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嚴勁松跟馬文浩兩人又跑來蹭飯了。
他們現在也學聰明了，根本不到四大隊大隊部，而是到劉福旺家里。
這樣一來，劉福旺即使想要收錢，也是沒有可能的。
“支書我是不會當的。這一天事情多得要命，各種會議啥的，我也沒空參加……”劉春來直接表示，支書這個職位，他沒有興趣。
連公社的書記以及縣里更高職位他都不願意，更不要說大隊支書。
這跟嚴勁松以及馬文浩兩人的看法是一致的。
劉福旺只是在一邊裹著葉子煙。
說實在的，他並不願意放權。
可他不想兒子的前途受到影響。
“福旺，要不，你還是代理著？”嚴勁松問劉福旺。
“這事情總得有人負責的。”劉福旺搖頭，“如果沒有處理，不拿出態度，到時候你們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那有什麼！嚴書記都去找過計生站的人，他們應該清楚……再說了，計生辦的是因為太多超生的人住在你們大隊，現在這些人都被趕出去了，問題也就不在了……”馬文浩很不情願地說道。
他是不想說這些話的。
太違背原則了。
“還有個問題，劉八爺在臨終前有遺命，讓你們劉家都生兩個，這事情呢，是違反政策的……可你們大隊也沒法太過干涉，春來現在又是劉家的族長……”
嚴勁松看著劉福旺，慢條斯理地說道。
馬文浩看了他一眼，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他就沒想到這個問題。
劉福旺裹煙的動作，停了下來。
劉春臉上浮現出郁悶的表情，“這事情……”
“所以，最終得有人背鍋的！”嚴勁松也不繞圈子。
這話，是對著劉福旺說的。
甚至，他都不顧及自己是公社書記的身份。
搞得馬文浩特別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跟著來？
“嚴書記，你這可是知法犯法！82年9月，十二大把計劃生育工作定為基本國策；同年9月，寫入了憲法……嚴書記，當初你可是跟我們一起到縣里學習了的。同樣，也是那一年開始，計劃生育工作開始變得嚴格……”
劉福旺一臉震驚。
嚴勁松根本就不理會他，“得了吧！你演戲沒人看，溝子一撅，老子就曉得你要拉啥子屎，有必要裝莽（傻）？咱們都是明白人，打開窗子說亮話……反正超生要罰款的……”
劉福旺不吭聲了。
劉春來也不吭聲了。
確實，他爹來承擔這事情，比他效果要好很多。
“鄉改鎮後，鎮政府不是準備建設在我們這邊麼……”劉春來開口了。
話里的意思也很明顯。
在鎮政府的眼皮下，這種事情即使一開始沒有問題，到了後面，也會出現問題。
特別是到時候有人要以此做文章，這絕對是一個巨大的隱患。
他不知道嚴勁松這是啥目的。
“鎮政府不放到你們山上，公社的位置也不合適，縣里準備放到葫蘆壩那邊，那邊地勢平坦，水源也容易解決……”
嚴勁松這話說出來，明顯看到了劉春來長出了一口氣。
劉福旺也沒有吭聲。
之前他是希望鎮政府就放在大隊部旁邊的，那樣對整個大隊的發展，都是有著很大的好處。
不管是基礎建設還是工作機會什麼的。
可現在，四大隊的基礎建設，已經非常不錯了，為了安排工作，依然還在持續投入；至于工作機會，四大隊下屬的廠，都已經開始全縣招人了。
“葫蘆壩那邊倒也不錯。也算是幾個公社的中心了。”劉春來點頭說到。
對于這事情，大家都不再去談。
哪怕劉福旺沒有答應。
“對了，楊翠花的事情……”馬文浩終究還是提了，“她都有三個娃兒了，大的都結婚了……”
劉春來嘆了口氣。
他真心想不明白，楊翠花在想啥。
“她是肯定要處理的。如果非得生……”劉福旺的臉變得陰沉起來。
此刻。
楊翠花家里。
兒子劉青峰正一臉憤怒地看著老娘。
劉文海只是低著頭在抽煙。
16歲的二女兒跟9歲的小兒子都坐在一邊。
“媽，這事情，不解決不行……我個人的前途倒沒什麼，妹妹的學習成績你曉得，考大學是根本沒可能的，更不要說中專……等她高中畢業，也只能當一個普通工人……弟弟除非努力學習……”
劉青峰上了幾年班，人肯學，成長也快。
老娘跟自己兒媳婦兒比著生孩子，一開始他根本不知道。
畢竟楊翠花年前一直在山城。
“老子的事情，你一個當兒子的做得了主？你現在翅膀硬了還是怎麼的？”楊翠花氣不打一處來。
