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秋千晃著，坐在秋千上的兩個人聊著聊著，漸漸放松下來。
&esp;左明靜偶爾紅著臉偏過頭，又忍不住回頭偷瞥王笑一眼。
&esp;“明靜其實是貪玩的吧？”
&esp;“嗯？為何這麼說？”
&esp;“以前便這麼覺得了，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們在積雪巷的小院里玩游戲，你眼神里就是又覺得那樣不妥，又覺得好玩。”
&esp;“你那時候就注意到我了嗎？”
&esp;“是啊，但那時候更擔心的是朵朵把我認出來，因為我跑去打劫了錢家……”
&esp;左明靜于是有些好奇，偏過頭認真听著王笑講故事。
&esp;等王笑說完，要她說些小時候的故事，她想了想，有些泄氣地說道︰“我小時候就比較悶，學女紅、學針線。”
&esp;說完之後，又低聲補了一句。
&esp;“遇到你以後，才覺得日子有趣起來……”
&esp;于是王笑也覺得開心。
&esp;下一刻，秋千的繩索因承受不了兩個人的重量斷掉了。
&esp;兩人都摔了一跤，卻沒有因為這點狼狽的小事而影響到開心的心情，反而又親近了不少。
&esp;等天徹底暗下來，左經綸過來很有禮數地請王笑離開。
&esp;王笑于是和他約定好三天後來迎左明靜過門。
&esp;娶側王妃這種事雖不好大操大辦，卻也頗為正式。
&esp;……
&esp;待出了左府，王笑跨上馬回府，一路上心情也頗好。
&esp;他覺得今年十分順遂，添了一對兒女，接回了芊芊，公事上收服唐家、整治陝西、收復琉球，都是順順利利……至于干掉李鴻基這種小事就不值得拿出來提啦。
&esp;接下來迎娶明靜……想想真是三年來運氣最好的一年。
&esp;等等，這兩天總覺得哪里不對……
&esp;王笑啊王笑，你要保持警惕，切忌樂極生悲。
&esp;他皺了皺眉，在馬上調整了一下坐姿，告誡自己上位者絕不容許有這樣心態放松的時候。
&esp;周圍的侍衛很快就感覺到晉王的氣場，也一個個挺直了腰板。
&esp;快到晉王府時，王笑隱隱感到什麼，轉過頭看了一眼，見到一個身影轉進了巷子里。
&esp;一個漢子在巷子里越走越快，不時回頭張望幾眼。
&esp;見後面沒有人跟來，他放心了些，又繞了一段路，走進了客棧。
&esp;客院中，幾個漢子向外探了幾眼，關上門，低聲問道︰“可有機會？”
&esp;“這小子太警覺了，驚了我一身冷汗，看，衣服都濕透了。”
&esp;那漢子手往頭上一摸，頭發竟被他摘了下來，露出留了一個月的短發來。
&esp;“走到晉王府前，他回頭看了我一眼，侍衛馬上就要掏銃，不敢再跟了。”
&esp;“沒事，依蘭還守在那附近，知道他下次什麼時候出門就行。快把頭發戴起來，在客棧里也要小心。”
&esp;“昨日我跟著他進城，他沒這麼警覺。”
&esp;“這事不好辦，武器一件也帶不進來，我們的戶籍文書也是假的，早晚要被查出來。”
&esp;“今日我問了店小二，每七天便有官差來審查戶籍文書。”
&esp;“菜刀買了嗎？”
&esp;“買了兩把。”
&esp;“怎麼就兩把？”
&esp;“我說買十把，那鐵匠看我的眼神就不對……”
&esp;“今天王笑出門時只帶了六個護衛，人數雖不多，但人人配有火銃，看起來都是功夫不弱……”
&esp;“總不能赤手空拳去刺殺他……”
&esp;“有什麼不能的？”忽然有人開口說道。
&esp;那是盤腿坐在椅子上的一個中年男人。
&esp;他中等身材，看起來平平無奇，手里拿著一串佛珠在盤著，給人一種穩重如磐石的感覺。
&esp;他叫桑扎，不是什麼名將，但一身武藝卻十分高超。
