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需要的不是我的領導,」汪文迪想起在隴山山腳下,破曉光芒中,少年白發飛揚,不由自主地也抬手梳理了一把自己的額發,「其實他自己告訴過我,他需要的是有趣的東西。」
「我想我可以將之補充為,他需要真正的自由,他的價值被他自己束縛住了,和剛剛的回答一樣,我會幫他。」汪文迪這次答得很輕松。
女人臉上的滿意又多了一分。
「其實有些問題的答案,本來就在問題本身里,」她輕聲細語,然威嚴不減,「想來你也知道,我還要繼續問你了。」
狂風散去前留下一道微風,輕柔拂面,令人眷戀。
瞬時,烏雲開始匯聚,一場傾盆大雨說下就下。
汪文迪怕自己會答錯,沉吟道,「元尊,我還未得見玄武。」
「你可以先認識以前的玄武。」女人笑答。
怎麼說呢,玄武與他想象中一樣體型巨大,卻反差感十足,除了玄女的話,它一概不听,除了呆在自己熟悉的水域里外,它一定要跟在玄女左右,故而人族更有傳聞,玄武乃是玄女的坐騎。
非也,它只是有些依賴玄女罷了。
在神魔大戰中,若非玄女開口,它根本連面也不會露。
女人笑出幾分慈愛來,笑問,「玄武需要你所說的自由否?」
汪文迪跟著一笑,渾身通暢,「玄武本就是自由的。」
「我想我也不應該去領導玄武,他有自己的信仰,他很清楚自己的力量要為信仰所用,」他感受著濕透的觸覺,「我反而應該向他學習,更堅定我自己的信仰,而不是僅僅依靠我的力量。」
女人點了點頭,撥雲見日。
意料之外的,兩人並立許久,猜想之中的灼熱感遲遲沒有襲來。
「朱雀呢?」汪文迪忍不住開口問道。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手里的匯聚起的紅光毫無征兆地破碎,她眼底有一絲愁緒,但無論她如何聚精會神,都無法讓這微弱的紅光發出強大的、令人敬畏的灼熱感。
直到最後,紅色消散了,就像火焰熄滅一樣。
汪文迪忽然想起來陳月歆被奪去八成力量時的那個眼神,火焰熄滅的眼神。
她搖頭嘆息,「你看見了。」
他難以置信,「你的意思是,月歆會出什麼事?」
她依舊搖頭,「我不知道。但朱雀命中有還饋生殺因果的大劫,只希望你能用你的信念引導她,再幫她渡過一劫。」
汪文迪還記得,自己沒能在張南呂手下護住陳月歆,他許諾過,不會再出現第二次那樣的情況,于是連忙問道,「什麼時候?因為什麼?」
「天機自有定數。」她面露無奈之色,腳底泛起金光,逐漸包圍她全身,「你此次身負重傷,殊不知也許正是天機賜予我的機會,讓我能到你的夢中來,同你說這幾句話。」
幾句話,說不定他日就能救朱雀于水火之中。
「等等!元尊!」汪文迪沒阻止得了她慢慢地消失,焦急道,「既然你知道月歆有大劫,又這麼想幫她,為什麼不能再說得更明白一些?或者說,為什麼不干脆親自去提點月歆,比起我,你不是更有資格嗎?」
對方消失了,他最後看見的,只有那一雙哀愁而對他寄托了殷切希望的眼楮。
但他很快注意到,周圍的景象隨著女人的消失也一同消失了,他又陷入了無盡的黑暗混沌中,他很清楚自己在做夢,甚至因為這個提示,他很想立馬就醒過來,他怕自己晚一秒鐘,就會錯過很多重要的事。
是的,害怕,他很明顯的感覺到了心慌,還有掙扎無果的無力感,他心底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
可惜的是,無論他怎麼嘗試打破夢境,都無法成功,他身體里的力量宛如和他一起在沉眠中,他傷得太重了。
與此同時,五隊人馬都已經先後到達了此前五方力量現世的五個地點。
方可離是最先入門的,她對這些事沒有任何經驗,一心只想速戰速決。
她再睜開眼時,自己腳底下踩的居然是泥磚鋪就的地面,一條大道直通不知名的方向,仔細看著,有點像古鎮里集市上的那種路。
視線正在足尖時,耳畔忽然傳來一個聲音,「誰會贏?」
她猛地抬頭,周圍沒有任何人。
可黑色隨著她的抬頭瞬間褪去,嘈雜熱鬧的聲音隨之響起,兩側化出一間緊挨著一間的店鋪,還有後頭古色古香的建築,大道的盡頭是一道聳立的城牆,她不知道城牆內有什麼。
身邊的行人都在往那里走,她思索了一會兒,也跟了上去。