孩子都已經六個月了。
家里的人，居然都反對這事情！
仿佛自己錯了一樣。
孩子多，才是她的本事。
劉文海正要開口，就被楊翠花堵住了︰“你少廢話！這是給你劉家添香火……”
“你之前連娃兒肚子都填不飽的時候，怎麼不說給劉家添香火？”
外面響起了劉福旺的聲音。
楊翠花沒想到，劉福旺這麼晚了還來自己家里。
今天被大隊撤了她制衣廠廠長的職務，本來就心情不好，丈夫、兒子女兒居然全站在她的對立面。
不僅沒有安慰，甚至指責這是她的錯誤。
對劉福旺自然沒有好態度。
“福旺叔，你怎麼來了？快來坐……”劉文海急忙起身招呼，“嚴書記也來了？”
一看到嚴勁松跟在後面，更是慌張。
楊翠花根本連起身都沒有。
“怎麼，公社準備把我抓去強制引產麼？”楊翠花冷冷地看著劉福旺跟嚴勁松。
嚴勁松嘆了一口氣，“你怎麼就成了這樣？當了幾天廠長，你這膨脹得厲害啊！”
“呵！嚴書記，別說這些沒用的！以前這種事情，劉支書也不是沒干過。”楊翠花現在如同瘋狗。
劉福旺只是看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
“我們來這邊，不是抓你去引產。只是希望你為其他人多考慮一下。馬上就要添孫子的人了，還想生！你們大隊不會強行抓你去，公社也不會……但是呢，違反國家政策的事情，不可能不處理……城里的干部職工，哪怕是生二胎，也會失去工作……”
嚴勁松坐在了楊翠花對面。
劉福旺沒說話。
這倒是讓楊翠花有些意外。
“八爺去世的時候說過，生一個太少，生三個太多，兩個就合適了。畢竟呢，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國家的國策，必須遵守……超生，肯定要罰款的，也得承擔後果的。我跟嚴書記來的這邊，目的就是告訴你，如果你肚子的這個生出來，以後你家的工作，大隊依然會安排，只不過肯定不會有什麼好崗位；同樣，劉青峰跟他婆娘都會受到影響，包括劉倩以及劉濤……”
劉福旺一直等了好一陣，才開口。
“你自己考慮。”
說完，就跟嚴勁松兩人走了。
劉文海散的煙，兩人都沒接。
這讓一家人都陷入了沉默。
劉青峰看著楊翠花，咬著牙站了起來，什麼都沒說，轉身就走了。
劉文海只能嘆一口氣。
家里他做不了主。
楊翠花以前多麼精明的一個人，在剛開始的時候，可是不管不顧的把家里的雞都送給了劉春來，就因為楊愛群當初說劉春來沒有得過劉家的東西，不應該把劉家的責任擔負。
一把好牌，就因為她在大兒子都結婚了，還要生娃兒，全部打爛了。
劉倩才16，在這家里更沒有發言權。
如果是她爹，還能鬧騰。
可她老娘，性格比她還彪悍，鬧騰起來，一頓打是少不了的。
“難道，我真的做錯了？”楊翠花看著劉福旺跟嚴勁松兩人離開，門外一片漆黑，喃喃地說道。“多生個娃兒，以後他們兄弟姐妹才有照應，有錯？只要有一個能成功，連帶著其他的也都能得到支持……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大隊以後競爭肯定會更激烈，管理崗位還有多少能留在大隊的人手里……”
家里的幾個人，都沒吭聲。
“就看她想得明白不。我就納悶了，她都四十多了，為啥非得生！”路上，嚴勁松問劉福旺。
劉福旺自己都不知道，也沒法回答。
“要是，她不停地生……”
“那個沒有可能的！要是還生，不僅強制抓去引了，劉文海也抓去結扎！”劉福旺的語氣中，滿是殺氣，“這些人，能佔便宜，都特麼的恨不得全部佔了！”
說到後面，一臉憤怒。
“春來，要不，媽去跟楊翠花說一下？”楊愛群看著劉春來在送走了嚴勁松等人後，不停地抽煙，心中也不是個滋味。
現在已經不想罵楊翠花了。
以前還覺得，楊翠花人不錯。
可現在……
“媽，可千萬別！你要是也去，她還真以為她有多不得了。”劉秋菊不等劉春來開口，就一臉著急地說道，“她就是以為她是廠長，離不開她……”
“不可能吧！”楊愛群有些不相信。
“媽，她明曉得是違反政策的，兒媳婦兒都要生娃兒了，還生……回來根本就沒來找過我哥，就等著我哥去找她，要麼是準備談條件，要麼就是有別的想法……”
劉秋菊倒是看得明白。
這番話，讓劉春來都有些詫異地看著她。
這還是那個柔弱的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