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兵確實沒有想過。
因為他最弄不明白的就是這個原因。
其他站在萬兵一方的人，同樣也是因為這樣一個原因。
對于所有人來說，這事情確實有些反常。
“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來看，樂視彩電入股的港商，是之前到山城來推銷紡織設備的以及做服裝貿易的人……”
這就是最讓人懷疑的。
幾百萬美元的投資，在這個年代的國內，也算大投資了。
對山城輕工局來說，也算不小的投資。
涉及到外匯，相關部門自然關注更多。
結果，分析發現，兩個投資的港商，佔據48%股份的港商，居然是之前到山城來尋求投資機會的。
那兩人什麼實力，山城輕工局很清楚。
從做服裝跟紡織設備到彩電項目，中間跨度太大，了解技術等方面的人，就能知道問題所在，何況時間如此之短。
“確實如此，但是這也不影響啊。劉春來跟柯爾特等人是因為服裝貿易而認識，現在柯爾特等人是春雨服裝公司出口創匯的唯一渠道……雙方有大規模的合作，再次合作投資彩電項目，也是正常的。目前我們國內工業品供應不足，彩電的利潤又高……”楊藝一臉平靜地解釋。
劉春來能忽悠那兩人，她是因為知道內幕。
可這事兒，不能由她來說。
一眾人雖然知道劉春來跟港商關系好，但是也不了解這些內幕。
“如果雙方設局呢？”一名支持萬兵的干部問道。
“設局？騙我們什麼？土地已經平整出來，今天開始奠基。到目前為止，我們以及蓬縣政府，並沒有支付任何的投資。投資資金，也會等到廠房建設完成候用于人員培訓等方面！”
苗仕林頓時有些火大。
這種事情，都不知道解釋了多少次。
都是干部，有那麼多想不明白的？
如果真的是遇到了騙子，能騙走多少？
“苗局長，不是大家故意反對，小心駛得萬年船。一個屬于先進的科技產業項目，建設在一個周圍沒有配套，也沒有任何優勢的農村山區；一個原本沒有出過遠門的年輕人，怎麼會在短時間內說服根本無法接觸到的港商……”
萬兵也知道，事情繼續僵持，並不是好事。
山城輕工局下屬，有太多的企業。
目前很多企業都因為產品一直沒有創新，技術沒有得到升級，在國家逐步取消計劃經濟的情況下，日子變得非常不好過。
尋找解決方法，安置下屬的干部職工，是整個輕工局目前面臨的最主要工作。
樂視彩電，算是打開了一扇門。
對于這扇門後面的世界，誰都不了解。
所以，才謹慎。
“不少同志應該記得，之前港商來山城，雖然也有考察投資的意願，但是主要的目的是為了尋親。”
苗仕林嘆了一口氣，沒法幫劉春來保密了。
經過苗仕林的提醒，之前了解情況的人都愣了。
難不成……
萬兵一臉疑惑，他雖然知道這個，可那跟現在出現的情況，有什麼關系？
“或許大家不知道，港商來尋親的人，就在葫蘆村。劉家的族長，人稱劉八爺的，本名叫劉萬德，原本川軍中的骨干將領……”
雖然已經過去了半個世紀，但是要打听曾經在山城的風雲人物，很容易。
“兩名港商，按照輩分，算得上是劉春來的爺爺，還是比較親的那種……所以，才有這樣的情況。”
苗仕林的話，如同在平靜的湖里丟下了一塊石頭。
瞬間，就讓所有人心中泛起了波瀾。
還有這樣的事？
就連萬兵，也是不可思議地看著苗仕林。
“這事情，只有我跟楊藝知道，就連蓬縣的那些干部都是不知情的。原因我想不用說，大家也都清楚……國家需要外匯……”
苗仕林再次嘆了一口氣。
之所以對方保密，不就是為了要一些優惠跟辦手續拿批文等方面的便利麼。
