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李義府和兒子李津在書房說話。
&esp;“當年為父起家靠的是文章學問。可文章再好也得有人賞識。李大亮在劍南道巡查時,為父便抓住了機會,一篇文章讓他動容……為父便以白衣之身到了長安門下省。”
&esp;李津笑道︰“阿耶的運氣真是不錯。”
&esp;“這不是運氣。”李義府說道︰“沒有才華,運氣來了你也抓不住。有才華不會做人,運氣來了你也抓不住。有才還得會經營,還得會看人眼色……為父到了長安之後,隨即就得了馬周等人的賞識。你以為這是有才就能做到的?”
&esp;李津說道︰“還是阿耶看人眼色的本事?”
&esp;李義府點頭,“能有大成就的,大多有背景。大郎,莫要去信什麼只管努力就能成功,這是哄人的。你去看看朝中的重臣,誰是兩手空空起家的?沒有!連為父都是官員之後,否則你以為一介平民能入了李大亮他們的眼?在他們的眼中,沒有背景,沒有出身就是罪過,就是不好把控……”
&esp;李津問道︰“阿耶,那馬周呢?”
&esp;“馬周是個異數。”李義府說道︰“他的貴人是常何。而更要緊的是先帝。先帝在位時簡拔了不少官員。不過大唐漸漸穩固,這等簡拔就越來越少了。”
&esp;李津點頭,“賈平安也算是簡拔吧?”
&esp;提到賈平安,李義府明顯的冷漠了些,“賈平安此人比馬周更為落魄,差點被村民活埋,到了長安也幾度陷入絕境。不過此人運氣了得,認了個阿姐竟然成了皇後……”
&esp;“阿郎。”
&esp;僕役在門外,手中拿著一封書信。
&esp;“誰的書信?”李津過去。
&esp;僕役說道︰“說是華州刺史廖友昌的信。”
&esp;“廖友昌?”
&esp;李津笑的很愜意,接過書信回身,“此人上次送了不少華州特產,其中一個是什麼……竹器,下人覺著太重了些,打開一看,里面竟然塞了不少銀子,哈哈哈哈!”
&esp;“是個聰明人!”
&esp;李義府笑了笑,接過書信。
&esp;他的頭從上到下,從下到上的看著。
&esp;“賤人!”
&esp;李義府把書信拍在案幾上,面色鐵青,“廖友昌準備從華州征發三百民夫協助開挖墳塋,鄭縣縣令狄仁杰橫加阻攔,扣下了民夫。”
&esp;李津大怒,“阿耶,這是針對咱們!”
&esp;李義府冷笑道︰“明知此事卻故意阻攔,此人要麼傻,要麼有意而為。不管他是傻還是有意而為,老夫都不能放過此人,否則老夫將會成為笑柄!”
&esp;……
&esp;賈平安正在喝茶。
&esp;他最喜歡坐在屋檐下看著外面的春光,手中還有一個小茶壺,不時嘬一口,愜意的不像話。
&esp;屋里兩個婆娘正在嘀咕著孩子們的事兒。
&esp;“夫君。”
&esp;“啥?”
&esp;賈平安懶洋洋的,覺著這樣的日子才是自己喜歡的。
&esp;衛無雙說道︰“該去授課了。”
&esp;“我就說該請個先生!”賈平安的愜意沒了,有些不滿。
&esp;衛無雙出來,站在他的身後,輕輕揉捏著他的肩膀,“夫君便是最出色的先生,難道要坐視那些先生把孩子們教成平庸之輩?”
&esp;“平庸也沒什麼不好!”賈平安悻悻的起身。
&esp;衛無雙笑道︰“夫君又說笑了,孩子自然是越出色越好。”
&esp;賈平安把小茶壺遞給出來的甦荷,負手走下去。
&esp;“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esp;賈平安緩緩走向書房。
&esp;身後,兩個女人呆滯了。
&esp;良久,甦荷贊道︰“夫君果然是出口成章。”
&esp;衛無雙心中暗贊,嘴里卻不肯服輸,“夫君可沒被聰明誤了一生。”
&esp;“無雙你卻錯了。”甦荷搖頭。
&esp;衛無雙笑道︰“我哪里又錯了?說不對今日的賬冊都由你來核算。”
&esp;“你且想想夫君的性子。”甦荷自信的道︰“夫君任職兵部尚書,可卻不肯在兵部理事,這便是閑雲野鶴的性子。可夫君為何如此忙碌?便是因為他才華橫溢,想不升官都不成。”
&esp;是啊!
