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著大雨,水氣彌漫在整個神都,澆在人頭頂,幾乎睜不開眼楮。
張本站在閣樓上緊皺著眉頭望著遠方。
身後是溫那蘭,楚雲樓,杜行僧和墨星衍,甚至老鬼,老叫花和甘棠都在。
“楊兄弟都去半個月了,該不會出什麼事情了吧。”溫那蘭不無擔心道。
楚雲樓輕松地喝了一杯茶道“半個月算什麼,我們曾經在西域找他半年嗎?而且楊兄弟運氣一向不錯,每次都能化險為夷,你還是擔心下施蠻吧。”
溫那蘭雖然一時間救不了施蠻,但卻可以暫時鎮住她體內的毒蠱,因此一時間也倒是沒有性命之憂。
“前幾天魚歡歡夫婦來找過楊兄弟,听說了施蠻的事情,也在幫忙籌措那些藥材。”楚雲樓說道。
“這魚歡歡現在可了不得,是首富的老婆,楊兄弟看到肯定很欣慰。你說這次也奇怪,才半個月,怎麼這麼想他呢?”
“誰說不是呢,你說我們幾個大老爺們老師想另外一個老爺們是不是有點不正常?我看我們得去春華樓一趟,看看我們是不是正常?”
“你不怕楊兄弟閹了你啊。”
“我更怕我對女人沒興趣。”
正在這時候,突然一個下人淋著大雨慌慌張張地跑上樓閣。
張本皺眉道“慌慌張張成什麼體統。”
下人聲音有些顫抖道“門外有十來個女法師,說是奉聖女之命送回藥材和…
和…”
“和什麼?”眾人都直勾勾地看著那下人,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下人終于哭出聲道“和楊大爺的尸首。”
嚓
一聲霹靂響徹整個神都,張本一幾乎癱坐在地上,忙扶助身邊的欄桿。
而此時,楚雲樓等眾人早已慌張地向門口跑去。
十個霧月山女法師,身著素衣,撐著白傘,站在一個朱紅色棺材兩旁。
見有人出來為首的那女法師道“哪一位是張相。”
“是我。”
只見張本拎著大雨,身後的下人舉著傘都追不上張本的步伐。
那女法師將一個藥箱交給張本道“楊公子遺命,務必將藥方上面的藥交到張相手里。”
張本手里捧著藥箱,但眼楮卻望門口的棺材。
此時楚雲樓和杜行僧等早已走到棺材身邊,輕輕一推,棺蓋便打開。
只見楊縱橫靜靜地躺在棺材內,雙目緊閉,臉白如紙。
“楊兄弟,這玩笑可開大了啊。”楚雲樓聲音有些發抖,接著伸手便要去拉楊縱橫,卻被杜行僧拉住。
楚雲樓大怒“你干什麼?我要將楊兄弟拉起來。”
“楊兄弟已經死了。”
“放你媽屁,你全家死了,楊兄弟都不會死。”
張相府那些下人早已都哭成一團。
楚雲樓被杜行僧按在地上,大家都看著張本,只見張本深吸一口氣道“帶這些法師沐浴更衣,準備些上好飯菜。”說完將藥箱交到溫那蘭手里道“剩下的就看你了。”
溫那蘭點點頭。
只見張本便失魂落魄地走下台階,向府外走去。
“張相你要去做什麼?”
“我要進趟宮。”
只見管家怒斥一小廝道“還不快去準備馬車。”
大雨仍然沒有停下的跡象,雖然還不到傍晚,但天色卻比傍晚還要暗,以至皇宮內都掌起了燈火 。
未央宮的窗戶上映出幾個男女相互追逐的黑影,不時還傳出笑聲。
一個人影落寞地站在未央宮門前。
“張大人,你還是先上來再說吧。”總管太監著急地喊道。
“我要見皇上。”
總管太監看了眼未央宮的殿門為難道“張大人,皇上說了,今天就是那些法師打到神都也不要去打擾,你看……”
張本只是淡淡說道“你就說楊縱橫死了。”
听到這句話總管太監一愣。
還未開口,只見殿門突然打開,海蘭兒身著睡衣,赤著雙腳站在門口,兩眼似乎要噴出火來。
“把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
“楊縱橫死了,尸首就在臣府上。”
說完,張本磕了個頭便向外走。
這是大不敬,如果按照以前,就算是張本也免不了被訓斥一頓,況且張本也壓根不會犯這種錯誤,只是他感覺好累,累地都想皇帝盛怒之下,一刀把他砍了算了。
但海蘭兒此時也根本沒有在意這些,她望著外面傾瀉而下的大雨,怔怔地發呆。
“皇上,怎麼不玩了,這個張本太討厭了,總是打擾皇上。”一個俊俏的男孩將手扶在海蘭兒肩膀嬌滴滴地說道。
海蘭兒望著雨水突然說道“李總管。”
旁邊的總管太監忙答應一聲。
“把他們都斬了。”
李總管一愣,接著忙道“是。”
說罷,海蘭兒便走出未央殿。
接著一堆金甲軍便走進未央殿。
“李總管,你肯定搞錯了,皇上怎麼會殺我們。”
李總管看了說話的男孩一眼道“看你們一幫大男人,哭哭啼啼地還不如個女人,也罷,咱家就發發善心,讓你們死個明白,你們剛才听見張大人說楊縱橫死了沒?”
