羲劍”的光芒仿若不斷地在提醒著自己,必須不斷的征伐才能找回昔時那份血脈燃燒的激情與得勝之後無與倫比的滿足!
只是,這九州四極早已統一,哪里還留有征伐之地一展胸中抱負呢?...
薩朗扎不禁想起了年輕之時曾獨自游歷西極之海的過往,一個念頭便悄悄地,如種子一般萌生了出來——四極之海外是哪里?...那未知之地或許等待的便是如自己這般天定之人前去征伐統一。
年僅六旬的薩朗扎終是再次找到了人生的下一個目標,心中再次懷抱著彼時那般炙熱的欲望!薩朗扎不再空虛,反而感到了一絲快慰!
當薩朗扎向聯合長老議會提出自己的想法之時,所有的人無不為此而震驚,甚至大多數人出現的表情只有恐懼!
隨即便有人勸說道,四極外海茫茫未知,九州四極尚且未曾恢復昔時之生氣,眼下重要的便是使所有人獲得安寧平穩的生活,以不負神明之恩賜。
也有人勸說道,神明賦予薩朗扎的只有一統九州四極之責,萬不可覬覦其他,以免神明降下責罰。
只是薩朗扎心意已定,任憑其他人如何勸說亦是不改分毫,執意要盡快征伐四極外海之外的未知之地,並下令整個九州四極伐林造船,征百萬兵力聚集肅鵠城,三月後便征伐西極外海之地!薩朗扎只道世人無法理解自己的雄心壯志,亦不感恩自己所立下的萬古功績。
一時間,九州四極無不人心惶惶,一些役奴不堪伐木造船的重負紛紛反抗,結果遭到了大規模的屠殺,而征兵百萬之令更是叫人無不恐懼,紛紛攜家帶口避入遠澤深谷。世人寧願窮困逃亡亦不願妻離子散,死于薩朗扎一時的心血來潮。
薩朗扎對此暴怒不止,遂定下了更為嚴苛的命令,長老們從最初的勸阻亦變得無可奈何,更有正直良善之人為此直面薩朗扎,皆怒罵不止。薩朗扎更覺世人無法理解自己,唯有“皇羲劍”是身旁唯一值得信任的!
三個月過去了,勉強湊出的百萬兵力便跟隨著薩朗扎踏上了那些新造的船只,駛向西極之海外的未知之地。只是這一趟征伐終究是無疾而終,一連航行數月竟是沒有絲毫發現,最後只得喪氣返航。
由于海上情況多變復雜,亦有兵士從不識得水性,病的病死的死,更是因為穿上發了瘟疫而燒毀了不少的船只。待到在西極之地靠岸之時,百萬兵士僅剩不到四十萬人!
薩朗扎怒火沖天,只覺是所有人都在與自己作對,才會導致這般出師不利,遂再次下令造船征兵,欲踏平南極之海!那未知之地尚待自己征伐統一,怎可能為了如此小小挫折便就此放棄。
世人從崇敬薩朗扎與“皇羲劍”早已變作懼怕,甚至有些地方私下稱薩朗扎為“暴虐者”。薩朗扎的兒女們多番苦心勸阻亦是無用,最後竟是連薩朗扎最為疼愛的女兒博瑯珠亦是傷心離開了肅鵠城。
身邊親近之人越少,薩朗扎反而覺得他們都只是不知感恩的無情之人,毫無雄心壯志不說,竟然選擇了背叛自己!
執念即起,再難回頭。
即使眾叛親離,薩朗扎依舊要踏上征伐南極之海外的未知之地!只是這一次兵力難達百萬之眾了。
就這般一次又一次,只要薩朗扎瞧著手中的“皇羲劍”便覺充滿力量,即便滿頭白發亦不能抵擋胸中的那份烈火欲望。
再經歷了無數次失敗之後,九州四極終是再難听從薩朗扎的命令,造不出一艘新船,征不到一個新兵。昔時充滿活力的九州四極大地如今荒野千里,餓殍滿地,野獸橫行于城池鄉野,即便能有僥幸活著的人,亦是早已躲的沒了蹤影。
號令天下的“人皇”成了孤身一人,即便“皇羲劍”在彰顯著那無上的功績亦是再沒了絲毫贊美與歌頌!
肅鵠城如若死城,破敗的鵠羽殿中灰塵遍布,只有遲暮年邁的薩朗扎與“皇羲劍”孤獨地堅守在這里。薩朗扎從得到“皇羲劍”,最終成了僅剩“皇羲劍”相伴。
一瞬間,薩朗扎竟是覺得“皇羲劍”那耀眼的金芒竟是無比的丑惡,慌亂之下,薩朗扎將“皇羲劍”丟到了一旁,接著便是瘋狂地逃跑!
可是,這九州四極雖大,卻是沒了逃跑的去處,無論跑到何處,“皇羲劍”永遠直直地立在薩朗扎的眼前,那耀眼的金芒不斷地催促著薩朗扎不要停止征伐的腳步,前方還有著尚未得到的輝煌與榮耀正等待著薩朗扎!
這便是只有薩朗扎一人知曉的夢境,甚至在青泠之淵下醒來的那一刻,薩朗扎看到蜉蝣背上那赤金的“皇羲劍”之時,心中只有恐懼!
好在那只是一個夢境,神明終究是給了薩朗扎一次取得“皇羲劍”的機會,一統九州四極,取得至高無上的榮譽!
鵠羽殿內的長老們眼見薩朗扎的臉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甚至不敢上前詢問一句。即便是心思機敏的ど罕亦是不解為何薩朗扎進入大殿之時還尚且大笑,此刻竟是會變了臉色,而且薩朗扎的眼神之中分明透著一股深深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