城牆底下左右立著兩個守門的人,方可離從他們的臉上看不見任何情緒,沒有停留,她跟著身前的人走了進去。
光線又暗了,路人的臉色卻越來越復雜,有興奮的、有期待的,還有害怕的、落寞的,走了大概十來分鐘,面前才出現一道蜿蜒向上的樓梯。
在樓梯後重見光明時,她已經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成為了觀眾席上的一員。
這是一個巨大的角斗場,中央正有兩人在奮力廝殺,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觀眾席被很明確的分成了兩邊,中間隔著一道幾乎是不可逾越的鴻溝,還有眾多身穿鎧甲的人駐守,應該是不讓兩邊的人互相來往。
對面觀眾席上的觀眾顯然不是人。
不止是因為他們之中有人長著青面獠牙、姿態鬼魅,更是因為方可離能從他們身上感知到一股毫不遮掩的魔氣。
她手中已握出了自己的寶劍,自言自語道,「這是什麼東西?我不是在墓里嗎?」
身邊有狂熱的觀眾替她解答,「小丫頭真不懂事,誰贏了,誰的種族就能得到這里的統治權!趕緊閉嘴坐下看吧!」
方可離的視線這才重新回到角斗場中央,看著新一輪的戰斗。
人族參戰者雖然準備了不少武器,自己也是全副武裝,可面對魔族參戰者依舊沒有絲毫優勢,哪怕自己使出吃奶的勁兒,也沒法給對方造成任何實質性的損傷,更別說贏下戰斗了。
一連看了三場,她看不下去了,這不是純純欺負人嗎?
普通人怎麼可能打的贏魔物?!
方可離瞬時起身,飛身而出,手里一劍消去了魔物射出的黑光,護在了已經無力反抗的人族人跟前,面色冷厲而怨恨。
那道聲音又來了,「你也要參戰嗎?」
她沒再找尋那聲音的源頭,果斷道,「是,我要參戰!」
降妖除魔是方可離作為蜀山弟子的看家本事,對方也只是修為一般的普通魔眾,她手起劍落,一連打退十幾個對手。
人族因為有她的忽然加盟而士氣高漲,觀眾們有不少都站了起來。
「這回我們終于要拿到統治權了!」
「你們能不能派點厲害的出來啊,沒人了嗎?哈哈哈!」
吶喊聲縈繞在她耳邊,她心里有一個念頭在告訴自己,自己參戰不是為了炫技,也不是為了拿到那個什麼統治權,只是單純了為了保護弱小的同族。
她捏緊了寶劍,想將這場戰斗終止。
直到下一輪,她新的對手出現。
不是人們口中所謂的‘厲害"魔族,而是一個看上去更弱的多的魔族。
從外形上看,他只是個小男孩,象征著魔族身份的獨角也只長出
來了半寸長,隔遠了看還以為只是額頭上一個突起,他身體上有很多深淺不一的傷口,就連能被方可離感知到的魔氣,也只有一星半點罷了。
他結巴道,「出、出招吧!」
方可離一臉錯愕,她知道對手弱到了什麼程度,自己甚至都不用寶劍,一巴掌說不定都能把他直接拍死,就算換了人族任何一個武裝齊全的普通人來,這個魔族也敵不過!
「你為什麼要來參戰?」方可離沒有動手,皺眉道,「你知不知道這里一不小心就會丟掉你的性命的!」
對方比她更驚訝,顯然是沒料到異族之人怎麼會對自己說出關心的話。
小男孩往前走了兩步,保持著隨時準備進攻的姿態,膽怯道,「我被他們抓來的……不、不參戰也、也會被他們打、打死……」
觀眾席上的人都不知道中間在進行怎樣的交流,雙方都紛紛催促起來,「動手啊!趕緊動手!」
「不動手都會被判負!我們不想再回到被對方統治的日子了!快動手,一劍捅死那小子!!」
小男孩還在不斷地上前,方可離卻沒能往前一步。
「你別過來!」她喝止道。
「不行啊!我不想再挨打了!」小男孩突然崩潰了,祈求道,「他們答應我,只要我贏了一場,就放我回家,求求你,幫幫我,你認輸吧!」
方可離一愣,對啊,人有家,誰說魔又沒有呢?
這里的統治權為什麼要以這種方式來決定?這個制度本身是誰定下的?拿到統治權的一方又為什麼一定要以壓榨的形式控制另一方?如果在統治下,還能有另一方的安居之所,雙方之間不就可以和平相處,永無紛亂了嗎?
「救人,還是救魔?」之前那個聲音好像看出了她的猶豫,一句話直擊心底,提醒了她,她現在能做的,似乎只有二選其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