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和接口說“對對對,我媽心善,也好幫襯人,退休下來,還幫助幾個農村失學女娃娃上完了大學呢。”
林驍點點頭說道“老人家這樣的好人,即便不做道場,也會順順利利去到地府,下輩子,一定會投胎到大富大貴的人家去。”
誰都願意听好听的,周大和听到別人這麼稱贊母親,也很感動。不過話是這麼說,但白事還得辦,死人不看,也要給活人看啊。這里七大姑八大姨的,誰都希望自己姐妹能走的風風光光的,他可不能讓那些老人們寒了心,更不能讓別人說周家兒女不孝。
“大和,大和,道士來咯。”門口一個大娘風風火火的喊道。
周大和有些窘,說“小林師傅,你這不是只有一個人麼,我大姐又找了一撥道士,要不你們合伙把這事兒辦了?”
林驍倒無所謂,老太太積善必有福,做個道場也就是走走過場,留下來掙點兒辛苦錢也不錯。
周大和的大姐打門口帶進來三個人,把家伙什往桌上一丟,摸出煙來就點上,吞雲吐霧一番才說道“周大姐,開始吧!”
來的人分工明確,看著相當“專業”,先是在周圍牆上掛了十多副描繪地獄慘像的老畫,又搬來兩張方桌搭在靈位前,試了試帶來的樂器,最後一人從背包里掏出一件鄒巴巴,滿是油污的破道袍套在身上,林驍隔得近,都聞到了一股餿臭。道士們點了香燭,擺好經書,穿道袍的那人就清了清嗓子開始唱起來。
“周府老母仙去哦……這東方的神……南方的神……西方的 神……北方的神……都來接喲。”唱兩句,叮叮當當一頓敲,又接著唱“玉皇大帝喲……要幫忙……關照周府老母哦……”
林驍看著他們搖頭晃腦的樣子,當真無言以對,農村的白事林驍也去過,人家那些道士好歹擺兩本經書在面前,照著念也行啊,你們倒好,滿口胡言亂語,也不怕沖撞了鬼神。
孝子賢孫跪了一地,該燒紙的燒紙,該磕頭的磕頭,誰也不覺得異常,看來,城里這些白事道士,早就把行業搞亂了。
周大和燒了一陣紙錢,見林驍被晾在一旁,覺得過意不去,到他身邊說“小林師傅,他們這場完了,您也去念幾句?”
林驍心里好笑,當這是唱戲呢?你方唱罷我登場。嘴上還是客氣的說“不打緊的,我都說了老人家積善成福,下輩子也會有福報的,有他們在就可以了。”
“那你不是白跑一趟麼?”
“不打緊,不打緊,來了也是緣分,我上柱香再走吧。”
“爸,爸,你快來看奶奶怎麼了。”守在冰棺旁的是周大和兒子,老人家平時最喜歡這個小孫子,現在人走了,孫子就守在冰棺旁陪老人最後一程。
林驍也過去看,發現老人家雙眼圓睜,目露凶光。這不對啊,剛才還好好的,怎麼說變就變了?
來的幾個道士仿佛見多了這樣的場景,淡然的說“老人家怕是有想見的人還沒到,主人家快催催。”
周家就兩姐弟,還包括孫子輩的人,都到齊了啊,一個也沒差,那她等的是誰?
林驍問周大和“老人家去的時候眼楮就是睜著的?”
周大和答道“不是啊,我媽落氣的時候閉了眼的。”
那麼老太太就不是想等人!林驍有了判斷,打開陰陽眼,突然發現老太太的魂魄圍著一個老頭子,身上陰氣翻滾,怨氣越來越重。
周家幾人還在商量“老太太會不會是想見那幾個大學生一面?”有人又說“那幾個大學生聯系方式倒有,不過都不在東昌市,這大晚上的怎麼去找人?”
