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還好?”他一上來就問。
薛千本來興致不錯,可見他精神緊張,不禁道︰“怎麼?”
周澈呼了口氣,眼前的薄霧漸漸散去,心緒終于鎮定下來,看了看她,仿佛確認眼前的就是她後,才能徹底安下心來。
不出周澈所言,薛千今日身著七彩舞衣,因是舞劍,不能穿長袖,卻也足夠奪目炫彩了,怪不得會引起聖上注意。
若說元辰大典,她在聖上面前露了臉,那也只是露臉。
可此次便不同了,此次太過張揚,這一出舞劍,壓得過那些庸脂俗粉,出盡了風頭。
薛千見他心神難寧,憂心道︰“你怕是病了?”
“無妨。”周澈笑笑,問她,“叫我來作甚?”
薛千狐疑地看著他,確定他真的無事後,這才道︰“你說下來作甚?你們真好,在上面高高地飲酒賞舞,我辛辛苦苦跳完,連個位子都找不到,想擠到下面也太失分寸,三思之後,只得來找世子爺了。”
她一笑,歪過頭去︰“不知世子爺有何大招,讓我也看一看那盛景?”
他之前說,帶她來一睹盛況,今日她來了,劍也舞了,他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周澈淡淡一笑︰“隨我來。”
薛千隨著他走入角樓,上到三樓的位置,轉彎,來到一段長長的回廊入口。回廊連接著兩座角樓,空中樓閣,此處僻靜高遠,無人注意,恰恰視角極好,也能觀看底下盛況。
兩人來到回廊中間,站在一絕佳的位置,靜心觀賞舞樂。
“地方好是好,可卻連累你無人作陪,無酒果吃食,無華席座椅,如此站著,豈不受累?”
她說完,便不再吱聲,只靜靜看著下面,視線不曾落在他身上。
可是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回話。
薛千有些沒好氣,轉頭看他,帶著酸意︰“看來世子爺果真是累了,不如下去坐著吧?我一人在此即可,不勞世子大駕了。”
說罷,轉過臉去。
周澈啼笑皆非,睨她半晌,繼而慢條斯理地看了看四周︰左邊無人,右邊無人,上邊無人,下面……全是人。
好,非常好。
薛千正繃著神經豎耳細听,不想,聲音沒等到,忽然等到一雙手,將她繞過來匝住,回旋轉身,瞬息之間,她已靠在了柱子上。
睜眼,撞進一雙深沉的眼眸里。
心髒狂跳,幾乎涌出胸口。
她左右四顧,見空無一人,這才回過視線,看向面前的人。
他要作甚?這可是在皇宮!
薛千張口想問他,可是唇瓣微開,卻一字也發不出。
周澈仔細端詳著她,一如往常,緩慢說道︰“自然不累,有你作陪,怎會累呢?”
“……”
薛千咳了一聲,臉紅如霞。
周澈微俯身︰“方才舞得很好……”
“……嗯。”
“以後,別再舞了。”
“嗯?”
這是什麼話?驢唇不對馬嘴。
薛千听了個一頭霧水。
剛想問什麼,可一抬頭又撞進他的眼里,那眼猶如一彎湖水,令人不能直視,一直視便要沉溺于此。
她胡亂應著,點了點頭。
周澈沒再說什麼,放下了胳膊。
薛千不自覺松了一口氣。
其實,她再過無賴,也是軟包子一個,看著鐵壁銅牆、無堅不摧,可一旦真槍實彈,瞬間便會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周澈早看透她這一點。
兩人轉過身去,面不改色,繼續看著戲……
片刻,周澈緩緩偏過頭,以一個幾不可察的角度,將目光投向那樓梯口窺探的人。
一個小太監,皇上的人。
他看見周澈的目光後,慌得臉色頓變,不過好歹自己是聖上的人,還沒算自亂陣腳,扭頭走了。
周澈將目光收回,眼神一片冷意。
不得不說,方才他有作戲的成分……可雖是作戲,言語卻是真的,心也是真的。
“皇帝陛下,我听聞貴國有一沈家女將,前年才在北境擊退胡人,大將之風啊,有……有‘巾幗不讓須眉’之稱,今日我有幸替父來朝拜,不瞞皇上和太後,父王有意讓我在大齊擇一佳偶,皇帝陛下如能成人之美,賜婚于我,必勒格將感激不盡!柔然將感激不盡!”
底下的歌舞不知何時停了,那柔然國王子和使臣,也不知何時站了起來。
只見他們雙雙下跪,手捧酒杯,向皇上獻酒,恭敬無比。
滿堂嘩然。
回廊上的薛千和周澈更是驚為天人,二人相視一眼,看見對方皆不知情後,又將目光移回去,仔細端看。
“原來是求親啊!”
“是啊,柔然一向臣服于大齊,與大齊多年交好,此次求親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為何不求個公主郡主呢?偏要什麼……女將?我怎麼沒听過?”
“不知是誰啊,若是品貌不凡,我國太子也可求親了。”
外國朝臣議論紛紛。
“柔然國真是膽大,竟敢直接向皇上提親?也不看看沈君如是誰……”
“不過,他怎認識的沈將軍?指名道姓,顯然已相當熟悉。”
“也不一定,李大人,草原部族性情粗獷,說不定就愛沈家小姐那樣的呢。”
“……”
大齊官員竊竊私語。
北部草原及西域部分疆域,已在十年前歸屬大齊,那便是賀蘭部族。余下的,樓蘭、烏羌,以及佔領草原的柔然,十年來年年進貢,無一不歸順服帖,還遠沒到提親的資格,即便是嫡子。
可必勒格提出的,門第也並不高,只是侯府長女,所以也還算說得過去。
只是這侯府長女,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合不合這必勒格的意……眾人還一無所知。
顯然,經此一番話提出,滿場氣氛已與之前大不相同,若說一刻鐘前,仍是敷衍困頓的賞舞听樂,那麼此刻,便是翹首以待,靜觀這場求親之戰如何進行。
人群像是一鍋水燒開, 里啪啦,熱水飛濺。
戲已開場,只待落幕。
皇後和太後驚詫地議論了半晌,心緒高漲,最後問皇上︰“今日平津侯也在,君如也在,不如問下侯爺何意?”
皇上道︰“只怕沈卿不樂意,君如是長女,又是他唯一女子,平津侯怎願拱手讓人?還是那樣遙遠的柔然?”
其實不只平津侯不願,皇上自己也不願。
那可是大齊唯一的女將,聲名赫赫的女將啊!
“臣妾倒有個主意。”皇後緩緩笑道,“听說柔然國王子尚武,君如也是習武之人,不若就讓他倆就這戲台子,比一場武如何?若是君如贏了,不僅可掙回顏面,還可讓那王子死心。若是她輸了,也沒甚要緊,比武一場,助興而已。”
“皇後大意了。”皇上淡淡道,“君無戲言,況是在百國之前,萬不可當兒戲。”
皇後頷首︰“是。”
皇上目光在底下掃視一圈,掠過平津侯之位時,像是看到什麼,眼神一亮,忽然笑了︰“不過,依你之言,朕還有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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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大齊國力按唐朝來,大宋哪有這麼強的號召力?(捂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