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如海啊，沒想到一別經年，你我再見，竟是這般光景啊。”
揚州城，巡鹽御史府衙大門口。
望著自己的故友，林如海也是十分感慨，正如何谷所說，他們二人一別十幾年，哪怕是自己在江南巡鹽御史這個職位上待了十幾年，都沒有機會返回神京中樞任職為官。
直到現在自己命不久矣，這才有機會見到故人，怎能讓他不感慨萬分。
“哎，一言難盡了。
我也沒想到，接任這一職位的居然是老友你。”
何谷心里為林如海感到不值，但是卻又無可奈何。
他嘆息道︰“造化弄人啊，如海，雖然我還沒有接任你的職務，但不請我進去坐坐？哈哈哈。”
“失禮了，失禮了，哈哈哈，老友，請進。”
林如海同樣哈哈一笑，二人一前一後，一同走進了巡鹽御史府衙之中。
不多時，前院客廳。
丫鬟們將茶水送了上來，何谷也將暗衛的人打發出去，看著林如海那斑白的鬢角，一時間感慨道︰“如海，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了？難道真的無力回天不成？”
直到何谷說的是自己的身體問題，林如海沉默了片刻，隨後也看開了，于是笑道︰“是啊，沒幾天了，或許這就是命由天定，並不由人啊。”
說到這里，林如海看著年紀比自己還大一歲，但是看上去反而比自己小上不少的何谷，繼續笑著說道︰“看老友你這樣子，這些年在神京過得還不錯。
只是，我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是你來接任這個位置。
你可知道，做不出成績，上面的發難你受不住。
做出了成績，你可能這輩子都沒有機會返回神京了啊，以老友你的才華，完全有機會步入內閣執政，怎就甘願前來揚州擔任巡鹽御史之職？”
這話一出，何谷臉上的笑容頓時散去，浮現了苦笑，他如何不知道自己很有可能老死于揚州城？
但是，君命難為啊。
尤其是孝康帝如今好不容易抓住機會，從太上皇手里拿下江南巡鹽御史這麼一個錢袋子，換了別人，不是資歷不夠，就是不太放心。
朝中那麼多大臣，但是誰又知道哪一個大臣就是太上皇的人？
除了明面上那幾個，暗地里誰也不知道那些人早就投靠了太上皇，或者說沒人敢說太上皇一點安排都沒有。
誠如孝康帝，也算是比較精明的皇帝了，但是比起當年在位的太上皇，手段可就真的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而他何谷，不僅是孝康帝的死忠，而且資歷比起內閣之中幾位都還要高得多。
所以無奈之下，孝康帝只能選擇他何谷前往揚州接替林如海的職位了。
看著何谷臉上的苦笑，林如海基本也就明白了，索性不再繼續說這事兒，而是聊起了當年他還在擔任蘭台寺大夫時的陳年往事。
二人也是相談甚歡，直到有小廝前來，說是午飯時間到了，這才不舍地結束話題。
九天後，也就是十一月初十4。
這天陰沉沉的，天上厚厚的積雲黑壓壓的一片，仿佛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而在巡鹽御史府衙之中，林如海臥室。
黛玉，賈環，還有快馬加鞭趕回來累個半死的林平安，以及已經交接好工作，準備立刻上任的何谷，還有暗衛天字級的玄武陳北青等人，通通都在場。
床上，林如海已經處于彌留之際，但是還是強撐著將林家財產的事情說了出來，並讓何谷親自寫下了證明。
賈環看著如此地步還在為自己著想的林如海，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一旁，黛玉臉上早就掛滿了淚痕，一雙眼楮已經哭得紅紅的，林如海費力地招了招手，示意黛玉近前來。
黛玉趕緊上前，蹲在林如海病床前，泣不成聲地哭道︰“父親”
“呵呵，玉兒，不要哭，為父只是去見你娘親了，雖然舍不得你，但是為父的身體已經不允許再多留些時間了。
為父走後，你切莫悲傷，只需府中停靈七日即可，也不需大操大辦，你從小身子弱，也不必夜夜守靈，以免累壞了身子。
府里的其他人，除了平安和春縴幾個你用的慣的人，其余人到時候就將他們的賣身契還給他們，每人給個五十兩銀子打發了便是。
其余諸事，我已經交代了平安和環哥兒，他們會辦好的，你也不必擔心。
等這邊事情結束了，你就與環哥兒一起送我回姑甦老家，待七七四十九日之後，你便跟著環哥兒回神京去吧。”
林如海看著哭得昏天黑地的黛玉，心里十分心疼，可是他現在差不多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有了，只得趕緊讓賈環近前，微笑道︰“環哥兒。”
“姑父。”
賈環一個縱身，快速近前，並且拉著林如海的手。
“我走之後，玉兒就交給你照顧了，姑父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必然不會虧待了玉兒，但是姑父還是要請求你，千萬要善待玉兒，她自小沒了娘，如今我也要走了。
在這個世上，你就是她最親近的人。
若是你辜負了她，我就算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說到最後，林如海聲音有些淒厲。
見狀，賈環趕緊保證道︰“還請姑父放心，等將姑父送回姑甦，待七七四十九日後，佷兒便會帶林姐姐回神京去。
等到林姐姐十六歲，佷兒就會明媒正娶，迎娶林姐姐，必定不會讓她孤苦無依。”
“好，好，好。”一連三聲好，林如海面色漲紅，忍不住咳嗽起來。
片刻之後，他將黛玉的手交在賈環手中，虛弱道︰“你們以後一定要好好過日子，和和美美的過完一生，我會在天上看著你們的。”
“姑父（父親）。”黛玉和賈環同時應道。
林如海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似乎要將這幅畫面記刻在心里，隨後他笑著看著何谷笑道︰“老友，我要走了。”
“一路走好。”
何谷話音剛落，林如海已然魂歸九天，溘然長逝了。
不多時，整個巡鹽御史府衙，痛哭聲頓時響起，而就在這一刻，賈環身邊的黛玉也是一瞬間就昏迷了過去。
賈環見林如海已然去了，隨後立刻強忍住悲傷，一邊安排紫鵑春縴等丫鬟照顧好黛玉，一邊吩咐林平安開始安排林如海的後事，一切井井有條，絲毫不亂。
整個府里的下人，紛紛開始按照指示做事。
整個過程，何谷都看在眼里，同時也在心里感慨道︰“好個厲害的孩子，如海啊，你的眼光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厲害啊。”
十一月十七，賈環拖著疲憊的身體，在林平安的幫助下安排好一切之後，開始從水路扶靈前往姑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