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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盧氏,肅鵠城。
離開和安宮後,ど罕頭上的青筋便突突直跳,甚至深覺目眩頭暈。適才首領薩朗扎最後所言可謂如驚雷一般,“那個人”...
那是如夢魘一般的存在,從前正是因他一人的存在,險些使九州四極陷入了幾近覆滅的災難,世人皆以為“那個人”已然死去,只是卻不知“那個人”是根本殺不死的存在,在那次大戰的最末,“那個人”落入了名曰“睢漳之淵”的無底幽冥之中。
而且“那個人”不死之因由便是吃下了不死神樹的果實。這本是千余載前的一段黑暗過往,一段九州四極無人願意再提及的恐懼之源。
至于知曉這件事的人便只有薩朗扎一人罷了。昔時,薩朗扎曾于十八歲那年獨自前往了那從未人踏足過的西北外海,更是獨自前往了那睢漳之淵,便見到了深淵之中的“那個人”。
“那個人”被一十八條赤金黑鏈鎖于睢漳之淵最深處,日夜受寒冰煉火之刑,周身盡是肅煞之氣,那鷹一般的雙眼更如深淵之中最邪獰的根源。即便如薩朗扎那便勇武之人,亦是為之所震撼。
黑暗之中,“那個人”在深淵中凝視薩朗扎,叫囂著著倘若有一日封印得解,必將再度回到九州四極,殺死所有世人,世間必將再無寧日!
此刻,ど罕不知首領薩朗扎此番命令到底所為何意,莫非...ど罕不敢再往下想去,眼下唯有按照首領所言行事,畢竟取得“皇羲劍”才是尊盧氏一族最為重要之事。思及于此,ど罕立即書好密函,以火漆封之放于一只褐色信鷹之爪邊,推開窗將信鷹放飛于空。
帝鴻氏,白荊城。
作為九州四極經商貿易最為繁華的城池,白荊城中各種流言便更甚于其他帝鴻氏城池,不過這白荊城的城主姬少瑞在城中威望甚高,那些流言雖是厲害,卻也並未對白荊城造成多大的不利影響。
白蘆殿內與往日並無不同,姬少瑞于正殿內批閱處理著城中事務。從帝丘城返回之後,姬少瑞似是沒有什麼改變,只是無人之時,姬少瑞便總會想起那夜大哥姬少典所對他說的那番話。
那支銅花玉釵便安靜地躺在桌案之上。
安靜,恰如瑤姬生命最末時走到那祭台上最後一抹溫柔的微笑,在火焰之中那眼中晶瑩的淚滴...
所有的分別與痛苦,不過是來自另一個人的嫉妒。只是那嫉妒帶來的殘忍卻已然毀滅了姬少瑞的所有!瑤姬,溫柔善良的瑤姬,最終被嫉妒所殘害,被他人的欲望所吞噬。而大哥,不,是姬少典,依舊逍遙在承興宮,享受著自己所為帝鴻氏創下的榮耀,享受著姬少瑞全部的痛苦...
“稟告城主,夏立長老正在偏殿等您。”殿外值守的侍衛進殿稟告道。
姬少瑞回過神來,拿起那支銅花玉釵放在懷中,起身點頭道︰“我這便前去。”
偏殿,夏立長老滿面肅然之色,見姬少瑞前來,便直接開門見山道︰“少瑞,你應知我為何而來。”
只見姬少瑞淡然地點了點頭,說道︰“帝丘遣你來便是為了乾荒之事,還有我直接離開帝丘之因由吧。我沒什麼可說的。”
此言一出,夏立長老當即便有些惱怒。離開帝丘城後,夏立長老便是連夜趕路來到了白荊城,途徑燧山城亦是未進城半步,夏立長老不斷地猜測著在姬少瑞身上到底發生了何事,只是姬少瑞如今這般態度卻是夏立長老不曾想到的。
“少瑞,你可知帝丘如今對你之態度已然不似從前,無論如何你乃是長老之一,又是我族之大將軍。今日我前來並非是為了責備你,我只是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夏立長老嘆息一聲,盤算著耐心勸說下姬少瑞可以說出實情。
姬少瑞沉默著走到桌榻邊坐下,斟了一杯茶遞向夏立長老,淡然道︰“你該知我並不在乎那些虛妄之名。”
夏立長老聞言霎時便又生了怒意,也不接那茶杯,走到姬少瑞對面坐下道︰“那我族之安危榮辱你便也一並不在意了嗎?我知你與你大哥之間為了那女人生了矛盾,只是你須明白,少瑞啊,那女人不過攀附權勢,在你出征之際便嫁與了少典...我以為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總放下了...”
如此一言亦是點燃了姬少瑞的怒火,只見姬少瑞重重地放下那杯茶,厲聲道︰“瑤姬並非你說的那般不堪!我不準你出言侮辱她!”
