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縱橫不想看賬本,甚至不想呆在流徙島。
于是他在海邊拜祭了自己的父母,便告別了郭秀雲,一天都沒有留。
楊縱橫做夢也沒想到,現在他竟然沒了家,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里。
他似乎有很多地方可以去,比如西川落山城,比如良國,再比如杜行僧的老家指月山。
但他並不想去。
現在他只想找一個無人問津的地方,好好過以後的生活。
他先在雷州法學館住下,然後定下了一桌極其豐盛的飯菜,將長期以來跟著自己東奔西跑的幾人。
杜行僧看著一桌子飯菜說道“楊兄弟,你這是不打算過了嗎?”
楚雲樓笑道“現在楊兄弟,可不是以前的楊兄弟了,他現在可有錢了,這點飯菜算什麼?”
楊縱橫先站起來感謝諸位多年來的照顧,之後便說有禮物送給他們。
只見柳瀟瀟拿出一個包裹,打開來,里面竟然都是銀票。
一千枚一張的龍錢票,足足有百十來張
如果換算成楊縱橫之前世界的鈔票,已經上億了。
這些都是皇帝的賞賜,張本,溫元炯,郭秀雲送的,楊縱橫本來不想要,但他也要吃飯,只好厚著臉皮收掉了。
之後便都交給了柳瀟瀟。
但當錢拿出來的時候,楊縱橫也嚇了一跳,怎麼會這麼多?
只是楊縱橫的自然不會這麼多,這里面包括柳瀟瀟自己從小存下的嫁妝。
柳家家底深厚,隨便存點錢都可是普通人家幾年的生活費,因此二十來年竟然是一筆不小的錢財。
楊縱橫看著柳瀟瀟,皺了下眉頭。
柳瀟瀟卻將所有錢推到楊縱橫跟前。
楊縱橫對其他人說道“現在神國統一,那些法家也被壓制,我們終于可以清淨幾天了,這些錢大家就分了吧。”
“這怎麼好意思。”楚雲樓搓著手眼中閃著金光說道。
杜行僧說道“這話我怎麼听著有些別扭,楊兄弟,你這是打算讓我們分錢散伙嗎?”
“我已經打算隱居了,你們都有自己的國家,自己的事業,沒道理因為我把這些都拋棄吧。”
眾人沉默不語。
白日燻激動道“宗主大人,你還沒有幫我們復興一線宗呢,就這麼打算歸隱了?”
“白兄,難道你真的打算殺盡海族和諸法家才開心?”
白日燻說道“我咽不下這口氣。”
“現在你們實力都已經是無上品,完全可以重建一線宗,已經不需要我了,而且張大哥你們也都熟悉,如果有事找他,想必他一定也會幫你們。”
本來很開心的一頓飯,在沉悶的氣氛中吃完。
半夜,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悄聲走出了旅館,二三十步的時候,楊縱橫轉身看了眼旅館,終于轉身,抱住柳瀟瀟的肩膀慢慢遠去。
楊縱橫並不知道,旅館之內,杜行僧,楚雲樓,白日燻,摩多都靠在窗邊,目送兩人消失在夜色里。
幾天之後
白霜和小喬帶著幾位歷練的霧月山仙子來到雷州法學館。
問過好之後,小喬便左右張望。
“楊縱橫那小子呢,瀟瀟師妹呢,綠蘿師姐,你不是說他們也回來嗎?”
綠蘿听罷看了眼甦教仁。
白霜皺眉道“他們出什麼事了?”
“楊兄弟和柳姑娘已經不知去向了。”
“不知去向是什麼意思?”
“就是找個連我們也找不到的地方過清淨日子去了。”
白霜和小喬面面相覷,本來他們只是想來看看綠蘿,當知道楊縱橫很柳瀟瀟也會在的時候,喜悅之情更甚之前,但此時突然得知兩人不禁沒來,甚至只有估計也很難見面了,兩人興致登時下降了不少。
當溫元炯知道楊縱橫隱居之後,既生氣又感嘆。
“這臭小子,怎麼連聲招呼都不打,分明沒把我這個長輩放在眼里。”
“年紀輕輕便能看圖名利富貴,是我等所不及啊。”
不管世界上少了誰,時間的車輪依舊在不停地向前滾動。
女帝二年,朝中曾經對海蘭兒登基有微詞的大臣殺的殺,關的關,整個軍隊也都牢牢地控制在了海蘭兒手中,甦丁方等一大批神國原先將領在交出軍權後,便紛紛告病還鄉。
中秋之夜,海蘭兒在宮中召集群臣歡聚一堂,大殿之上,笙管齊鳴,歌舞升平,大小官員觥籌交錯,歡聲笑語,熱鬧非凡。
海蘭兒坐在九龍寶座上望著地下臣工,突然之間她竟然涌上一股孤獨感,就仿佛眼前這熱鬧的場景和自己根本沒有關系。
海蘭兒登時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願望已經實現了,她現在是這個神國皇帝,金口玉言,生殺予奪,全天下的人都圍著自己轉,為什麼還有孤獨感呢?
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嗎?
海蘭兒此時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麼?
正在此時,海蘭兒對身邊太監道“雷州那邊有沒有什麼消息?”
