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化雨是個十分聰明的人，所以每當得了女帝的命令，他都一絲不苟的完成，從來不會打半分折扣。
比如廣招天下有修行的和尚。
君王的一個念頭，能讓整個帝國都為之轉動。
在巨額的懸賞，以及榮華富貴面前，不是沒有膽大包天，試圖蒙混過關的家伙。
不過，這些人下場很慘就是了。
往往他們吹什麼，結果證明做不到之後，就會報應在身上。
田化雨印象最深的一個，是個一個來自河南道的家伙，他說自己能讓野獸臣服，聆听佛音，從惡獸變成善獸。
並且還表演了一番。
當時長安城許多百姓都見到，一個三丈多的吊楮大蟲，在他念誦佛經之後，乖乖的躺在地上，露出了肚皮。
不得不說，那場面很是唬人。
可惜，後來查證此人是個騙子，那頭大蟲本就是他飼養的，只不過在來長安之前，就放進了山里而已。
所以田化雨很貼心的將這人放進了百獸籠里，看著他一點點被吞食干淨。
自打這以後，敢來行騙的家伙就少了。
雖然還有，但下場都很淒慘。
直到無缺出現。
這個漂亮到不像話的和尚，不僅真的修行了佛門功夫，對佛經的領悟也堪稱驚人。
最起碼那些成名多年的得道高僧在他面前，大多是落敗的下場。
田化雨將他帶到了女帝面前，這也導致了他從被楊凌壓制的局面中解脫出來，甚至還反過去到倒壓一頭。
所以當斗法兩個字被提出來，田化雨充滿了信心。
無缺不會敗，也不可能敗。
一旁的楊凌則不同，他已經有些麻木了，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切。
其實在得知李拓帶來的消息時，那一刻他是欣喜的，這種喜悅在王陸展露出些許本領後，達到了巔峰。
然而，在女帝決定親自過來看一看，並且帶著無缺和尚一起後過來，這種喜悅變成忐忑。
因為他沒有做好任何準備，事情的計劃也並不是這樣。
在楊凌的設想中，應該是他稟報了之後，會得到一段緩沖的時間。
利用這段時間，他會給王陸造勢，讓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有一個遠方過來的和尚，要與曾經名動一時的無缺和尚斗一斗。
到時候壓力雙方都有，並且有了這段時間緩沖，他也能將失敗之後的責任推掉大部分，讓李家來做替死鬼。
可惜，這一切都成了泡影。
楊凌不得不赤膊上陣，來和田化雨斗個你死我活，這種局面，他十分討厭。
再看場中，兩個人已經開始動手了。
不，應該說無缺僧動手了，王陸依舊保持著剛才的樣子，沒有任何動作。
黑色的煙霧開始彌漫，聖潔與邪道兩種極端矛盾的氣息出現在每個人心中。
“王居士小心了，貧僧這一招萬靈升天，乃是超度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個邪靈以後，取它們的執念與怨氣才終于大成。
你很可能會死，所以現在認輸，還來得及。”
無缺僧清朗的聲音傳來，看似在給王陸解說，其實在趕去女帝等人，他要下殺手了。
不過，相比楊凌的陰沉，以及田化雨的得意，女帝始終表現的那麼淡然，好似沒有提起半點興趣，根本無法猜測她在想什麼。
“你只管出手，是生是死，皆為天命。”
王陸也很淡定，不過和女帝不同，他這不是在隱藏自己的心緒。而是真的不在乎。
無缺僧感受到了這一點，因此冷哼一聲後，將功法催動到了最大。
小小的街道上鬼哭之聲大作，那些黑色的煙霧猶如活物一般，正不斷朝著王陸逼近。
濃稠而不可測，僅僅是看著，就已經讓人覺得十分危險。
那是來自任何生靈本能的警惕。
可下一刻，讓幾人十分不解的一幕出現了。
無缺僧放出的黑煙近在眼前，王陸卻沒有絲毫出手的意思，任由其將自己籠罩，淹沒，直至沒有半點聲息。