穿著道袍的道士說道“不要緊,實在看不到就算了,我去給老太太說。”
然後,邁步到老太太面前,大喝一聲“開館。”
兩個同來的人,利索的揭開冰棺蓋子,道士湊到老太太耳邊兒開始念叨,反正就是你想見的人山高路遠,來不了,你就安息吧。然後還夾雜著幾句連林驍都听不懂的咒語,念完,拿過一把紙錢,把老太太眼皮往下抹。
道士無論怎麼抹,老太太的眼楮還是睜的老大。林驍都為這道士著急,哪知他還氣定神閑的回到桌前,刷刷刷幾筆畫了張符,用法印蓋了章,貼在老太太眼楮上。
“好了好了,沒事兒了,這符貼上去,老太太就不會盼那幾個人了。”
林驍卻看見,老太太身上的怨氣越來越濃,但始終不肯離開那個老頭半步。他把周大和喊過來,問“那個老頭是誰?”
周大和順著林驍指過去的地方看,臉色大變,“他怎麼會來?”,說完氣勢洶洶的就要沖過去。
林驍連忙拉住他,“那是誰?”
“林師傅,你先等等,我去把他趕走了再說。”
林驍勸道“別去,趕吊唁的客人,是對逝者的大不敬,也會讓主家倒霉的,你想你媽走的也不安心?”
周大和氣呼呼的說“你不知道,這遭老頭有多壞!十年動/亂那陣,他和我爸都在鎮上中學教書,有一次他和我爸蹲廁所,我爸衣兜里的偉人語錄掉到了糞坑里。他去告密,說我爸是反動派,故意把語錄扔到又臭又髒的茅坑,是對偉大領袖的褻瀆,是反動派隱藏到人民群眾當中的敵特份子。就這樣,我爸一天一小斗,三天一大斗,他們對我爸拳打腳踢不說,還開公審大會,讓我爸當著全校師生的面吃茅坑里的糞。我爸身心慘遭折磨,沒挺多久,就丟下一家老小去了,剩下我媽辛辛苦苦把我姐弟倆帶大。”
難怪老太太失控,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林驍雖然年輕,也知道那個年代很多的荒唐事,但那些事都不是誰個人的錯,整個社會風氣如此。
既然今天這個人能來,也說明確實有了悔過之心。不過人還是要請走的,不然老太太一直不瞑目怎麼辦?
林驍嘆口氣對周大和說“那你還是去把他請走吧,記住,不要趕,也不要罵人,要客客氣氣的請,並奉上回禮。”
周大和還是識大體的,過去遞了煙,打了招呼,順利的把人勸走。林驍看到周家老太怨氣稍稍減退,不過速度極慢,照這樣下去可不行,等鬼差來了還沒退的話,就壞事兒了。
林驍搖搖頭,看來只能去干和“同行”搶飯碗的事兒了。便和周大和說,要誦經超度亡魂。
周大和馬上去和幾個道士說,他們休息的時候,有另外一個道士誦經。那幾個道士立馬不干了,說白事最忌諱的就是同時找幾家做法,老人會去不到西天,見不到佛祖的,並且主家還會災禍纏身,霉運當頭。
周大和也不是三歲孩子,知道他們那點兒心思,再三保證之前講好的價格一分不少,還每人多給一個紅包。幾個道士立馬不做聲了,在旁邊喝著茶,抽著煙。
林驍來做白事,準備也充分,到內堂去換了金絲八卦道袍,腳底換上千層布鞋。器宇軒昂的返回時,大廳里的人都驚呆了。這飄然出塵、仙風道骨的年輕人是誰?周家還請了另外的道士?反觀在旁邊翹著二郎腿,嘴里叼著煙的幾位,實在和眼前這人沒法比啊。
周家大姐都不好意思的拉過周大和“兄弟,你哪兒找的這麼個道長?像電視里的神仙一樣。”
周大和從包里摸出名片,“諾,小區門口地上撿的。”
林驍去掉周家老太眼楮上的符紙,又在她靈前上了香,然後盤腿坐下,心無雜念的開始誦那《太上洞玄靈寶天尊說救苦拔罪妙經》。
听著林驍口里的經文,周老太太的魂魄自覺地向林驍靠攏,也盤坐在地,一遍經文念完,老太太身上的黑氣全除,又露出那副慈祥、和藹的面容。
不只是鬼魂,林驍誦經,在場的普通人听了,也覺得心境寧和,雜念全消。
“閉了,閉了。”周大和兒子指著奶奶的眼楮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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