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韻之不喜歡姜現,那不是一天兩天了。
她和姜禮岩是他人眼里的模範夫妻,只有她們自己清楚,結這個婚,不過是各取所需。
姜禮岩和她是一類人,薄情,愛玩,定不下來。他們卻都玩得低調,誰都不惹事,天下太平。
兩個人都默認了這種各玩各的的相處模式,一直以來都各自舒心,沒想到姜禮岩卻惹出了個大|麻煩。
那就是姜現的存在,姜現是姜禮岩和一個陪酒女生的兒子。
他們都需要好名聲,姜韻之早就和姜禮岩約法三章,玩可以,絕對不能過火。
听聞姜禮岩沉溺于陪酒女的溫柔鄉時,姜韻之還想著他的品位變低了,太掉價了。
她早摸清了姜禮岩的脾氣,對一個女人,也就三分鐘熱度。
她等著他早早換人。
但事實卻不如她的所想發展下去,脫離了控制。
那個下賤的女人不知道用什麼方式說服了姜禮岩,留下了這個孩子。
直至她即將臨盆,姜韻之才接到消息。
她勃然大怒,卻已經來不及。
姜禮岩求她原諒,並提出要求——孩子留在姜家養大。
姜禮岩給了陪酒女一大筆錢,把她送到國外,姜現則跟在他身邊。
姜韻之生了姜曳姐妹倆後身體一直不太好,醫生判定她不會再懷孕了。
姜禮岩一直想要個兒子,這才有了這樣一出鬧劇。
孩子是得到了,日子又恢復如常,姜禮岩與姜韻之互不干涉,相安無事。
但是姜現畢竟是活生生的一個人,他存在在姜韻之的眼前,一天天地長大,慢慢顯現出那個陪酒女的輪廓來。
那樣廉價的血統與基因,在姜現身上發揮了個淋灕盡致。
對姜韻之而言,姜現是丈夫背叛的證據,把她釘在了恥辱柱上。
所以她從來都討厭姜現。
姜現也有所察覺,一開始以為是因為自己頑皮,久而久之,也品出了些不對勁來。
孩子敏感脆弱,不能理解為什麼自己從來不討母親的喜歡。
直到有一天,他偷听到他們的談話。姜韻之因為他打碎了一個杯子而向姜禮岩借題發揮,小小的少年終于明白,自己之所以不討母親的喜歡,是因為那個人根本不是生他的母親。
但在這個家里面,他最討厭的人是方景鈺。
他的父親是姜禮岩,血脈相連,再怎麼樣,有姜禮岩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而方景鈺不一樣,他根本不姓姜,與這個家里的每一個人都沒有血緣關系。這樣的方景鈺,憑什麼受到更多的寵愛?
後來方景鈺娶了顏書瑤,一個來自小鎮的、窮酸的、無趣的女人。
顏書瑤十分孝順,比方景鈺更甚。可是因為太乖順了,也不討姜韻之的歡心。
姜現覺得他們是同一國的。
姜韻之愛面子,他就想讓這個家翻天覆地,讓她不痛快。
他親近、欺負顏書瑤,看著她隱忍瑟縮的模樣,以此換回一種報復的快感,聊以籍慰。
漸漸地,他又同情上顏書瑤,她膽小、懦弱、不敢反抗的樣子,何嘗不是幼年時的他?
***
最後楊柚沒了辦法,只能去求施祈睿,她已經找不到更好的出路了。
施祈睿幫她處理過無數個麻煩,基本上已經輕車熟路。
但這一次,其實施父有交代過他不要插手,施祈睿看了一眼那個蒼白倔強的女人,還是一通通電話撥出去。
楊柚跟著他忙到半夜,總算把姜現接了出來。她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周霽燃還在家里等著她。
楊柚沒想到在家門口遇上姜曳。
姜曳面色慘白,孤零零地站在楊柚家的客廳里。
“我可以放棄周霽燃。”姜曳臉上冷漠,“但是你也要和他斷了。”
姜曳下了最後通牒︰“姜弋,有我沒他。”
這是她為姐妹親情做出的最大讓步。
“姜曳……”楊柚不知道該怎樣和姜曳說清楚,以往她做事從不看別人臉色,只顧自己快意,姜曳曾經婉言勸過她。現在姜曳好像學會了這套作風,卻是用在了她身上。
楊柚靜了靜心神,還是說了出口︰“姜曳,你知道從來不說謊騙你。現在我坦白地告訴你,我做不到。”
姜曳神色沉了幾分︰“你的意思是,周霽燃比我重要?”
楊柚搖了搖頭︰“並不是我比較了,告訴你我選擇了周霽燃。而是我答應過他,這個決定權並不在我手上。”
楊柚頓了頓,又道︰“雖然我做事一直都隨心所欲,但是這個約定,我要守住。”
“小弋,我本來以為你會站在我這邊的。”姜曳抿了抿唇,視線掃過室內每一處。
以往她也曾留宿在這套公寓里,她對這里的布局了如指掌,也很明白這里有男性生活過的氣息。
姜曳繞過楊柚,大步走向臥室。
她的痛苦亟待發泄,孫家瑜說她壞了他的好事,憑什麼?她是軟弱,難道就該為此付出一生的代價?
