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退朝了,百官徐步退出奉天殿。
&esp;李東陽仍然站在殿上,倭寇在東南沿海侵擾,見人就屠戮。
&esp;他雖然沒經歷過倭寇屠殺的場面。
&esp;但看東南按察使司的疏奏,也能想象得到,是一副何等淒慘的場面。
&esp;“陛下,弘治十一年,臣弟李東溟卒于世,將兆番托付于臣,兆番若有不測,臣向臣弟交代。”
&esp;李東陽厚著臉道︰“臣願替朝廷,東征倭島。”
&esp;“李師傅不至于此,朕派大同副將趙席書護衛李兆番,不會有差池。”
&esp;弘治皇帝知道大同副將趙席書,驍勇善戰。
&esp;李東陽見請乞不成,早已準備好玉石俱焚之法︰“陛下,此去采銀數目之大,需派御史同往,朝中唯有嚴成錦,不昧銀兩!”
&esp;以他對嚴成錦的了解,此子的生存手段多著呢。
&esp;嚴成錦能活,我兒兆番就能活。
&esp;若是死了……
&esp;就當沒這個門生。
&esp;弘治皇帝覺得有道理,這麼大的一筆銀子,需要御史監察。
&esp;“嚴成錦走遠了嗎?”
&esp;蕭敬忙道︰“應該才到金水橋,奴婢這就去追!”
&esp;金水橋,
&esp;嚴成錦時不時看向殿門思忖,李東陽留在殿中,跟陛下說什麼?
&esp;怕是真得罪李東陽了。
&esp;李兆番是李東溟的獨苗。
&esp;大名鼎鼎的應仁之亂後(小學課本有),島國逐漸步入戰國時代。
&esp;倭人們開始重視習武,因為只有到大名府中當武士,才能混口飯吃。
&esp;這種現象,就像大明的科舉,導致倭人的單體武力,比大明士卒強大。
&esp;蕭敬快步走上來,笑道︰“嚴大人啊,陛下讓你來奉天殿。”
&esp;“蕭公公為何幸災樂禍,本官要倒霉?”
&esp;“嘿嘿,咱也不敢多說,你到奉天殿就知道了。”
&esp;嚴成錦回到奉天殿,只見,李東陽雙目通紅地望了他一眼。
&esp;還不等他說話,弘治皇帝率先︰“銀礦數目之大,朕需派御史前往監察,李卿家舉薦你。”
&esp;“陛下,臣身體有恙,恐怕不能離京。”
&esp;李東陽唾沫星子噴出來,神情激動︰“你每日能繞著院子跑圈,哪里有病,休要推諉!”
&esp;老夫認識你四年了,你是什麼樣我不知道?
&esp;弘治皇帝也知道,嚴成錦為人慎重,不敢離開京城。
&esp;身體有恙,不過是推脫的說辭。
&esp;嚴成錦只能盼望方學快點回京了︰“陛下,臣再舉薦一人。”
&esp;“此人不可隨意舉薦,需滿朝文武一致認為,他不會貪昧,不會有失公平。”李東陽淡淡地道。
&esp;朝中倒是有一個這樣的人,那就是嚴成錦。
&esp;人人都知道,這家伙膽小不敢貪。
&esp;弘治皇帝鄭重地點頭︰“李卿家說得不錯,嚴卿家的品性,深得朕心。”
&esp;嚴成錦忙道︰“兩日內,臣給陛下舉薦一人。”
&esp;弘治皇帝和李東陽相視一眼,朝中有這樣的人?
&esp;半個時辰後,嚴成錦從大殿里出來。
&esp;“牟大人,方學身在何處?”
&esp;傳回疏奏後,方學一直沒有音訊,錦衣衛或許會有消息。
&esp;牟斌小聲︰“還在蜀地,要等朝廷政令到西南,才能回京。”
&esp;朝廷政令到蜀地,一個月就過去了,兩日根本趕不及。
&esp;嚴成錦只好想到王守仁,在午門等老王下值。
&esp;王守仁見了嚴成錦,作揖︰“老高兄特意等在下?”