太監道“稟皇上,雷州昨天送來一批貢品,有不少從外國來的珍寶,皇上如果有興趣,奴婢就讓司庫監給皇上搬來。”
海蘭兒擺擺手,她做公主的時候,就已經見過各種珍寶,早不是當年從小漁村來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更何況是做了皇帝。
太監見皇上意興闌珊,便慢慢下台階,將撒蘭洲叫到一旁道“撒蘭大人,你注意,替咱家想想辦法。”
于是便將剛才的情景講述一遍。
撒蘭洲听罷,思考一下,在太監耳邊低語幾聲。
李公公皺眉道“這是真的?”
“已經是去年的事情了。”
“撒蘭大人,這麼大的事情,你們怎麼不早點說,你們也知道,皇上對楊兄弟可是不一般啊。”
“正是因為這樣,我們這些大臣才不好說,只能等皇上問,你就把剛才的話跟皇上說。”
此時一個宮女走上前道“李公公,皇上召你。”
李公公忙小跑到海蘭兒跟前跪下。
“李學正,你們在嘀嘀咕咕說什麼?”
“稟皇上,奴婢剛得到一個從雷州來的消息。楊縱橫回到流徙島後並沒有久留,說是想找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隱居,現在人已經不知去向了。”
海蘭兒皺眉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去……去年九月。”
“和柳家柳大小姐?”
李公公聲音有些發抖“是”
海蘭兒冷笑一聲,看著底下的歡歌笑語越發發刺眼,越發聒噪。
越州南部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山村中,這里村民只有幾十戶,想要去比較大的城鎮需要翻過幾座大山,連收租的差役都懶得去。
山民靠幾畝薄田,上山打獵為生,這樣的生活談不上幸福,卻也不能說有多苦。
此時在村邊小山中的一個小溪里。
一男一女挽著褲腿,旁邊放著竹簍,正在水里便抓魚。
只見女人猛地向水里一伸,接著大叫一聲,接著剛抓起來的魚,撲稜幾下,再次掉入水中,濺起不小的水花。
男人見狀哈哈大笑。
女人一臉委屈地看了男人一眼。
“我來幫你報仇。”
只見男人猛地向前一撲,接著腳下一滑,他整個人便栽倒在小溪里。
女人忙上前將他扶起來,看著男人狼狽的樣子,女人“噗嗤”
地笑出聲來。
正在這時候,只見一個胖嘟嘟地小男孩邊跑邊喊道“縱橫哥哥,瀟瀟姐姐,你們快回村子吧,出大事了。”
楊縱橫忙從水里站起來喊道“小虎,出什麼事了?你爸又打你媽了?”
小虎道“不是,是村子里來了一群超凶的人,說是要讓我們把這些欠的租子都交了,不然就把我們村子燒了。”
楊縱橫抱起小虎,牽著柳瀟瀟快速向山村跑去。
沈大錘是衙門內出了名的老油條,也有點後台,有時候連縣令都指使不動他。
別說這深山老林,就是衙門他都懶得走出去。
但這一次,縣令非得讓他來這個破山村收租。
這個破山村一共才幾十戶人家,能收多少?再說現在又不是什麼打仗時候,也不是什麼荒年,縣倉庫的糧食堆積如山,都要發霉了,你竟然還要逼著人家交租,就不能將心比心嗎?
縣令以前也不是這種不通情理的人哪,真不知吃錯什麼藥了。
而且還得帶著一隊商客,也不知這隊商客什麼來頭,反正知縣對他們是唯唯諾諾,就像是耗子見了貓。
馬車上的人從頭到尾,沈大錘都沒看到過。
到了山村,沈大錘叫來里正,將縣衙的文書交給他,讓他馬上去準備糧食,沒糧食就用錢來抵。
里正看到文書差點沒有暈過去,立刻將全村人召集起來,將文書內容給眾人解釋清楚。
縣衙的意思是,他們在這里已經居住幾代人,但是卻從來沒有交過一分租,現在皇上要修葺北方神都,正是需要錢的時候,需要他們將這幾十年欠下的租子一起交清。
這一下村民都炸了鍋,讓他們交一年的租子尚且困難,更何況幾十年的這不是要他們死嗎?
沈大錘也看不過去,但文書在此他也沒轍,只好將里正拉到一邊道“老頭,我也不難為你,你也別難為我,你多少拿出一點來,好讓我交差。”
里正道“大爺,不是我們不交,現在人們之前的糧食都吃的差不多了,但還沒到收割的季節,這中間一段時間,我們還得靠山神接濟呢。”
沈大錘深知有時候好好說話是做不成事的,于是便一改剛才的態度,厲聲道“老頭,好好給你說話你不听,非得讓我給你翻臉是不是?我跟你說,你今天就是給我賣人,也得給我把租湊出來,否則,你們就準備等著被砍頭吧。”
“他們的租,我來交。”
只見楊縱橫穿過人群走了進來。
沈大錘打量下楊縱橫道“小哥,你知道是多少錢嗎?足足三百個龍錢呢。”
楊縱橫笑道“你先離開,我明天親自送到衙門。”
沈大錘一臉不相信地盯著楊縱橫,楊縱橫笑道“你不信?反正這村子又跑不了,我如果明天不去,你再來拿我試問,到時候要殺要剮隨你便。”
沈大錘道“那行,反正你們不要讓我難做,否則我挨一鞭子,就打你們十鞭子,你們自己看著辦。”
這時候只听車內傳出一陣笑聲。
听到這笑聲,楊縱橫原本帶著笑意的臉皺起了眉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