“听到了,楊縱橫死了和我們有什麼關系?”
“咱們這個皇帝啊,心里除了大神國江山,就剩下楊縱橫了,你說和你們有沒有關系。”
“難道我們幾兄弟還比不上一個死人?”
李總管啐了那人一口道“就你們也配和楊縱橫比,人家是為大神國立下汗馬功勞的,是三朝皇帝都極其看重的人,你們一群加起來都比不上人家一根汗毛,就憑你們這腦子,死也是早晚的事,好了,話跟你們說完了,不管願不願意,上路吧。”
接著幾人便狼嚎地被拖了出去。
李總管望著他們被拖走的方向冷笑一聲“什麼東西。”
只見一個小太監慌張地跑過來道“總管,皇上出宮了。”
李總管不禁大驚“你特麼不早說,怎麼走的。”
“皇上去了馬廄,什麼都沒說,騎上便向宮外沖,小的實在攔不住,李總管,你快去看看吧。”
李總管此時有些發抖“馬上通知金甲軍帶領皇家衛隊趕緊去保護皇上,如果沒追上就直接去張府。”
“哪個張府?”
李總管一腳踢在那小太監腿上吼道“張相府。”
那小太監忙急匆匆地走了出去。李總管此時也管不了大雨,一頭扎進了傾盆大雨中。
大紅棺材靜靜躺在相府正廳,楚雲樓和杜行僧已經前往江東向曹溪報喪。
墨星衍直挺挺地跪在大紅棺材旁邊,雖然楊縱橫一直將他當做兄弟,但他卻一直講楊縱橫當做主人恩人。
老鬼等人則在一旁唉聲嘆氣。
突然一個渾身泥濘的女人出現門口,雨水順著長發,衣角留在地上。
接著外忙傳來一陣金甲撞擊和馬嘶聲,一隊金甲兵跑進庭院,但誰都沒敢上前。
李總管穿過金甲兵看到海蘭兒一身泥濘皺眉道“路上沒出什麼事吧。”
金甲統領低聲道“從馬上摔下來兩次,不知道受沒受傷。”
李總管瞪了金甲統領一眼,最後只是長嘆一口氣道“都說咱們這個皇帝無情,那也得看對誰。”
海蘭兒站全身發抖地站在棺材跟前。
“打開。”
墨星衍站起身,輕輕將棺材蓋打開。
海蘭兒望著楊縱橫臉一言不發,良久才喃喃自語道“你這個混蛋。”
李總管忙走上前對墨星衍等人招招手,墨星衍忙走出去,老鬼等人也走出門外。
李總管忙將門關上。
“干什麼?”墨星衍問道。
李總管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只是指了下房間,緊緊抿了下嘴不說話。
接著眾人便听海蘭兒的聲音
“楊縱橫,你起來,朕命令你起來,你再不起來,朕就把你的那些朋友全殺了,你不是最在意他們嗎?你快起來啊。”
“楊縱橫,你不要嚇我,你起來,好不好,你睜開眼看看我,我是海蘭兒啊。”
“小橫,你不是不想我做皇帝嗎,你起來,我們一起會流徙島,回海神洞,求求你,你睜開眼好不好。”
眾人听海蘭兒的聲音由訓斥變成哽咽最後變成嚎啕大哭,即便是瓢潑大雨也未能掩蓋海蘭兒的哭聲。
噗通
房內的哭聲戛然而止,李總管忙打開房門,只見海蘭兒已經哭暈在地。
“太醫,太醫。”李總管忙喊道。
只見一隊太醫從金甲兵身後魚貫而入,這一切都在李總管都預備好了。
“外面好熱鬧。”施蠻全身無力地躺在床上說道。
她此時已經泡了三天的藥水,每次泡下來,黃澄澄的藥水都變的漆黑,臭不可耐。
按照溫那蘭的說法至少要泡十五天,等藥水不再變色,之後再慢慢靜養幾日,身體便會恢復。
“這里相府嘛,人來人往很正常。”溫那蘭笑道。
“楊公子呢,他為什麼沒來看過我,是不是還在怪我?”
“怎麼會,他那麼多親朋好友,一天天忙得腳不沾地,已經好久沒有回過相府了。”
溫那蘭思考一下,接著說道“施蠻,你現在好了很多,我想把你接到我們驛站去給你治病,怎麼樣?”