楊柚堵在門口,姜曳進不去,手指指著臥室的方向,抖著聲音問她︰“小弋你說,那里邊住著誰?”
楊柚和姜曳聲線相似,一樣的音色,區別是楊柚講話聲調高些,氣勢強,而姜曳柔和點。
而現在,那個柔柔弱弱的姜曳,操著一把尖銳沙啞的聲音質問著自己的孿生妹妹。
楊柚一抬眼,直直撞進她的眼里。那雙平時總是帶著晶亮笑意的眼楮,里面蘊滿了怒火,叫囂著要把她焚燒殆盡。
這樣的恨意,在焚化別人之前,首先要將自己獻祭。
姜曳做得不好,她的眼神里有動搖,楊柚看得出來。
“……是周霽燃。”
姜曳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柔弱的她,她的眼楮里淬了毒,帶著滿腔的憤恨看著自己的雙生妹妹。
姜曳不知從何處迸發出一股力量,用力地甩了楊柚一巴掌。
姜曳愣在原地,楊柚不敢置信。
姜曳整個人都僵住了,臉上的表情掙扎痛苦。
楊柚嘴角流了血,裂了一小道口子。
楊柚和姜曳不是普通的姐妹,她們有著一樣的臉、一樣的身高,過去二十幾年來,她們交心,她們互相扶持。
誰會想到這樣的一雙姐妹會為了一個男人反目為仇。
楊柚被打得發懵,捂著臉側著頭,碎發遮住她臉上的小小傷痕。
楊柚用手背抹了抹嘴角,沉靜如水的眼眸里滿是堅定。
聞聲周霽燃拉開房門,第一眼看到楊柚臉上的傷痕,不著痕跡地皺眉。
周霽燃返回臥室,拎起楊柚的一件外套︰“走,跟我去醫院。”
楊柚被姜曳打得發懵,抗拒了一下,對上周霽燃堅定的眸子,便順從起來,任由周霽燃幫她穿衣,把她拉到門口。
周霽燃一直沒有理會姜曳,徑直牽著楊柚出了門。
護士手腳麻利地幫楊柚處理傷口,姜曳畢竟是個柔弱的女人,再大力氣也不會造成多少傷害。
分歧卻是刻在心里了。
周霽燃拿出手機,調出姜曳的電話號碼,指尖頓住,略有遲疑。
從長遠考慮,他必須跟姜曳說清楚。
但在這個姜曳剛與楊柚姐妹反目的時間點,他出面,也許會起上反效果,更加激化矛盾。
他從未想過會惹上這種是非,姜曳是什麼時候對他起了那種心思,他根本毫無所覺。
若他一早知道,肯定會及時與她說得明明白白,斷然不會讓她們姐妹鬧到如此境地。
楊柚很傷心,臉上沒表現出來,但他看得到。
楊柚重情,最看重家人。
周霽燃坐出租車送楊柚回家,下車的時候慢了半拍。
楊柚眉心緊蹙,飛快地按住他的手︰“你跟我一起回去。”
周霽燃訝異地挑眉,安撫性地反握住她的手︰“放心,不管怎樣,我都跟你一起。”
他沒有說什麼“只要你不放棄我,我肯定對你不離不棄”的傻話,楊柚不需要來自他的質疑。
他信她。
***
楊柚半夜被姜現的電話驚醒,還沒等她脾氣發作,就听到姜現一聲急促的呼喚。
“姜弋!”
楊柚很少听到姜現這樣慌張的聲音,神色不由一凝︰“你又闖什麼禍了?”
楊柚掛了電話,一時不知道身在何方。
她花了三十秒找到開關,“啪”地打開了燈。
室內一片慘白的光,楊柚從梳妝鏡里看到自己的臉,時間仿佛停滯了,她緩慢地眨了眨眼楮,換好衣服,開車回姜家。
姜家防盜門大敞,姜現頹然地坐在樓梯上,看到楊柚,沉默地站了起來。
楊柚跟在他身後,姜現沉痛的聲音仿佛飄在空中,強行給她灌輸這個事實。
“我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晚了。”
她往地上看了一眼。
少女時代,姜曳揉著她的頭發說︰“爸媽取名是有用意的,曳比弋復雜多了,姐姐我是要擔著小弋的人生呢。”
最後,姜曳就像被多出來的那一撇攔腰折斷,選擇了這樣傷人傷己的方式,銘刻在姜弋的生命里。
她的姐姐完美詮釋了“她敢為愛死”,冷掉的尸身上,那美麗妖嬈的臉龐上詭異的笑容,仿佛在問︰“你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