萬兵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新的疑惑卻又來了︰“苗局長，之前如果你直接說他們這層關系，我想，我們也不用浪費這麼長的時間。”
臉上滿是無奈。
聲音中帶著苦澀。
一開始知道這種關系，哪里用得著浪費這麼長時間討論？
“港商對于我們並不信任，同樣我們也不了解他們的具體情況。彩電項目，只是一個試探，如果成功，後面我們可以加大跟他們的合作力度……”
不是苗仕林不說。
劉春來等人自己都沒有公開，也沒有表現出來，給人的感覺僅僅是在商業上的合作。
作為一名嗅覺敏銳的干部，自然能想到很多。
萬兵也瞬間明白。
“要不這樣，我跟你一起去一趟蓬縣？”萬兵問苗仕林。
見後者沒反對，再對著其他人開口，“這事情，還希望大家保密……”
這里都是輕工局的干部，是否保密不重要，但是傳出去，很可能就變了性質。
港商的爹在國內，屬于正常。
改革開放沒有多長時間，涉及到外國人，不得不謹慎。
沒瞧著，即使港商來了很多次，每次都有商務部的翻譯跟著麼？
山城輕工局討論了一天的事情，終于塵埃落定。
“苗局長，這事情，其實應該我們私下溝通的。”萬兵在會議結束後，看著苗仕林苦笑，“不是我故意跟你作對，在沿海地區，有不少地方被騙了。涉及到政府形象，加上目前國內誰都沒有多少經驗，也就沒有公開報道……”
改革，總會因為沒有經驗付出一些代價的。
這個代價，國家願意去承受。
內地遠比沿海更封閉，一旦出現被騙，很可能損失會非常大。
“我明白，這也是為什麼今天這個會議開這麼久的原因。很多同志對于我們投入到不歸屬山城範圍的地方不理解，希望我們把精力放在下屬企業……”苗仕林知道萬兵也是好意。
之所以反對，不是因為私人原因。
“之所以不說，是因為他們不想讓人知道。畢竟，這關系到後面的合作。剛才說了，也是為了讓其他同志都明白，未來我們在這方面，可以有很多便于操作的……”
萬兵自然明白。
港商跟劉春來的關系一旦讓更多人知道，有些優勢就沒了。
一些干部很可能會因為這樣的關系存在，不願意給他們的投資更多優惠，最終只能導致對方減少投資……
兩人決定，明天就去蓬縣，跟劉春來等人好好談談。
劉春來對于山城輕工局沒有出現，雖然疑惑，倒也不是太在意。
當天晚上，沒有能去看成電影。
而是跟柯爾特幾人談了很長時間，主要就是關于彩電廠未來發展的一些事情。
柯爾特跟鄭天佑都不是這個行業的人，劉春來自己也不懂技術。
這也沒有多少關系。
這年頭國內引進生產線搞彩電的，有多少是專業的？
只要能賺錢，能提供就業崗位，能帶動地方經濟發展就行了。
引進技術後，提供技術的廠家會提供培訓的。
第二天，柯爾特跟鄭天佑幾人就離開了，從蓬縣的碼頭出發，直接到山城，具體做什麼，也沒人去干涉。
在頭一天的道路通車儀式後，四大隊所有人再次變得忙碌起來。
各種建設，依然如火如荼地展開。
要建設的不僅是廠房，還有配套的宿舍樓以及大隊社員的新居。
有些規模不大的土地，要平整成大田。
國慶節這一天的慶祝後，看起來沒有任何改變，只有親自到了四大隊，才能感受到究竟出現了什麼變化。
“所有工程，必須加快進度，但是有個原則不能變，不能為了加快建設速度就降低質量跟標準！所有生產隊的項目，必須嚴格按照要求來！另外，那些之前沒有交地的人，不管現在如何，都不接受交地！”
劉春來召集了所有生產隊的干部跟工程負責人開會。
所謂的開會，基本上也都是宣布他的決定。
跟劉福旺當初掌控四大隊時候的情況是一樣的，基本上都是一言堂。
不同的是，當初劉福旺是不接受反對的聲音。