“哈哈哈，楊公公，你找的這個人不會是個繡花枕頭吧，欺瞞陛下，可是大罪。”
田化雨按捺住心中的得意，表現出一副一心為公的樣子，其實卻是在給楊凌上眼藥，想要一腳將他徹底踩死。
“陛下，奴婢可從來不敢欺瞞您啊！”
楊凌想要自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試圖推卸責任。
然而，還沒等他開口，女帝便輕聲道︰“急什麼，好戲才剛剛開始呢。”
楊凌心頭一跳，連忙轉頭靠了過去，可惜他實力有限，根本瞧不出什麼。
一旁的田化雨也同樣如此，不過，他看到了無缺凝重的側臉，心中頓時一跳。
果不其然，就在兩個太監心念急轉之時，王陸的聲音從黑煙中傳了出來。
“和尚，你就這點能耐嗎？好像奈何不得我啊。”
雖然看不到臉，但無缺卻能腦補出，此時王陸的得意的嘴臉，這是他萬萬不能接受的。
“哼，那就輕王居士感受一下，貧僧這一招，真正的威力吧。”
這些黑煙就是放出佛觸手，所以無缺僧從一開始就知道，這點程度的攻擊，根本拿王陸沒辦法。
因此，在說完這句話後，他將隱藏在竅穴中的靈，都放了出去。
這是無缺僧的殺招，也是萬靈升天的本來面目。
霎那間，長街上陰風陣陣，各種外人听不到的聲音，鑽進王陸的耳朵里。
那是哭嚎，詛咒，怨毒，痛恨，以及對一切生命的敵視。
“這才差不多啊。”
王陸滿意的點了點頭，這些東西並不能對他造成任何影響，所以頗有些穩坐釣魚台的意思。
雖然看不到里面情況，但他的話語卻清晰的傳了出來，所以田化雨挑了挑眉，看向一旁的楊凌道︰“楊公公，你從哪里找來的妙人，死到臨頭了都還不忘記嘴硬，這一點和你倒是十分相似。”
楊凌沒有還嘴，而是死死盯著將王陸完全覆蓋黑煙，它們已經在並不寬闊的街道上，形成了一個半圓形的罩子。
經歷了剛才的事，他心中隱隱有種預感，自己這趟，恐怕撿到寶了。
並沒有讓場外看戲的人等待太久。
王陸在確定了無法繼續壓榨無缺僧後，就果斷出手了。
而這一動，就是全力。
在擁有了天龍禪唱之後，在大部分情況下，他已經不用光著膀子，變成一個小巨人和別人搏殺了。
“佛威！”
簡簡單單兩個字，所起到的效果，卻是石破天驚。
從第一縷金光出現，直至變得如太陽般閃耀，不過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
黑煙開始消融，那些隱藏在其中的邪靈發出淒慘的尖叫，好似看到了天敵。
一股大光明，大慈悲的意境，完全掩蓋了無缺僧所帶來的影響，從感官上的厭惡恐懼，變成了愧疚。
此時心中有陰暗處的人，都會受到一個名叫良心的東西折磨。
按理說，像雨化田，楊凌這類人，應該早已經將這東西拋掉才對，但事實證明，他兩個並不是沒有，只不過是一直被龐大的欲念給掩蓋了。
正如人們會見色起意，見財起心，會下意識的炫耀自己，看到美食會大量分泌口水。
這是本能，也可以說是天性。
而看到弱者，或是可憐之人，也會生出一絲同情，甚至在不影響自身的情況下，出手幫襯一下。
這同樣是天性。
如此矛盾，卻又如此合理。
王陸這一式佛威，在經過修煉輔助器強化後，出現了一些預料之外的變化，不像法海那麼存粹的威風凜凜，不可侵犯，而是在兼顧了這些東西的同時，多了一些別的味道。
它可以喚出人心中的善念。
這世上絕情絕性的人或許有，但大多是被後天改造而成。
最起碼，長安城里沒有這樣的人。
隨著黑色煙霧的消失，無缺僧理所當然的敗了，此時的他臉色灰敗，失魂落魄的跪坐在地上。
而田化雨與楊凌受招式影響，已經忘記了勾心斗角，此時正面見掙扎的站在原地，試圖強行從影響中掙脫出來。
“不可能！不可能！”
無缺僧喃喃自語，神情逐漸便的偏激起來，就在他準備殊死一搏時，女帝發話了。
“夠了，楊凌有功，賞百金，賜玉帶。無缺僧雖然輸了，但同樣是高僧，地位不變。”
