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 上面的文件下來,青昆與紅昆正式合並,沒有用回十年前劇團的名字,而是改成紅青昆劇團。合並儀式那天, 還有紙媒過來報道采訪, 拍下了極具紀念性的照片。
曾團長與柳團長在昆劇團前的巨石握手合影,兩旁分別是昆劇團的其他人員。
沈禾和徐京墨站在一塊,笑得甜甜蜜蜜。
大合影裱成相框,在昆劇團一樓最顯眼的地方。
曾團長抬頭仰望著合影, 和沈禾感慨說︰“人生都是無法預料第二天會發生什麼。”
沈禾笑道︰“一年前的曾團長肯定預料不到會有今天吧?”
“那個老頑固……”話音忽止, 曾團長左望望右看看,才壓低了聲音, 無可奈何地說︰“哎, 昨晚喊他一聲老頑固就跟我吹胡子瞪眼楮的,這脾氣也是沒誰了。不過老頑固還是有進步的, 現在願意接受新事物了, 而且老頑固有些堅持的地方確實也沒錯, 昆曲是老祖宗流傳下來的, 有些傳統的地方是昆曲的根,還是得保留。”
沈禾點點頭。
“京墨也和我提過柳團長的堅守, 我能明白, 也能理解。”
提起徐京墨, 曾團長問︰“小倆口最近發展得不錯吧?我們昆曲圈里難得的夫妻檔, 我們紅青昆劇團的活招牌。”
“曾團長你別打趣我們。”
曾團長這才說︰“京墨那小子一直想把昆曲推廣到國外, 這些年都在斷斷續續地接觸,可惜和紐約劇院那邊的負責人總談不攏。老頑固也在愁這事。”
“為什麼談不攏?”
“外國人理由諸多,無非就是看不上我們昆曲,覺得影響力不夠大。”
.
徐京墨周三約了紐約劇院負責人的吃飯,周二晚上難得空下來,約沈禾吃飯。兩人關系定下來後,一周見面次數並不多,都在各自忙各自的事兒。
沈禾也不像以前那麼黏徐京墨了。
大抵是兩人都見過家長了,當年的真相又水落石出了,沈禾和徐京墨在一塊的時候特別心安。
兩人的關系像是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徐京墨選了個地點,給沈禾發了微信,沒想到沈禾秒拒,說第二天直接在約好的餐廳見面就行了。徐京墨給沈禾打了電話。
沈禾也是秒接。
“怎麼了?”
徐京墨說︰“曾叔和我說,你今天下午請了假,三點多就回家了。是不是不舒服?”
沈禾說︰“你听我聲音像不舒服嘛?沒有啦,明天不是要和紐約劇院的負責人吃飯嗎?我在準備資料。如果他不懂得欣賞,那沒關系,我們教他怎麼欣賞。”
徐京墨驚訝之余又覺得是意料之中。
他的小禾苗時時刻刻都在給他準備著小驚喜。
沈禾忽然神秘兮兮地喊他︰“徐京墨。”
他低笑︰“嗯?”
她說︰“如果這次成功了,我要送你一份禮物,全世界獨一無二的禮物!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嗯?什麼禮物?”
“告訴了你就不是驚喜了,反正你等著就對了。”她又懊惱地說︰“本來我不想告訴你的,可是忍不住,忍不住呀!所以我決定先給你透露一下,你知道我要給你準備一個小驚喜就行了。你一定會喜歡的小驚喜!”
“有了?”
沈禾臉紅︰“怎麼可能!”
“上次……”
“是安全期!”沈禾說︰“你不許再逗我了,我要掛了,你明天忙你的,我自己打車過去餐廳。對了,負責人的資料給我一份,發我郵箱。”
“是,遵命。”
.
第二天的晚飯約在了一家中餐館。
沈禾昨晚瀏覽了負責人的資料,負責人叫做艾倫•貝爾,是紐約劇院對外的負責人,同時也是紐約藝術委員會官員,在紐約頗具盛名。沈禾昨晚看了照片,知道是個很典型的金發碧眼的外國人,見到真人的時候還是很意外,真人要顯得年輕多了,而且也十分善談熱情,和沈禾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沈小姐你好,我先前在網絡上看了你和徐先生的同台演出,十分精彩。還沒自我介紹,我叫艾倫•貝爾,沈小姐喊我艾倫就可以了。”
一口相當流利的中文。
“謝謝你的喜歡,之前我也是听京墨提過您,一直想與您見一面,所以就死皮賴臉地跟過來了,希望你不要見怪。”沈禾打趣著自己。
艾倫笑說︰“能見到這麼漂亮的沈小姐,是我的榮幸。”
艾倫全程都在與兩人談笑風生。
不久後,趁艾倫上洗手間,徐京墨問沈禾︰“你覺得艾倫怎麼樣?”
