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道我為何叫你來?”太皇太後在靜默了一會兒之後,慢慢開口問道,語氣不咸不淡,似乎不帶一起感情,卻又無形中形成一種壓迫。
“不知”綠葦做謙恭狀。
“不知?哀家見你的第一面起,便就知道,你是一個聰慧而明事理的孩子。”
“謝太皇太後的夸獎,如此贊譽鳳生擔當不起。”
“鳳生?你真的叫鳳生麼?”
綠葦心里翻了一個白眼,我是不叫鳳生,卻也不是盧蕊,你又能耐我何?
“鳳生不叫鳳生,又當叫什麼?莫不是太皇太後不喜歡這名字?”
“哀家喜歡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歡這個名字麼?”大玉兒深深的看了一眼站在下首,做低眉順眼樣的姑娘。
“名字是父母給的,鳳生自然是喜歡的。”
“哦?你父母給的?你進宮這些日子,可有想家?”
“既然已經進宮,自然這紅牆里的才是我的家。”
“年紀輕輕,這般冷心冷情,哀家可為你父母有些不值當。”
“生養之恩自當不敢忘,只是人世間最無可奈何之事即子欲養而親不待,鳳生人微言輕,身無長技,本是一抹飄零在人間的一浮萍,渺小而不可足道,有幸鳳生是生在和平之時,天下已定,雖有叛賊,亦有勵精圖治的天子,為我等平民遮風擋雨。”
“鳳生因緣巧合之下,進宮為奴為婢,卻尤為幸運,能夠被分去乾清宮,甚而在生病之時,得到皇上垂憐,請醫問藥,鳳生今日能夠重開口,身復原,實為幸運之至。”
“由此,鳳生才說,這宮牆里才是鳳生之家,新生之家。”
大玉兒眼神閃了閃︰“哀家果然沒有錯看你,第一次見面,你就能審時度勢,裝聾作啞,如今倒是夢寐以求,進入宮廷之中來,巧舌如簧。”
綠葦有種想要沖上前,把那坐在高位上的人打一頓,她說話這麼彎彎繞繞,今兒個是頭一回,卻還是這般糾纏不休。
“太皇太後今兒個不給鳳生安排一個罪名,只怕是不甘休了。”
“大膽!怎麼說話的?如此放肆!”一直站在一旁,沒有開口的甦麻喇嘛姑突然一喝。
“說話也沒有尊卑禮儀,太皇太後面前,不以名字相稱,一口一個鳳生,當真粗俗!”
綠葦听到這些話,皺了皺眉,輕輕偏了一下頭,看了她一眼,腦海里開始慢慢搜索著關于她的信息。
不過一會兒,她就又恢復如常,慢慢回答著︰“鳳生之名乃父母相賜,以此自稱,並無不妥,太皇太後一向大度,想來也並不會苛責,因此鳳生才如是說。”
還正準備說下去,外面卻傳皇上到了,她便閉了口,往旁邊一退。
等到玄燁一進來,她便和一眾站在門外的宮女跪了下去。
自入了宮,她最不喜歡的便是要向他下跪,平日里也還好,她不跪,他不勉強,甚至很是滿意,但一旦有他人在,她就得做這煩人的儀式。
更何況,她雖然沒什麼本事,但好歹也是神仙,向凡人下跪,多少有些失體統,即便這個人是龍之子。
玄燁原本在殿里批閱奏折,近些日子,頻頻傳來前方戰事概況,有贏有輸,但總是贏面多些,但這也意味著他需要更多的人去前方鎮守好不容易打回來城池江山。
除此以外,前次洪災之後,難民的安頓,家園的修復,亦需要人才錢財,玄燁這兩日忙的暈頭轉向,再加上刻意忘掉鳳生,所以等到他再一次听到關于她的消息之時,他便愣住了。
皇奶奶是什麼樣的性格,他最是清楚,當年父親為了董鄂妃的事與她鬧翻,她便把所有矛頭對準了那個柔弱的女子,雖然他也恨那女子奪取了父親,恨她讓自己的母親那樣難堪,可有時,他也會想,是不是因為生在帝王家,所以沒有擁有心上人的資格,多想幾次,他便也就釋懷了。
可是董鄂妃的郁郁寡歡,自此一病不起,最終離世,和他敬愛的皇奶奶也是脫不了干系的。
想到這里,他就背脊一涼,心中發緊,她和董鄂妃的情況遭遇何其相似,他不敢多想。
“兒臣拜見太皇太後。”他自走進殿堂,便就目不斜視,定定的看著前方,從跪著的綠葦身邊行過,向那坐在高位上,不發一言,便有強大威儀之人行了一個禮。
等到他站起來他才不緊不慢的說著起身,隨後就上前逗著太皇太後。
兩個人輕聲慢語,卻又不失歡愉的聊著一些家常,偶爾也會討論一番最近的國事,仿若整個大殿只他們兩人,仿佛他們只是人間最平凡的人家。
綠葦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只覺得諷刺而搞笑。
除此之外,腦海中,盧蕊在這殿中經歷過的所有,都一一在她腦海里展開,躲不開,抹不掉,她只有接受。
第一次的打探,第二次的探望,第三次的審案,盧蕊在這個殿中,始終不卑不亢,有理有據,從來都是心平氣和,未曾有點多余的情緒表露。
綠葦突然有點好奇作為她的一部分,生活在人間的女子,究竟是何種的人,才能把自己把控的那般無懈可擊,讓她自己都自愧不如。
正想著入神,玄燁卻突然現在她的面前,看了她一眼,笑著說︰“皇奶奶,這丫頭是好像是朕宮里頭的人,怎的跑到了你這里?”
“自然是哀家叫她來的,听聞最近是她一直都在服侍你,前段日子她生病了,你那般著急,哀家就想她定是你心頭的人,你最近忙的那樣,都少來這了,這不,才來呢,話都沒說兩句,你就來了,就這樣離不開?”
話全說下來,語調都沒有變一下,甚至最後的深意一問,都那麼清淡。
玄燁笑了笑︰“皇奶奶這話說的玄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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