&esp;嚴成錦坐上轎子︰“伯安啊,本官有事和你說。”
&esp;還有一個辦法,就是王守仁毛遂自薦前往,頂替監軍一職。
&esp;王守仁深得弘治皇帝信任,也可以監軍。
&esp;王守仁听後,卻搖頭︰“家父去房山給自己買了一塊墳地,要尋短見,在下這段時日,怕是不能離開京城。”
&esp;百行孝為先。
&esp;再者,他猜測,朝廷派老高兄去,老高兄不去,才舉薦他。
&esp;以老高兄的才能,能平蕩礦島,他不擔心朝中無人。
&esp;嚴成錦暗啐王華一口,堂堂少詹士,天子之師,竟使這樣下流的手段。
&esp;兩日之後,要舉薦誰?
&esp;霎時,一聲中氣十足的厲喝響起,隔著轎子,能听出來是個老頭。
&esp;“你是朝中二品官員,坐如此破轎,成何體統!”
&esp;何能驅逐︰“我家少爺愛坐破轎,去去去,少管閑事!”
&esp;“轎里的人,可是嚴成錦?”
&esp;嚴成錦微微掀開轎簾,怎會有人知道他的品軼和名字。
&esp;危!
&esp;只見,轎前站著一個儒裳綸巾的老頭,頭發花白,精神矍鑠。
&esp;鶴發童顏,有幾分仙風道骨之感。
&esp;“你為何知道嚴成錦的名諱?”
&esp;還不等那老頭回答,王守仁下馬朝他作揖︰“王伯父入京了。”
&esp;那老土背負著手,鼻孔朝天,仿佛看不見王守仁般,大剌剌地走了。
&esp;嚴成錦敢斷定,這老頭絕對是棋盤街上最拽的仔!
&esp;“伯安兄知道他是誰?”
&esp;“前吏部天官,王恕大人。”
&esp;懟天懟地懟皇帝的王恕?
&esp;王恕在成化朝就極為有名,曾屢次彈劾朝中大臣,就算被貶到京外,也只是換一個地方彈劾。
&esp;堪稱彈劾界達人,都察院的彈劾名人堂里,還有他的彈章。
&esp;嚴成錦陷入沉思中,難怪身子骨看著硬朗。
&esp;“王兄,王恕在京城可有兒子當官?”
&esp;“有,兵部給事中王承裕,就是王伯父的兒子,老高兄問這個作什麼?”
&esp;“無事。”
&esp;…………
&esp;東暖閣。
&esp;蕭敬對著滿臉笑意︰“陛下,奴婢剛得到的消息,王恕入京省親了。”
&esp;王恕對朝廷做出巨大的貢獻,除了懷恩,弘治皇帝最感激之人,就是王恕。
&esp;當年先皇要廢他太子之位,王恕一怒,連上十二封彈章。
&esp;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氣︰“朕知道了。”
&esp;他不打算去看望王恕,那老頭的性子,去了反而要被罵不務正業。
&esp;天下河清海晏,就是對王師傅的報答。
&esp;蕭敬吞吐地道︰“陛下,王恕剛入京,就把嚴成錦罵了一頓,說他坐的破轎子,丟了朝廷的臉。”
&esp;嚴成錦身為二品大員,還坐六品的轎子。
&esp;弘治皇帝知道那轎子里豪華至極︰“王師傅還是這般愛管閑事。”
&esp;……
&esp;大清早,都察院。
&esp;嚴成錦來到值房,就開始翻閱王承裕的宗卷。
&esp;王承裕弘治六年進士,一直擔任兵部給事中,因為老子彈劾得罪太多人,他干了十年,也得不到升遷。
&esp;“一年翻案數十起,是個人才,不用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