“你!糊涂!我雖不知你們三人到底發生了何事,只是那女人畢竟生下了‘災禍之子’,你竟然瞞著全族上下,還在祭典那日將那‘災禍之子’帶到了帝丘,其後發生的一切難道還須我再多言嗎?”夏立長老亦是怒道,瞪著姬少瑞態度強硬不讓分毫。
“即便那日沒有乾荒,我亦會親自毀掉那祭典。”姬少瑞沉聲道。
此言一出,夏立長老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素來心懷帝鴻氏的姬少瑞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悖逆之言,眼前的姬少瑞叫夏立長老感到極是陌生,完全不似昔時共同出征時那般胸懷帝鴻氏一族。
其實,並非夏立長老會吃驚,便是姬少瑞自己亦是為適才所言而有些吃驚。只是那關于使徒所言的要挾,姬少典所為的不恥之事,姬少瑞卻是斷然不會開口說出,即便眼前之人是夏立長老,有著共同成長、共同征戰之情誼,亦是因為他是自己的叔伯之輩,姬少瑞便更不願讓他一同負擔自己所承受的一切。
半晌,夏立長老忽是放緩了語氣,嘆息一聲,道︰“少瑞,我猜你定然有你的難言之隱,不過我可以不問當中之因由。只是你必須將‘災禍之子’交給我,為了帝鴻氏一族,他必須得死!”
只是姬少瑞卻沉默著,沉默地想起當初瑤姬赴死前他所答應瑤姬的話,事到如今再亦無法挽回的局面,以及那再難掩蓋于殘忍謊言編織下的虛假的和睦。
或許神明為姬少瑞定下的宿命便是如此,即便滿身痛苦卻依舊不得不前行,向著那個預言的結局走去。
“我從未想過你竟會如此固執,不過我斷然不會容忍那‘災禍之子’繼續活在這世上。我知你定然將他帶回了白荊城,即便你不說,難道你便認為我找不出他了嗎?”夏立長老再次出言道。
“你回帝丘復命去吧,不必為我遮掩什麼,照實說我所言便是。”姬少瑞起身便離開了偏殿,只留下夏立長老驚異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殿外,卓輝平本是前來向姬少瑞匯報軍務,卻是不巧听到了姬少瑞與夏立長老的對話。卓輝平跟在姬少瑞的身後走著,一路走到了後殿那小湖邊。
湖邊的蘆花伴著微風而輕輕搖曳,這一方小小的寧靜便是多少年來姬少瑞心中唯一的慰藉。良久,姬少瑞才緩緩說道︰“輝平,或許今後便再不能似從前那般,你們跟著我便是苦了你們了。”
“大將軍,屬下不知在帝丘到底發生了何時,即便如今族中對您亦有不少不利之流言。只是屬下自從跟著您一齊踏入戰場的那日起,屬下便決定終身追隨你,其他兄弟亦然。您素來將所有獨自背負,屬下只是覺得您這般實在太辛苦了。”卓輝平回答道。
姬少瑞搖了搖頭,望著那飛揚的蘆花說道︰“大抵我很快便不是這白荊城的城主了,今後便再難照拂你們了。”
“大將軍,”卓輝平急忙道,“咱們兄弟只認您一人!夏立長老前來白荊城應只是為了了解事情之原委,您那般說...怕是他難以給帝丘一個滿意的答復。”
“即便他知道了亦于事無補,倒不如少一人煩惱...輝平,你去招待他一番吧,適才我走得急了,他必定氣得不輕。我出去一趟,晚些便回來。”姬少瑞吩咐道。
最終,卓輝平點了點頭,拱手道︰“是,大將軍。”
只是姬少瑞離去的背影卻是那般的孤單,即便艷陽高照,風和日麗。
……
濟心堂的後院門開著,院內曬著成排的藥草,姬少瑞向院內望去,卻是不見有人的身影。姬少瑞本是前來看看蜉蝣與連山,卻沒想到濟心堂竟好似沒人在一般。
這倒是叫姬少瑞有些好奇,走到連山休養的那房間推開了門。床榻上,只剩下一張被推至角落的皮毯,連山那木劍立在窗沿之下。
唯一的一人竟然是曾有一面之緣的騰𦐑氏空應囚!
只見空應囚頹然地坐在桌榻邊,不住地嘆著氣,眼角閃著淚,模樣瞧著比在帝丘城相遇之時更加蒼老瘦弱,仿若一棵枯萎的老樹。空應囚听聞腳步之聲,便抬頭望向門口,見來人是姬少瑞亦並未顯得驚詫,畢竟這段時日姬少瑞前來探望過連山多次。
見此一幕,姬少瑞忽是心中一陣不安,還未待姬少瑞開口相詢,空應囚便悲戚道︰“連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