&esp;桑扎听了幾個大漢說的情報，很平靜地開口說了一句。
&esp;“貝勒爺既然派我來，王笑就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esp;次日，王笑睡了個大懶覺，起來後他一邊吃飯一邊看著家里的美人們，愈發感到自己過于風流了。
&esp;這次回來，淳寧倒也問過一次，既要迎左明靜入門，是不是把顧橫波也納了，說是“我看她是個不肯死心的。”
&esp;王笑想到那傾世容顏，本有些許意動，但每次見到家里五個女孩子圍在一起嘰嘰喳喳，就罷了這心思。
&esp;想進我的後院，門都沒有……
&esp;這晉王府現在越發顯得有些小。
&esp;這宅子以前是濟南商紳的庭院，佔地不算小，王笑劃了前院作為公房，淳寧劃了後院的一部分作為知事院，如今添了兩個孩子，唐芊芊也回來了，又要準備左明靜的房間，就有些住不下的樣子。
&esp;王笑就不明白了……三千多平的房子，怎麼就不夠住了呢？
&esp;他今天也忙，內政上許多事推給淳寧和唐芊芊處理，等到晚間他再與她們對一遍。他如今最關心的則是北伐前的準備工作。
&esp;糧草、兵器、馬匹、衣盔等等物資的籌備；新軍的訓練；出征將軍的名單；情報的收集；戰略的計劃……如是總總，他都要親自過問。
&esp;眼看淳寧和唐芊芊這兩日相處得融洽，王笑也就放下心來，領著秦小竺出門。
&esp;他得先去議院露個面，把一些懸而未決的問題解決了；再到軍機處去一趟，要是時間還來得及，還得去一趟城外的兵營。
&esp;……
&esp;秦小竺坐在馬上打了個哈欠，接著，王笑也翻身上了她的馬，環手抱著她的腰。
&esp;“在外面啊，讓人看到像什麼話。”秦小竺用手肘輕輕頂了頂王笑。
&esp;“那有什麼關系。”
&esp;兩個說說笑笑的，策馬慢慢走過街角，秦小竺臉上笑著，卻是低聲道︰“是有人在跟蹤你。”
&esp;王笑低聲道︰“他們很警覺，不必打驚蛇，試試看，賣個破綻給他們……”
&esp;“嗯。”秦小竺低聲應了一聲，又放大了聲音，道︰“我不管，我就要買把子肉吃。”
&esp;“別買了，等下午出城，帶你去匯泉樓吃。”
&esp;“說好了啊，你們兩個，先去匯泉樓訂個位置……”
&esp;“匯泉樓？”
&esp;“是，從匯泉樓出南城門這段路人多，是個設伏的好地點。”
&esp;“不錯，王笑出門，既不表明身份也不肅清道路，大街上人多眼雜，侍衛們不好開銃。”
&esp;“那就走吧。”桑扎站起身來。
&esp;他知道這兩年刺殺王笑的人很多，無一都是以失敗告終。
&esp;在桑扎看來，他們的計劃太周密了。
&esp;刺殺一個人，根本不需要計劃，愈是臨時起意，對方越沒防備。
&esp;使用計謀布局，那是王笑那等人的的戰場。
&esp;殺人，才是自己的戰場，這個戰場上，誰武藝高，誰就贏……
&esp;唐節擰緊了眉頭，盯著地圖上那個一圈又一圈的圖案，眼神茫然而空洞。
&esp;“算出來了嗎？這山有多高？”張光第問道。
&esp;唐節道︰“這怎麼可能算出來？”
&esp;“算等高線，這一圈代表十丈，那這座山有多高呢？”
&esp;唐節數了數，有些不確定地問道︰“百五十丈？”
&esp;“對了。”張高第很高興，指著地圖上另一處，又問道︰“那這里呢？”
&esp;唐節自信了一些，道︰“二十丈。”
&esp;“不對，這里是窪地哦。”
&esp;“為什麼又是窪地？”唐節徹底迷糊了。
&esp;“你看……這條線是‘壹’，這條是‘貳’，貳大于壹，所以這里是山，這里則是窪地……”
&esp;唐節轉頭看向張光第，見這少年嘴里吧啦吧啦的，說的話讓人一個字都听不懂。
&esp;“……”
&esp;“武寧侯，你明白了嗎？”