劉春來提出的東西，各個生產隊的干部以及大隊干部，根本就不懂，自然也無法提出反對意見。
一個干字就完事。
反正有大隊長在那里撐著。
沒兩天，山城輕工局的人來了，劉春來跟他們在大隊部的會議室里面談了整整一下午，當天晚上，山城輕工局的兩名領導就連夜跟著運輸家具到山城的玉春號回了山城。
全鋼構件的廠房出現，大大加快了廠房的建設速度。
不到十天時間，廠房的主要支撐鋼構件，已經拉起了架子。
通電使得整個工地上可以二十四小時不斷施工。
預制好的結構鋼，直接組裝，然後再電焊連接。
僅僅半個月，廠房所有的骨架都已經搭起來，開始蓋上面的鐵皮屋頂。
這些鐵皮，外面有著厚厚的油漆，避免生銹之後漏雨。
可廠房內部跟外面的地面，依然是泥土。
這些區域，大多數地方都是需要硬化的。
現在就缺水泥了。
到處都在搞建設，對于水泥的需求很大。
周邊的各縣，就只有呂山縣有一個規模很小的水泥廠。
“去呂山縣那邊一趟，告訴他們，水泥廠生產的所有水泥，必須優先供應我們這邊的需求，地面硬化不能等著材料……讓縣運輸隊的車輛，去他們那邊等著，出廠夠一車的，就拉一車回來！”
田明發有些為難地看著劉春來，“要是他們不同意怎麼辦？”
現在劉春來又開始讓他跑腿，可他寧願跟著劉春來當狗腿子。
出去後，其他的人，根本就不會給他什麼面子。
“直接找吳昊書記或是朱令時縣長，告訴他們，投資公司第一個投資項目可以考慮對他們的水泥廠投資……”劉春來想都沒想就開口了。
投資公司目前還在籌建。
各方資金尚未到位。
但是第一個投資項目是什麼，目前依然沒有確定。
每個縣都想爭取把第一筆投資資金弄到自己的縣里。
當初為了制衡，說是要交給劉春來負責此事，所以各方面這些天也沒少安排人來找劉春來。
劉春來直接以事情多，工作忙為由，把人趕走了。
田明發看著劉春來，“大隊長，要是投給呂山縣的水泥廠，許書記跟呂縣長那邊，可不好交代……”
劉春來沒說話，只是看了他一眼。
田明發頓時一個哆嗦，想到之前自己被冷落的時候的那種空虛，急忙說道︰“我這馬上就去呂山縣。”
不等劉春來再說什麼，他就跑到旁邊，跨上摩托車，腿上用力蹬燃了發動機，騎著摩托車就跑了。
“狗曰的，越來越不听話了！”一邊的劉九娃看著田明發，罵了一聲。
看著他，劉春來沒說什麼。
孫小玉年齡有些大，懷孕後小心翼翼的，就連劉九娃，整天也是擔憂著。
劉春來讓他先照顧好婆娘，結果這狗曰的晚上照顧婆娘，白天非得跟著劉春來。
“我們現在就缺這種不听話的人！”劉春來嘆了一口氣。
很多時候，手下太听話，也不是好事。
太听話的人，交代什麼都會認真去干好。
可同樣，不交代的事情，他們絕對不會去干，甚至想都不會去想的。
原本，劉福旺手下，全都是這種。
劉福旺在掌管整個大隊的二十七年中，整天忙著大隊的各種事情，連家里的事情都沒精力管。
隨著項目跟工程越來越多，劉春來才發現，這些听話的人，在任何項目，不僅需要他下令，同時也需要他跟著，一旦不跟著就出問題。
就像目前，第一個車間快要修好，卻根本沒法投入使用。
劉春來沒說，沒人去考慮地面需要硬化的問題。
劉春來不說，甚至沒有人去考慮周圍的牆怎麼建設的問題……
“你是想要一只嚇猴子的雞？”劉九娃哪里知道劉春來的鬧心。
听到這話，劉春來差點一口老血噴出，就此去見他劉家的列祖列宗。
“你不覺得，現在都沒有猴子鬧騰了？”劉春來沒好氣地說道。
劉九娃無法理解這個。
他體會不到大隊長心中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