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天未破曉,雪白的月影掛在天際。
&esp;嚴成錦站在銅鏡前,李清娥起來伺候他穿衣,今日是朱厚照第一次上朝,不知會鬧出什麼動靜。
&esp;大清早,內閣和六部大臣也很忐忑。
&esp;轎子走得很穩,轎子里的大臣卻像缺了魂的不倒翁,一直搖晃。
&esp;左右掖門,氣氛宛如梅雨季節的陰霾天氣,諸公黑著一張臉,抱著芴牌無精打采。
&esp;張延齡卻樂了︰“哥,咱們也該雞犬升天了。”
&esp;“今日見機,先請乞千畝良田,過段時間再把銀礦要過來。”張鶴齡懷疑,朱厚照分不清楚一畝和一分是多少地。
&esp;他自己舍不得花銀子,卻狠狠地給朱厚照花,不就是為了今天嗎!
&esp;金鐘鳴響!
&esp;大臣們依次走進大殿中。
&esp;朱厚照穿著龍袞服,頭戴玉珠冕冠,在御座上睡得很香。
&esp;劉健看看李東陽,李東陽又看看蕭敬,大臣們茫然無措。
&esp;蕭敬都快哭出來了,小聲提醒︰“陛下,再睡就該下朝了。”
&esp;朱厚照朦朧地睜開眼楮,發現下方幾十雙眼楮正在瞪著他,絲毫不尷尬。
&esp;“你們誰沒有沐身,朕聞到一股奇味。”
&esp;大臣們有些慌亂了。
&esp;沐身束發覲見,這是臣儀,不可輕視和馬虎,劉健和李東陽等人各自嗅著自己的袖口和衣領。
&esp;嚴成錦沒嗅,他今日出門噴了香水的,渾身香噴噴。
&esp;朱厚照就是故意拖延時間,不想議朝事,異味倒是有,不過是張家兄弟那邊傳來的,這兄弟倆省皂角。
&esp;“張師傅,你的扣子系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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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張敷華今日有心事,忽略了臣儀,連忙躬身賠罪。
&esp;劉健說道︰“還請陛下開始議討朝事,今日內織染局奏,甦行等府織造兩宮上用等,共計二萬四千七百八十匹,如今甦杭入冬難產絲綢,公私匱乏,請裁減三分之一,以疏民力。”
&esp;宮中多了太平公主和皇孫,多了一班伺候的奴婢。
&esp;用度比弘治皇帝一家三口,多八千多匹。
&esp;朱厚照看向嚴成錦︰“老高,絲綢何時漲價?”
&esp;百官面色狠狠抽搐一下。
&esp;嚴成錦道︰“此事還不知道,此外,在大殿上,還請陛下遵守臣儀,莫呼臣的字。”
&esp;劉健和李東陽幾人點頭。
&esp;朱厚照思索片刻︰“準乞。”
&esp;李東陽躬身道︰“甦州海賊施常天聚眾斂兵,猖狂搶掠,臣請乞朝廷派遣大臣出兵討伐。”
&esp;“準乞。”
&esp;大臣們面面相覷,陛下問都不問,也不商討如何出兵,派誰為主帥,給多少艦船,撥多少靡費,就直接準乞了。
&esp;內閣和六部先後奏報,接連被準乞了。
&esp;一刻鐘過去。
&esp;朱厚照高興地站起身來,滋滋地地望著前方︰“還有誰要請乞嗎?那朕下值了。”
&esp;諸公懵住了。
&esp;今日早朝比弘治皇帝最快的時候,快了一個多時辰。
&esp;張鶴齡高興地站出來,今日朱厚照全都準乞了啊,“陛下,臣家中貧困,想請乞京城東面的一千頃土地。”
&esp;蔣冕和張敷華等人緊張起來,二人是新皇的親舅舅,說不得會準乞。
&esp;劉健三人和嚴成錦面色淡定。
&esp;“不準。”
&esp;張延齡抬起頭來,不服氣道︰“可你剛才都準了,也不差這一封。”
&esp;朱厚照輕哼一聲,說道︰“退朝吧!”