說完她看向王陸，“你可願為朕效力？”
“某只是一個普通的還俗和尚而已，當不得效力二字，不過陛下若是有所差遣，某定當盡力。”
王陸說完，楊凌立刻從喜悅中回過神來，焦急道︰“陛下，他…”
“不用多說。”
女帝搖了搖頭︰“朕給你在長安城中修建一處寺廟，你可願意來做個方丈？”
王陸正要回話，她又開口道︰“從來沒有人敢拒絕朕，你想清楚再說。”
“某…貧僧願意。不過，寺中之人，貧僧想自己去找。”
王陸從善如流，一改在燕國時的頭鐵。
女帝滿意的點了點頭，“具體事宜楊凌會告訴你的。”
說罷她便轉身而去，兩步之後，人影徹底消失。
王陸瞳孔一縮，如此恐怖的實力，這位女帝有些深不可測啊。
無缺僧也回過神來，得知自己地位沒變之後，他的臉色好看不少，在田化雨的陪同下，兩人走到了王陸近前。
“這一次小僧輸了，下一次可不會。”
他臉色陰郁的能滴出水來。
“呵呵，我等著你。”
看到這家伙，王陸就心情很好，因為剛才那一下，他直接增加了一千多的陰氣。
等到兩人走後，楊凌這才上前道︰“還好你沒有真的違抗陛下，否則雜家都要被你連累。”
“不會的。”
王陸搖了搖頭，他本身就想通過朝廷，來吸取養分，從而快速變強，所以楊凌擔心的事情並不存在。
“呵呵呵，這就好，這就好，雜家會給你找個好地方的，對了，你想要一間多大的廟？”
楊凌很開心，所以顯得十分好說話。
“不用太大，可供人上香，再有幾間禪房就好。”
王陸並不打算讓太多人待在身邊，所以這幾個名正言順招收手下的名額，他要好好利用。
楊凌點點頭，也跟著離開了。
“想不到你這麼厲害！”
眼眶發紅的雲真湊了過來，豎著大拇指道︰“剛才那和尚一看就不是好東西，明明是個男人，長得居然比小娘們兒還漂亮，肯定是個淫僧！”
“哦？為什麼這麼說？”
王陸好笑的問道。
“你看啊，他長得這麼好看，那些去進香的夫人小姐，還不被迷的神魂顛倒？說不得就會發生一些張冠李戴的事。”
雲真對無缺僧印象很不好，從他的話語中就能看出一二。
王陸沒有順著話往下接，背後議論這種事，他並不喜歡，無論那個人是好是壞。
“我要去做和尚了。”
“這挺好啊，有香客供養，加上得了陛下青睞，你的好日子就要來啦！”
“你羨慕？”
“不！”
雲真想了想後，以十分堅定的語氣說道︰“不羨慕，我家就剩下我著一個人了，可不能絕後，否則我那死鬼爹娘非得從墳堆里爬出來不可。”
“可你現在這樣，想找媳婦可不容易。”
王陸說的沒錯，這個世界的男人可以丑，但必須四肢健全，能夠下地干活。
當然，那些有錢的除外。
“不怕，我有姐夫呢！”
雲真嘿嘿道︰“他就剩下我這一個親人了，難不成以後還不管我了？”
“以後我管不管你不清楚，但你小子要是還沒有將地給我掃了，我的棍子就會落在你的屁股上。”
關紀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客棧門前，語氣十分不善。
雲真笑臉變成苦臉，慘兮兮的回了客棧。
他喜歡那些有本事的人，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接觸一下，聊聊天之類的。
這能讓雲真從中找到一些快感，哪怕他現在是個廢人。
“唉，這個臭小子！”
關紀搖了搖頭，來到了王陸身邊，“你要走了？”
“嗯！”
“天底下最危險的地方就是皇宮，你這一去，生死可由不得自己了。”
“你認為現在我就能由的了自己？”
這是終究要跨出的一步，只不過起因卻是一場意外，這多少讓王陸有些不爽。
好在結果是好的，所以也就沒必要計較太多。
“是啊，誰又能身心由己呢？”
關紀嘆了口氣，神態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