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光點從黑暗中飄散而來，如果仔細觀察，便能看清楚，它們來自于甦晨背後的那條光帶，即世界之樹的思維之河。
它們似乎是這一方空間里世界之樹的形體，但它們實在是太過于微弱了，就如同風中的螢火，只要是風更大一些，便會飄散。
這意味著世界之樹本身也已經快要走到強弩之木。
而這些光點緩緩靠近甦晨，一部分在他的面前凝聚成一個只有輪廓的影子，像是一個高大的老人，又像是一個婉約的少女。
而剩下的一部分則飄落在甦晨的身軀之上。
那些光點落在甦晨的肩頭、臉頰與身軀，甦晨的身軀上不易察覺地閃過一抹血光，仿佛是某種被動的應激反應，但那道光芒只是一閃即逝，並沒有真正地來攔截這些光點，閃爍了一下，便自行消失了，讓那些光點落在甦晨的身軀各處，像是冰雪一樣，在甦晨的身上緩緩消融，一點點滲透進人類的意識之中。
在這里，甦晨也好，光之帶也罷，都不具備實體，這是意識態的世界，在這里也只有意識態，只不過是甦晨習慣于人類的形態與樣貌，因此他在世界之樹的意識態空間里的樣子總是與他在外界是一樣的。
這些光點像是一陣夏日里溫和的清風，有一種奇異的、暖人的力量，從外部浸入甦晨的身軀之中，便猶如一道淡緲的清風，劃過甦晨的心間與身軀，平復他心中的不安與緊張，讓他重新開始思考。
而世界之樹便在這時候開口，道︰“人類，別第九域的力量蒙住你的雙眼，它可以摧毀你的血肉與根基、可以大口啃噬你的靈與骨，但它能否改變你的靈魂，只有你自己才能決定。
“擁有力量者，要警惕成為力量的傀儡。
“擁有權能者，要恐懼掌握權能的殺戮。
“你說的沒有錯，人類，這片星空里，辦法只比問題多，覺得問題沒有辦法解決，也許僅僅只是我們還有找到那些隨隨便便就可以解決問題的辦法，我的推演只代表著一部分的可能，我的建議也僅僅是基于我的推演而得出的，我認為正確的結論。
“但你要明白。
“在這片星空中，沒有什麼是真正的對的、也沒有什麼是真正的錯的，就像是你以為的，你也許認為，你為了得到原生命的幫助而選擇對 的破鎮時而不及是一種錯誤的選擇，但那真的是錯的嗎？我不覺得那是錯誤的選擇，在我的推演中，就算你做了什麼，也不會改變結果，因為原生命終將破鎮，而機械大帝，也終將找到這里。
“它不是暗能生物，卻是這方星空中最接近凝虛境界的鋼鐵怪物，你的朋友空有凝虛的境界，沒有凝虛的內核，我能听見阿努魯在你的朋友的心中怒吼咆哮，它一天不成為你朋友的一部分，你的朋友就不可能戰勝機械大帝，便無法阻擋它幫助原生命破鎮。
“你想要知道有沒有辦法在這里擋住原生命破鎮的腳步。
“那是趨勢，無法阻擋。
“但你可以阻擋毀滅的結果。
“不必恐懼、不必妄自菲薄，辦法就在你的手中，這也是我要見你的原因。
“我想，你應該明白我說的是什麼。
“但是選擇權在你的手中。
“一直都是如此。
“你永遠可以做選擇，只是你的前一個選擇，永遠會為後一個選擇帶來限制。
“因為那都是你做出的選擇。
“生物與非生物最大的區別，就在于它們擁有一顆心。
“那是所有生物力量的源泉，意識與暗能的根源，皆來自于此。
“而這顆心，可以讓它們做出各種各樣的選擇。
“選擇導向結果。
“而結果……終將映射靈魂。”
世界之樹的光芒開始閃爍，黯淡著向後飛去，這片黑暗空間里忽然就變得越發黯淡了。
甦晨本能地扭過頭來，他看見身後的思維之河在漸漸變得黯淡。
這意味著世界之樹正在衰亡。
這顆不知道何時誕生、從何處誕生的龐大生命，正在恢宏地走向滅亡。
而在最後，它將燃盡自己的生命，堅守它的職責到最後一刻。
他听著世界之樹的這番話，感受著那如同微風般的力量，他激蕩的心漸漸平靜下來，生出很多思考。
世界之樹所說的辦法與選擇，似乎隱隱有所指代，甦晨想到了什麼，他問道︰“無論我做什麼選擇，都無所謂嗎，有利于原生命的也無所謂嗎你覺得？”
“生命都有選擇的權利，我可以有我的選擇、我可以有我的態度，我可以否定你的選擇，但那不代表我不尊重你的選擇。”
這是世界之樹留給甦晨的最後一番話，這句話的聲音已經顯得格外的虛弱與縹緲，像是從世界之外傳來的，卻格外清晰，在甦晨的耳邊回蕩。
站在這方越來越黯淡的世界里，甦晨對這顆世界之樹生出一種奇異的敬佩感覺。
這是甦晨與它嚴格意義上的第一次交流，很可能也是最後一次了，但甦晨卻打心底里尊重它，他甚至隱隱有些明白了，為什麼森林族將它奉為神靈與圖騰。
那不僅僅是因為強大。
更重要的是它的包容與思考。
它為甦晨指出了一種可能、一條道路。
那條道路不在它的演算之內，也許也並不在坦旦人的計算之內，甚至……不在甦晨之前的種種思考與判斷之中。
如果甦晨早知道它是什麼樣的存在，也許原生命的偽裝一開始就將被他戳破。
而現在，它正在消弭。
甦晨這一次感受到了，這顆世界之樹也如那個坦旦人一樣，其靈魂之火已經到了風燭殘年的階段，隨時都可能熄滅。
思維之河並未徹底熄滅，黑暗的世界如潮水般退去，甦晨的一切感官甚至對解析力量的掌控皆在這一刻恢復了正常，解析力量和周圍空間變化反饋給甦晨的時間感告訴他，雖然他和世界之樹對話了很長時間，但外部時間似乎才只過去了不到五秒鐘的時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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