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公告把舊公告全面覆蓋,這倒是個稀罕事。
包工頭們紛紛過來觀看,有人高聲的念了起來。
“建築協會公告,第0137號。因工作人員失誤,昨天頒發的第0136號公告有誤,現宣布予以撤銷。因此而造成的不良影響,本協會深表遺憾,現向白手同志鄭重道歉。希望各會員不造謠、不傳謠。特此公告,市建築協會。”
這是一個為白手平反昭雪的公告。
孫建國的那幾個朋友鼓噪起來。
“丫頭,這什麼情況啊?”
小保姆白了一眼,“自己不會看呀。”
“是不是假的?”
“紅紙黑字加公章,你說是真的假的。”
“是不是搞錯了?”
“協會就在隔壁,你們自己問去。”
小保姆轉身就走。
走了幾步,小保姆停下,轉過身來,“老爺子和老太太說了,誰要把這公告撕了,誰就永遠不能踏入勸業旅社一步。”
還別說,這個警告太及時,有兩只手走要伸出去撕公告,听了警告,趕緊縮了回去。
大廳里突然沉寂下來。
大家都在看著白手和孫建國。
白手沒事人似的,除了抽煙和喝茶,還在看報紙。
孫建國臉色難看,僵坐在那里。
啪的一聲。
孫建國起身,推倒了靠背木椅。
孫建國離開,他身邊的那幫人也跟著走了。
謝洪水不敢相信,傻傻的看著白手。
“這什麼情況,小白,這什麼情況?”
白手聳了聳雙肩,“我不知道啊。”
“裝,還裝。小白,咱倆啥關系,有必要瞞著我嗎?”
“老謝,我發誓,我是真的不知道。”
謝洪水思忖起來,“難道,難道是甲方的羅漢,在背地里發力幫你?但不對啊。羅漢明確說過,除非萬不得已,現在還沒到那一步啊。”
白手隱隱約約的,已猜到是誰在幫他。
謝洪水還在瞎猜,“是老張在暗中發力?他那點破面子不夠大啊。是老閻王良心發現?听說老閻王還有個小女兒沒嫁出去,莫非要招你當女婿?”
白手忍俊不禁,謝洪水有點好玩,特別是他瞎猜的時候。
更不可思議的事還在後頭。
小保姆再次進來,又拿著一張紅紙,貼在剛才貼的那張公告旁邊。
大家又紛紛圍觀。
謝洪水擠進去,大聲的念道︰
“建築協會公告,第0138號。經市建設局推薦,協會常務理事會議決定,推舉白手同志為本協會理事。本決定自公告之日起生效。特此公告。市建築協會。”
大反轉,超級大反轉。
謝洪水回到他的座位上,再次瞅著白手,久久的不收回目光。
“小白,你深藏不露啊。”
白手謙虛的笑笑,“一般一般,上海第三。”
“說說,說說。”
白手故弄玄虛,“天機不可泄露。老謝,說破不如看破,看破不如猜破,你就別問了。”
點點頭,謝洪水低聲道︰“我抄著了。小白,咱倆說好了,從今往後我跟定你了。”
這件事的發展和結果,白手也沒有想到。
中午就在附近吃飯。
謝洪水高興,多喝了幾杯,回到勸業旅社,這家伙躺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白手路過老爺子身旁時,看到老爺子面前的小桌子上,擺著一個棋盤和一付圍棋。
老爺子閉著雙眼,似睡非睡。
白手折回來,拿過一張小凳子,在小桌邊坐下。
老爺子沒睜眼,布滿皺紋的老臉上,卻掛起了慈祥的微笑。
白手不說話,從包里拿出一張舊照片,輕輕的放在棋盤上。
這是一張合影照,拍攝于二十多年前。
照片上有三十二個人。
照片是老李從他老婆喬教授那里要來的。
那是原來的市建築設計學院,為紀念一位退休的老教授拍攝的。
當時,喬教授剛調入設計學院。
而這位退休的老教授,名叫齊再坤,就是白手眼前這位老爺子。
齊再坤也是曾指點過閻寶貴的那位高人。
老爺子伸手拿起照片,敢情他那對老眼還開著縫。
“能找到這張照片,不容易。”老爺子張開雙眼,微笑道。
白手說了這張照片的來歷。
“我不認識什麼喬教授。”
原來,自從退休以後,老爺子就深居簡出,幾乎不與外界聯系,包括以前單位的人。
老爺子退休時,喬教授剛進設計學院,他當然不認識。
“老爺子,謝謝你幫我。”
“什麼?”
“謝謝你幫我。”白手再說了一遍。
老爺子瞅著白手,還是兩個字,“什麼?”
白手醒悟過來,不再說事。
“孺子可教也。”
老爺子把照片還給白手,白手擱回包里。
“老爺子,我陪你下一盤?”
老爺子搖頭,“不下。”
白手樂了,“怕輸?”
“怕輸。”老爺子笑著承認。
白手更樂了,“你老人家也怕輸?”
老爺子笑道︰“誰都怕輸,不是嗎?”
白手點了點頭。
“我怕輸,是因為我跟你下,我肯定輸。”
老爺子這麼說,白手同意,八十幾歲的老人,棋藝最好也下不過二十歲的年輕人。
“人生如棋啊。”老爺子突然感嘆。
白手心里一動,人生如棋,老爺子這是在點撥他呢。
老爺子又指了指棋盤,再伸手畫了個圈,“棋在盤外啊。”
“是。”白手又點了點頭。
“人事人事,先人後事,事即是人,人即是事,事不待人,人能待事,做人做事,做事做人。”
白手琢磨一下,急忙起身,沖著老爺子鞠了一躬。
老爺子靠著椅背上,閉上雙眼,恢復了似睡非睡的樣子。
白手默默的退開。
與老爺子的默契是個秘密,白手一直藏在心里。
白手咸魚翻身,成了上海市建築界的一個傳奇。
沒人知道內幕,因為白手守口如瓶。
老閻王也沒吐露一字,只是突然蔫了。
孫建國也不再是以前那樣囂張跋扈,來勸業旅社的次數也少了。
對白手來說,老閻王不再是威脅。
但是,白手對自己受辱一事,還是沒有完全放下。
有仇不報非君子,小人也有英雄心,白手念念不忘。
這一次,有兩個人看出了白手的心事。
一個是謝洪水,一個是董培元。
兩個人要為白手,也為自己而搞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