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紅屋頂，蒙蒙煙雨中，是一個不同的秦灣。
不需柳枝叫醒秦東，秦南就掀開了蚊帳，她捏住了自已哥哥的鼻子，“哥，哥，醒醒，高考了……”
秦東睡得迷迷糊糊，他伸手在秦南的腦袋上一拍，這個妹妹啊，比自已還要擔心。
“哥，你準備得怎麼樣，千萬別緊張啊……”秦南打開秦東的挎包，又拿過兩個墨水瓶來，“哥，你要純藍色的還是灰藍色的？”
“純藍。”秦東從床上爬下來，把折疊床支好，他看看外面的氣，每年這三時間，整個秦灣甚至山海就沒有不下雨的時候。
“大東，過來吃飯。”柳枝早早就起床進了廚房，精心準備著今的早餐。
蔥花黃瓜蟶子爆鍋面，秦東一走進廚房，迎面就聞到了海鮮的鮮味和蔥花的香氣，在這個陰沉潮濕悶熱的早晨，讓他食欲大開。
桌上，豆腐乳、海帶絲、芹菜花生……各色涼菜，家里總是不缺的，“我再煎倆雞蛋，大東，你先吃，桔是要過來的，怕是不是……”
話還沒完，那朵花傘就飄進了院，“枝姐，我起晚了，早飯我來做……”杜桔一掀七彩的塑料條門簾進了廚房，“雞蛋，我來煎……”
她接過柳枝手里的鏟子，又看了一眼秦東，昨晚太悶，加上心里有事，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等到杜樹在屋外敲門，她才匆匆起床，臉也沒洗就跑了過來。
“你今不上班了嗎？”秦東喝了一口蟶子面湯，看著忙碌的杜桔。
“不上了，我請假了……”杜桔麻利地把雞蛋盛到盤子里，順手又撒上兩勺糖，油煙醬醋放在哪里，她對這個廚房，比秦東還熟悉。
“哥，早上應該吃兩個雞蛋，一根油條，”廚房太，秦南仍堅持著擠了進來，“那能考一百分。”
“我就不信，我以前吃雞蛋……”雨是下得越發大了，杜樹連雨傘都沒帶，就冒雨跑了進來，“東哥，不管吃什麼，你都考得上！”
秦東笑了，他稀里呼嚕吃完一碗面條，進屋拿出書包，檢查了一下準考證和鋼筆，就走出院子。
“東哥，我送你。”杜樹穿好雨衣，也遞給他一件雨衣，挎子沒了車篷，下雨太不方便。
“大東，好好考……”雨霧中，杜桔跟柳枝倚在門前，杜桔咬著嘴唇輕輕囑咐著。
“嗯，我知道了。”秦東重重點點頭，又笑著揮揮手，又跟一個院的鄰居揮揮手，才走出家門。
“這幾你開車，送你東哥。”迎面杜源就撐著傘走過來，“大東，好好考……我昨晚夢見……”杜源欲言又止，其實他想的是，他夢見秦世煌了，秦世煌剛想告訴他秦東考得怎麼樣，他就醒了。
“大東，”大雨中，前院的奶奶拄著拐棍顫微微走了過來，“雞蛋，拿著，別再餓著……”
“奶奶，我吃飽了……”秦東笑著，卻仍是接過了雞蛋，雞蛋很熱，肯定是今早上才蒸的。
“我知道，這孩子，好好考，咱鐘家窪還沒有大學生，你得讓奶奶閉眼前看到大學生長什麼樣……”老奶奶用力地攥住了秦東的手。
“回去吧。”胡同里的人越來越多，陰沉的空下，一只只手在風雨中揮舞著，一張張臉在叮囑著，“好好考……”
“我知道了。”秦東坐進挎斗，杜樹發動起車來，車子一溜煙沖進雨幕，消失在茫茫雨汁…
……
校園里，八十年代社會風氣尚好，挎子駛向考試的六十八中校園，迎面就是“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振興中華、匹夫有責”等紅色油漆的標語，與校園的綠色互相點映，共同構成了秦東對高考的顏色記憶。
秦東參加的成人高考，與普通高考是一同進行的，高升專要考三門科，分別是語文、數學和英語，而高升本除了上面三門外，還要再考一門物理和化學。
這個年代，學生參加考試，還沒有家長請假相陪，看著學校大門外，三輪車、公交車和步行的，都在撐著雨傘穿著雨衣焦急地等待著。
看到挎子開過來，人群中馬上投過一道道目光，“東哥，等兒會我跟你一塊進去。”杜樹停好挎子，“我爸讓我這三一直跟著你。”
學校的大門打開了，高考的學生如潮水一般涌進校園，兩人找了一處樓前的回廊，就坐了下來。
“東哥，你看他們，都在看書，你也看一下吧，臨陣磨槍不快也光。”感受著這種緊張肅穆的高考氣氛，杜樹現在倒變得很安靜了。
“不用了，哥的槍本來就很亮。”秦東很是自信，透過密密麻麻人群，他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低頭看書，正是廠里的廣播員梁靜雯。
他剛想上前打招呼，可是突然感覺到腹中一陣疼痛，“紙。”
越是話，腹中好似就疼得越是厲害，他奶奶的，昨晚貪涼，本想倚仗著身體好，吃了冰鎮的西瓜，可是沒想到出事了。
頭上直冒冷汗，兩趟跑下來，眼前竟冒起了金星。
“秦東？”梁靜雯終于從書本上抬起頭，她想看看有沒有熟悉的人，恰巧也看到了秦東。
“你怎麼了？”幾個月不見，梁靜雯更加白皙。
“可能，肚子壞了。”秦東苦笑道。
“我這拿著藿香正氣水，正好。”梁靜雯果斷地解開書包，拿出兩支藿香正氣水，“快，喝了它，別影響考試。”
也只能這樣了，“那你呢？還有嗎？”
“我，我又沒事，”梁靜雯紅著臉一扭捏，“快喝吧。”
……
一陣手打的鈴聲響過，秦東終于坐進了教室，肚子仍疼，老師也沒有辦法，只能跟著他去跑廁所。
在這個熱得一塌糊涂的七月，熱的頭昏腦脹的七月，三個老師的分工都被他打破了，另外兩個老師一人往地上灑水降溫，另一個就開始發試卷。
發完試卷，監考老師不停的用一盆盆清水，給揮汗如雨的考生遞送清涼干淨的手巾，秦東感激地看看這個素昧平生的老師，鄭重地又看看自已的準考證——
山海省一九八七年高等學校統一招生準考證，證號……
“秦東……”
他鄭重地在卷子上寫下了自已的名字。
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