“我要在這里等楊公子。”
“這里太吵了,影響你療傷,在我們那里你的傷好的更快,等楊兄弟回來,看到你痊愈了肯定很高興,你也不想楊兄弟回來看到你這麼病怏怏地吧。”
施蠻這才同意,當天晚上趁施蠻睡著的時候,溫那蘭便將施蠻接到自己的驛站。
曹溪和曹文已經來到了相府,曹文哭的是死去活來,反而曹溪卻顯得很鎮定,只是緊緊地抱著懷里的嬰兒。
“楚雲樓,你個混蛋。”
楚雲樓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領口已經被人提起來,定楮一看,竟然是白日燻和烏頭崖。
“你他媽是怎麼照顧我們宗主的。”
楚雲樓一時間語噎,張本呵斥道“白日燻,你夠了。”
白日燻和烏頭崖這才走進棺材嚎啕大哭起來。
很快雷州的甦教仁,綠蘿等雷州法學館的法師,甚至溫元炯都來了。
朝中的文武大臣更是絡繹不絕,有些是和楊縱橫有些交情的,有的壓根只是遠遠見過楊縱橫一眼,但听說皇上都來了,他們不來成何體統。
這些人一上來便圍著棺材嚎啕大哭,他們並不是真想哭,可皇帝都哭暈了,他們不嚎兩聲,明擺著不給皇上面子嘛。
張府一直喧鬧了七天,本欄按照張本的意思停棺三天就已經足夠了,但海蘭兒張嘴就要停七七四十九天,這可是皇帝的規格,當場就把張本嚇蒙了。
好說歹說,才同意停棺七天,海蘭兒因為悲傷過度,已經不能下床了,只有李總管偶爾露面看下情況,然後再回去稟告給海蘭兒。
第八天,終于到了楊縱橫安葬的日子,神都那真是人山人海,送行隊伍中,有真心感激楊縱橫為國立過大功的,有的是懾于皇權不得不來的,但大多數純粹來湊熱鬧的。
目的是張本親自挑選的,那里是埋葬王公貴族的風水寶地,最主要是距離海蘭兒的陵墓不遠。
當棺槨落定的時候,幾天都未曾說話的曹溪突然阻止了眾人。
“我想再看看他。”
眾人再次將棺槨打開,曹溪含笑將懷中嬰兒抱給曹文說道“哥,麟兒就交給你了。”
曹文接過孩子說道“放心。”
曹溪慘笑一下,緊接著一頭撞向棺槨一角。
突如其來的這一幕,讓眾人都措手不及,等反應過來,曹溪頭骨都陷下去一塊,早已斷了氣。
此時曹文反而鎮定下來,抱起楊麟說道“麟兒,再看你爹娘一眼。”
楊縱橫的棺槨夠大,即便放下曹溪也綽綽有余,于是眾人便將曹溪裝殮一番,和楊縱橫葬在一起。
再熱鬧的盛會,也終有散去的時刻。
當黃土掩埋,石碑樹立,眾人也漸漸散去,最後只剩下了楊縱橫最好的朋友。
曹文看著墳墓說道“妹妹、妹夫,大哥改天再來看你們。”
說完也不管其他人便穿過人群向遠方走去。
身影疲憊而落寞。
墓前錢終于空無一人,夕陽的余暉灑在石碑上,就像是鍍上一層金色。
各個全身縞素的女人來到楊縱橫墓碑前,那裝束就和曹溪一模一樣,局仿佛她才是楊縱橫妻子。
“縱橫,我來看你了,只要你一天沒寫休書,我就還是你的妻子。”柳瀟瀟說到這里已經是淚流滿面。
楊縱橫當初受了老鬼迷惑,以為柳瀟瀟是為了利用他才和他成的親,放大了柳瀟瀟在棲雲台對他的羞辱,而忽略了兩人曾經經歷的諸多坎坷。
柳瀟瀟本身就心高氣傲,本來已經準備低聲下氣向他解釋,結果卻發現他要和別人成親,從此兩人之間隔閡越發嚴重。
後來楊縱橫在江東白家一怒之下不惜用命和之前做個了斷,兩人算是徹底斷了關系。
柳瀟瀟和楊縱橫成婚多年,卻依舊躲避懷孕生子,也許在潛意識里他真的如楊縱橫所說,只不過是在利用他而已。
知道他見到楊縱橫死在自己面前,那一刻她恨不得躺在那里的是他自己,要不是被自家老祖和家主攔住,她早在楊縱橫尸體前自刎。
緣分盡了,說什麼都沒用。
柳瀟瀟離開了。
但另外兩個身影卻落在了楊縱橫墓前。
就算死了,還不得情景,楊縱橫如果泉下有知不知道該做如何感想。
來著兩人身著破爛,蓬頭垢面,這個裝扮一看便是三尸教的風格。
“鑽地鼠,人家剛埋我們就挖墳,有點不好吧。”
“虧你還被稱為黃泉龍,剛埋的墳就不是墳?”
“不過墳墓看上去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最值錢的不是金銀珠寶,而是里面的尸體,那可是楊縱橫,我們老祖和執事做夢都想抓到他。如果我們把他們獻上去,我們其實不是……”說著對黃泉龍挑挑眉。
黃泉龍登時恍然,連連對鑽地鼠夸獎一番“就你這腦袋和缺德勁,我再修一百年也追不上。”
“過獎,過獎。”
說完兩人站在墳墓兩旁,手指在泥土中捅了捅,接著身體收縮成一根木棍一般告訴旋轉著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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