沈禾說︰“很精明,好幾次一提到合作,他就開始轉移話題,而且轉移的方式很高明,根本沒法轉回來。你前幾次也是這樣?”
徐京墨頷首。
沈禾說︰“我覺得挺奇怪的,你也看得出來對不對?他挺喜歡昆曲的,為什麼就不答應跟我們合作呢?”
片刻後,艾倫回來。
沈禾和徐京墨不動聲色地交換了一個眼神,沈禾登時笑眯眯地說︰“你回來得正好,我剛剛和京墨正提起說艾倫先生呢。”她把昨天收集到的所有資料都打印了出來,A4紙的大小,厚厚的一疊,上面全都是近年來昆曲的影響和各大劇院的上座率,她還選取了許多粉絲和剛入門的票友對昆曲的評價,其中還有一份問卷調查,專門針對外國人的。
沈禾還十分貼心地準備了中英雙譯的兩個版本。
“之前知道要見艾倫先生,特地準備了一些資料,不過準備得有些匆忙,並不是很充分。”
徐京墨接著說︰“我女朋友是個昆曲迷,也是近年來的新銳小旦。前些時日在戲劇文化節上我們聯合演出的《長生殿》獲得不錯的評價,我們國內的媒體都有報道,給予了極高的評價。”
艾倫翻著資料,起初面色平靜,漸漸的為之動容。
沈禾一看就知道有戲,也不做聲,讓他安安靜靜地看。
十五分鐘後,艾倫說︰“沈小姐用心良苦,只是昆曲在我們那邊接受度不高。我個人能欣賞昆曲的魅力,只是我個人的意見不能代表整個劇院的意見,要不這樣吧,我今晚回去和我們那邊開個視頻會議,等我們商討出結果了告訴你們。”他抬腕看表,“我還有個約,今晚很高興與你們共進晚餐。”
.
兩人一起送艾倫離開,隨後一起走回餐廳。
沈禾露出古怪的神色,她說︰“真是個滴水不漏的人,”她邊走邊說︰“明明已經露出動容的表情了,可是最後還是拒絕了我們。剛剛那一番說詞,擺明就是不同意,而且連下次約的機會也沒提。”
驀地,她停下腳步。
她看到了沈嘉。
茫茫人海中,她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大哥。
她下意識地看了徐京墨一眼。
知道當年的事情後,沈禾就極少在徐京墨面前提起自己的兩位哥哥。當年的事情,嚴格意義上說來,錯在長輩,可是偏偏那位長輩是徐京墨的母親,是自己的父親,而且最對不起的人應該是自己的母親。
而現在過了這麼多年,已經相安無事,風平浪靜。
沈禾明白兩位哥哥的用心良苦,也明白當初為什麼單獨瞞著她。
她不是一個能裝的人。
自從知道後,她看到自己的母親就心虛,甚至覺得自己的父親,還有徐京墨的母親都很惡心。
可她愛徐京墨。
正因為如此,她內心很復雜,更不知道要如何面對這一樁陳年舊事。
心事重重的沈禾低下頭。
一沒注意,與一輛疾馳而過的小轎車擦肩而過,幸好徐京墨眼疾手快,單手將沈禾拉到懷里。沈禾只覺耳邊的風呼呼地吹過,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只听徐京墨悶哼了一聲。
“有沒有事?”
“有沒有受傷?”
一前一後的聲音陸續響起。
前面是徐京墨的,後面是沈嘉的。
沈禾有點懵逼。
兩個人又重新問了一遍。
沈禾終于反應過來,搖搖頭,說︰“我沒事。”
兩個人明顯同時松了口氣,可緊接著,竟異口同聲地數落她。
“你怎麼走路不看路?”
“你還是三歲小孩嗎?過馬路心里想些什麼?”
“被車撞了怎麼辦?”
“到底瞎想什麼?”
……
兩人跟說相聲似的,完全不讓沈禾有插嘴的機會。最後沈禾只好弱弱地說︰“我錯了,以後不敢了。”
兩人才滿意地收口。
忽然,沈禾眼尖地發現徐京墨的袖子有點紅,她心中一驚,急急忙忙地擼起他襯衫的衣袖,這才發現徐京墨的胳膊被嚴重擦傷,血絲都溢出來了。
她心疼地說︰“你剛剛拉住我就好了,擋什麼擋呀!”
徐京墨沉默。
沈嘉深深地看了徐京墨一眼,說︰“我送你們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