&esp;廷議散去,內閣和六部直接去華蓋殿,同行的還有朱厚照。
&esp;太上皇弘治在批改疏奏,如今新皇朱批後,再送來他這里過審,才可準乞。
&esp;牟斌說道︰“太上皇,陛下和諸公下朝了。”
&esp;太上皇弘治表情凝固,不可置信地轉過頭來︰“這才剛上朝,怎麼就下朝了?”
&esp;牟斌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esp;門外的小太監通報︰“回稟太上皇,陛下和諸公來了。”
&esp;很快,朱厚照和嚴成錦等大臣走進大殿中。
&esp;太上皇弘治微微抬頭︰“皇帝今日議了何事啊?”
&esp;廷議何事,疏奏他都看過,心里一清二楚。
&esp;只是想看新皇如何決斷,有無紕漏。
&esp;朱厚照認真道︰“兒臣今日準乞了九封疏奏,回絕了壽寧侯請乞封地。”
&esp;太上皇弘治頷首點頭。
&esp;朱厚照看向太上皇弘治道︰“兒臣以為,身為天子應當相信百官,由他們處置朝務,不當事事過問。”
&esp;太上皇弘治冷著臉道︰“朕看你是不想議朝事。”
&esp;嚴成錦心中微動,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子換了臣子沒換,實則掌權的還是弘治皇帝。
&esp;除了年號改為正德。
&esp;其余實際並無多大變化,廷議後,要向太上皇弘治稟報、
&esp;皇帝口含天憲,政令不能隨意下達,弘治皇帝在教太子如何做皇帝,朱厚照真正掌權,或許還需三五年。
&esp;朱厚照躬身道︰“若父皇無事,兒臣想告退了。”
&esp;太上皇弘治沒吭聲就是默認了,朱厚照轉身給嚴成錦使了個眼神。
&esp;嚴成錦道︰“臣也告退了。”
&esp;等這兩個沆瀣一氣的家伙走後,太上皇弘治壓下疏奏︰“今日上朝,新皇的表現如何?”
&esp;劉健性子直接︰“臣不知當不當講。”
&esp;“劉師傅直言便是。”
&esp;劉健一副“這屆皇帝是老夫教過最不听話”的表情︰“新皇竟在大殿上睡著了,實在糟糕至極!”
&esp;李東陽幾人頷首點頭。
&esp;太上皇弘治喟嘆一聲︰“新皇任重道遠,還要仰仗諸位師傅輔佐,剛才議了何事,我等再議一議吧。”
&esp;“……”謝遷。
&esp;李東陽說道︰“甦州海盜施常天,此人極為厲害,短短一年,募集了一萬七千余人,裝備精良,臣听聞此人意取新安縣,佔地為王。”
&esp;“朝中能出兵之人,寥寥無幾,太上皇想讓誰掛帥?”張敷華問道。
&esp;太上皇弘治瞥到剛才翻越的九邊疏奏︰“朕看遼東千戶梁次攄不錯,就讓他掛帥吧。”
&esp;大殿外。
&esp;朱厚照和嚴成錦幾乎並肩而行,“老高,朕不想在奉天殿議事。”
&esp;“陛下究竟想說什麼?”嚴成錦有種不好的預感。
&esp;朱厚照樂了︰“朕想在西區建一座象房,在象房中上朝,但父皇和諸公必不會準許,你給朕出出主意。”
&esp;朱厚照雖是皇帝,卻是被架空的皇帝,諸公不樂意听他的。
&esp;換而言之,朱厚照要是敢說,定會被太上皇揍死。
&esp;嚴成錦想了想︰“陛下太看得起臣,臣只是內閣六輔,又不是首輔。”
&esp;“那朕升你為首輔。”
&esp;升首輔不在于朱厚照,而是在于太上皇弘治。
&esp;朱厚照的人緣太差,陛下又太過于賢明,以致于太上皇掌權,諸公一致贊成。
&esp;如今朝中,真正支持朱厚照的大臣,只有他一個而已。
&esp;“陛下快回奉天殿閱奏吧,臣要下值了。”
&esp;“老高你這狗官又懶政失職,陪朕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