&esp;衛無雙霍然想通了。
&esp;“夫君本不喜做官,覺著腌 。可他如今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是了,夫君多半是痛恨自己的聰明,就希望孩子們平庸些,安穩一生。”
&esp;教孩子,特別是教自己的孩子是最痛苦的。
&esp;“大洪!”
&esp;正在打盹的賈洪猛地抬頭,茫然道︰“啥?”
&esp;賈平安想拍這個傻兒子一巴掌,卻看著那喜慶的模樣下不去手。
&esp;“坐好。”
&esp;“哦!”
&esp;賈洪坐正了。
&esp;賈平安低頭看一眼教科書,緩緩說著。
&esp;五分鐘不到,賈洪又開始了打瞌睡。
&esp;“這是瞌睡蟲附體還是怎地?”
&esp;賈平安拿起尺子,準備收拾這個兒子。
&esp;“二郎小心!”
&esp;兜兜機警的掐了賈洪一把。
&esp;“啊!”
&esp;賈洪痛的慘叫,見老爹拎著尺子面色不善,不禁落淚。
&esp;賈平安怒道︰“昨夜做強盜去了?”
&esp;賈東說道︰“阿耶,二兄听聞抓螢火蟲放在屋里能長壽,昨夜就蹲在屋外面守著,想抓幾只螢火蟲給阿耶和阿娘……”
&esp;傻兒子啊!
&esp;賈洪哽咽,“我好委屈!”
&esp;賈平安心中柔軟。
&esp;門外出現了徐小魚,“郎君,有狄先生的書信。”
&esp;賈平安接過書信看了看。
&esp;“李義府?”
&esp;李義府遷移祖墳的事兒賈平安知曉。
&esp;把祖墳遷徙到李虎陵寢的邊上,這是一種攀附的手段,積極靠攏皇室。
&esp;但李義府的結局是注定的,他把祖父埋在李虎的邊上會是什麼結果?
&esp;賈平安不知道。
&esp;狄仁杰的書信說的是阻攔華州民夫之事,自己被停職了。
&esp;“阻攔就阻攔吧。”賈平安冷笑,“停職?”
&esp;王勃來了,“先生,李義府遷徙祖墳竟然動用了七縣的民夫,這也太過了吧?”
&esp;賈平安說道︰“李義府此刻堪稱是鮮花著錦,火上澆油,紅火的一塌糊涂。但子安你要記住了,人在得意時一定要自省,切勿高調。”
&esp;王勃點頭,“說到鮮花著錦我還想到一事,當初煬帝為了弄個萬國來朝的噱頭,就令各地優待外藩人,更是令人把綢緞纏于樹上……”
&esp;“鮮花著錦啊!”賈平安說道︰“這是不自信的體現。若是真正的強大,何須外藩人來認可?你只管強大,你越強大就越像是一塊磁石,越強大磁力就越強,那些人自然會靠攏……”
&esp;“郎君!”
&esp;杜賀來稟告。
&esp;“外面好些貴人都遣人去送奠儀。”
&esp;“李義府?”
&esp;“是,就是李義府。”
&esp;杜賀看著賈平安,“差不多都送了,咱們家……”
&esp;賈平安淡淡的道︰“遷個祖墳就得滿朝文武送奠儀,好大的氣勢。不管!”
&esp;……
&esp;“公主,好些人家都送了奠儀!”
&esp;今日春光明媚,新城令人把家中放了一個冬季的書籍拿出來翻曬。
&esp;她彎腰拿起案幾上的一卷書緩緩攤開,隨口道︰“哪家?”
&esp;侍女說道︰“李義府家。”
&esp;新城搖頭,“不熟,不送!”
