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老夫失態了，讓環哥兒你見笑了。”
揚州城，巡鹽御史府衙，林如海書房。
聞得林如海這般說，賈環趕緊笑著說道︰“姑父哪里話，不過真情流露，人之常情罷了。
常言道，無情未必真豪杰，憐子如何不丈夫？
姑父是林姐姐的父親，不管什麼時候，想來都是擔心疼愛的。
不過，姑父也要保重身體才是，不管怎麼說，只要您還在一天，林姐姐自然也就多一天時間在您膝下承歡。
這一點，想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
林如海搖了搖頭，在他知道自己已經快要油盡燈枯之後，心里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黛玉。
現在他已經想清楚了，自然不會奢望自己能夠長久地陪伴女兒。
“哈哈哈，環哥兒看得清，倒是老夫著相了。”林如海哈哈大笑起來。
他雖然沒有賈環這樣的心態，但是已經知道的身體情況多時，心里自然也是有著心理準備的。
隨後林如海目光灼灼地看著賈環，似乎想要將對面的賈環看透一樣，只可惜，那雙幽深的眼眸之中，如同汪洋一般，根本探不著底。
片刻之後，他才繼續說道︰“環哥兒心智成熟，不像未經世事的稚子兒童，老夫也不將你當做孩子。”
“姑父過獎了。”
賈環準備繼續謙虛幾句，卻被林如海直接擺手打斷，直言道︰“老夫命數已定，心里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玉兒，萬一玉兒將來過得不幸福，老夫就算下去了，恐怕也沒臉見你姑姑。
不過，天道有常，人有定數。
活到這個歲數，老夫也是能夠看得清楚的。
寧榮兩府，寧國府這邊有環哥兒你撐著，將來必定能夠恢復祖上榮光，說不得還能夠更進一步。
但是榮國府那邊，大內兄，二內兄都不是主事之人，也不是能夠守住家業之人。
至于下面的璉哥兒和寶玉，璉哥兒還尚好，若是這輩子不行差踏錯，安心守業過日子的話，搏個富家翁安享晚年還是可以的。
畢竟璉哥兒處事圓滑，待人接物都算得上不錯。
至于寶玉，這輩子如果榮國府不衰敗，他還可以安心當個富貴閑人。
但天有不測風雲，倘若哪一天榮國府衰敗下去了，恐怕他也沒辦法撐起家業，估計也就落個淒慘下場。
其余之人，老夫也不了解，所以也不做評價。”
說到此處，林如海嘆息一聲，畢竟之前他不了解榮國府到底變成什麼樣了，所以才將黛玉的婚書送去。
但是上次去接黛玉回揚州之後，就拍人仔細打探過，結果確實令他擔憂不已。
“姑父且放寬心，只要寧榮兩府之中，但凡有一府存在，定不會讓林姐姐沒個去處。”
賈環听出來林如海的意思，不過卻也沒有立刻拿出婚書，而且，這個時候若是將婚書拿出來，恐怕會讓林如海覺得他是在乘人之危。
雖然林如海之前就派身邊的小廝林淮安告訴自己，若是自己入了他的眼，便將黛玉嫁給自己，但那不過一句空話罷了，他自然不會現在提起。
“環哥兒是個好孩子啊，老夫這輩子，也算得上沒白活了，功名利祿不缺，高官雖然談不上，但是在這江南一畝三分地，也算有點分量。
老夫知道，你來江南，想來不光是為了求學或者來看我與玉兒，應是有著其他的事情要做。
倘若有需要的地方，開口便是，哪怕是稍顯出格的事情，老夫也能為你提供一二幫助。”林如海再次正色道。
聞言，賈環點頭應道︰“姑父這般照顧，佷兒自然不會拒絕，但有需要姑父幫助的地方，一定會開口的。”
“好，今日說的這些，還望環哥兒你保密。
玉兒如今身子骨雖然稍好一些，但是驟然得知我的身體撐不下去的消息，老夫擔心她受不了。”
賈環點頭應下，並保證不會讓黛玉知曉。
二人又聊了一些瑣事，林如海便到前院衙門去處理政務了。
而賈環也是收了收心神，前院回去吃東西了。
吃過了早餐，已經早上十點過的樣子，這時候，守誠走了進來，小聲對賈環道︰“三爺，今日揚州碼頭來了一撥人，看樣子應該是皇家暗衛。”
由于守誠之前在神京時，就負責寧國府中密探清掃工作，所以對皇家暗衛也是有一定了解。
聞言，賈環並不意外。
林如海之前重病的消息，恐怕整個揚州城中的有心人都知道，而他更是孝康帝對江南鹽政破局的關鍵，孝康帝怎麼可能會一點消息都收不到？
如今暗衛前來，恐怕孝康帝也是明白林如海的身體撐不住了，這才派遣暗衛下揚州。
如果他所料不錯的話，想來最近幾日，就會有暗衛與他聯系了。
結果倒也沒有出乎他的預料，只是前來聯系他的人，卻是讓賈環心里有些吃驚。
這是後話，暫不提及。
一旁，守誠見他並沒有絲毫驚訝，心里便知道三爺應該有了自己的打算，也就不再多言。
“這事兒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將昨日囑咐你的事情辦好，其他事情，等暗衛有了動作再說。”賈環點頭道。
“三爺放心，昨天晚上就已經安排好了。
只是，暗衛那邊，需不需要派人盯著？”守誠問道。
賈環擺了擺手，冷笑道︰“不必了，這府里就是一切風暴的中心，不管暗衛有任何行動，這里都是繞不開的。
以靜制動，以逸待勞，才是我們該做的。”
“是，三爺，那小人先下去了。”
守誠離開後，彩霞端著一杯茶走了進來，笑盈盈地說道︰“三爺，這是林姑娘讓送來的茶，說是龍鳳茶，很是珍貴，奴婢特意泡來，讓三爺嘗一下。”
賈環笑著接過，輕輕聞了聞，果然挺不錯的，隨後又細細品嘗一口，這才笑道︰“龍鳳茶嗎？倒也說得過去。”
其實這龍鳳茶，有點像後世的烏龍茶，前身由宋朝的貢茶龍團、鳳餅演變而來，品嘗後齒頰留香，回味甘鮮。
至于為什麼不直接叫烏龍茶，恐怕是因為時空的問題。
賈環清楚記得，自己爺爺讓自己學習茶道的時候，就說過烏龍茶誕生于1725年(清雍正年間)前後，這個世界沒有清朝，自然也就不會有相同的名字了。
想起這些，賈環再喝了一口，隨後笑道︰“昨日送去的禮物，林姐姐可還喜歡？”
“三爺送的，林姑娘自然喜歡了，听紫鵑那丫頭說，三爺的禮物剛剛送去，就被林姑娘拆了，隨後一直放在床邊，想來是三爺昨日去時，禮物被林姑娘收起來了。
就剛才，奴婢還在林姑娘房間看到呢。”彩霞忍不住笑道。
“那就好，怎麼不見晴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