&esp;黃淑真想翻個白眼。
&esp;“高陽那邊如何?”新城問道。
&esp;……
&esp;“讓他去死!”高陽就是這麼回復的。
&esp;肖玲贊同,“李義府太得意了。”
&esp;新城在家中曬書,高陽在家中曬衣裳。
&esp;大氅堆了幾個案幾,里面還在一箱一箱的搬出來。
&esp;高陽累了,坐在邊上看著。
&esp;“李義府如今太過得意了。”高陽喝口茶水,“看看小賈,越是得意的時候他就越低調,沒事就去城外釣魚,或是回家帶孩子。再看看李義府,一家子收錢收的肆無忌憚。李義府還是戶部尚書,賣官賣了不少……這是作死呢!”
&esp;……
&esp;李弘帶著人出了長安城。
&esp;他一路去了幾個村子,走訪了一些村民。
&esp;“五戶聯保好苦!”李弘嘆息。
&esp;對面的老農蹲在門外面,孫兒在他的脊背上爬來爬去。
&esp;“這說的……老夫說個笑話,這便是鄰居欠債老夫得幫著還,這還有天理嗎?”
&esp;老農一看就是個敢說話的。
&esp;李弘心中一喜,扯扯身上的粗布衣裳,“那你覺著該不該還?”
&esp;老農冷笑,反手把孫兒抱到身前,輕輕抽了他的屁股一下,“朝中的宰相們犯事了,可會連帶?”
&esp;“不就是覺著我們百姓好欺負嗎?”
&esp;轟隆!
&esp;李弘仿佛听到了一聲霹靂。
&esp;他有些茫然的在村里轉悠著。
&esp;一個婦人端著木盆過來,笑著問道︰“少年郎別去河邊,小心落水。”
&esp;李弘哦了一聲,突然問道︰“敢問娘子,我听聞五戶聯保之事,可鄰居逃亡,為何要罪及別人??”
&esp;婦人的木盆里是剛洗的衣裳,她把木盆靠在腰側,笑道︰“百姓的命不值錢。”
&esp;李弘點頭。
&esp;一路緩緩回城。
&esp;前方來了幾隊人馬,還有車隊。
&esp;有人在吹吹打打,很是熱鬧。
&esp;“這是去何處?”
&esp;李弘不解。
&esp;曾相林說道︰“殿下,李義府家遷墳,城中貴人多送了奠儀。”
&esp;李弘眯眼看著這些衣著華麗的僕役緩緩而去。
&esp;“一邊是勤勞卻僅能果腹,一邊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個世道怎麼了?”
&esp;曾相林心中一緊,“殿下慎言。”
&esp;李義府剛拿下了幾個官員,在朝中風頭無兩。
&esp;李弘說道︰“百姓的命不值錢,為何?”
&esp;他茫然,不知不覺到了道德坊。
&esp;“阿福!”
&esp;黑白相間的阿福在田野中狂奔。
&esp;兜兜帶著兩個弟弟在後面追。
&esp;“阿福別跑!”
&esp;阿福閃電般的沖了過來,曾相林一個哆嗦,“保護殿下~!”
&esp;不等侍衛到位,阿福從側面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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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阿福輕松拍開家門,隨即沖了進去。
&esp;它覺得陪孩子玩就是受刑,恨不能爬上樹去躲著。
&esp;“阿福!”
&esp;兜兜輕車熟路的尋到了它。
&esp;“嚶嚶嚶!”
&esp;救命啊!
&esp;“殿下。”
&esp;李弘的到來解救了阿福,趁著兜兜行禮的功夫,阿福一溜煙上了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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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阿福落在了隔壁王學友家。
&esp;“阿福。”
&esp;趙賢惠正在歡喜,隔壁傳來了賈洪的喊聲,“阿福!”
&esp;阿福一個哆嗦,繼續爬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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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這次他落在了楊德利家。
&esp;“阿福!”
&esp;招弟正在掃地,見到阿福不禁歡喜的招手。
&esp;人類幼崽真的很麻煩啊!
&esp;阿福覺得自己解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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