&esp;“學這些毫無用處。”唐節拍了拍膝蓋，道︰“我打仗，講究的是動如雷震，學這些……會影響我為將者的判斷。”
&esp;“怎麼會影響判斷呢？”張光第道︰“學會以後，我們一看這個地圖，山川河泊一目了然，為將者對地形成竹在胸不是最基本的嗎？”
&esp;“我喜歡實地看。”
&esp;“可是，武寧侯你前日演習輸給了艾將軍。學生算了一下，以你的名次，三個月後是不能……”
&esp;“閉嘴！”
&esp;唐節喝止了張光第，轉頭看向一旁的王 ，道︰“王笑回濟南了？”
&esp;“是啊，官報上寫了呀。”王 脆生生道︰“其實我也沒有特別的消息渠道，武寧侯可以多看看報哦，不用總是問我……”
&esp;唐節轉身向外走去。
&esp;“武寧侯，你要去哪呀？”張光第連忙跑上前去攔他，“今天要考核火銃……”
&esp;“你不用管。”唐節傲然道︰“以我的武藝，從沒把火銃放在眼里。”
&esp;“可是，你要是去……”
&esp;唐節不等張光第說完，縱身一躍，翻過闌干，從一層樓高的號舍跳了下去，大步而走。
&esp;王 瞪大眼，“哇”了一聲。
&esp;張光第卻是拉著他就跑。
&esp;“怎麼了怎麼了？”
&esp;“我們得要去把武寧侯追回來才行……”
&esp;唐節策馬迎風，覺得腳底板一陣發麻，從腳底板刺痛進來。
&esp;該死，剛才不該在兩個孩子面前逞強的。
&esp;他馬術極佳，一個時辰不到就從講武堂奔到了濟南城。
&esp;進了南城，唐節見街上人多，下馬牽著韁繩走著，只覺腳疼得厲害，不治是不行了……
&esp;他轉頭四下張望了一眼，隨手拎起一個行人就問道︰“哪有醫館？”
&esp;“那……那里……”
&esp;走進巷子，繞了好一會，唐節也沒找到什麼醫館，又問了一個行人。
&esp;“那邊走到底就是郝郎中的家，嘿，郝郎中今天生意好，就這一會工夫兩撥人來找……”
&esp;這是一條十分僻靜的小巷，巷尾的宅子大門緊鎖著，唐節叩動門環，好一會都沒人開門。
&esp;唐節本打算離開，才轉身，突然吸了吸鼻子，皺了皺眉，又開始拿門環叩個不停。
&esp;“誰啊？！”
&esp;“看病的。”
&esp;“大夫不在。”
&esp;“我自己找點藥就行。”
&esp;“你什麼病？”
&esp;“我從高處跳下來，腳傷了。”
&esp;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大漢猛得舉起菜刀就向唐節劈下！
&esp;“干你娘！爺信你才怪……”
&esp;接著便是滿語的一聲大喝。
&esp;“被發現了！動手哇……”
&esp;唐節早聞到了血腥味，有所準備，側身一避，順勢一腳就將那大漢踹飛出去。
&esp;他呲了一下嘴，只覺腳更痛了……
&esp;桑扎也是臨時起意，打算多做一手準備，帶人找了這個偏僻的郎中家買點毒藥。
&esp;沒想到那赦大夫似乎有所察覺，桑扎只好先殺光了這戶人家。
&esp;這邊還在緊鑼密鼓地忙著，忽然傳來了敲門聲，門外的漢子趕都趕不走，說些奇奇怪怪的話。
&esp;什麼“從高處跳下來”，又不是傻子，為何要從高處跳下來？
&esp;看來是被錦衣衛發現了……
&esp;那就動手吧！
&esp;桑扎並不畏懼，他憑這一身武藝，吃了愛新覺羅氏十余年的恩典，此次南下，樂岳是將重任付托給他。
&esp;臨行前，了一個荊軻和燕太子丹的故事。
&esp;桑扎能明白荊軻那“士為知己者死”的氣概，樂岳就是他的太子丹。
&esp;今日，赤手空拳迎戰王笑那些佩戴火器的爪牙，讓他們知道什麼是高手，這是何等豪氣……
&esp;等等……對方居然只有一個人？
&esp;唐節提起兩個人的頭發，想把他們的頭敲在一起敲碎。
&esp;手一抬，竟是兩個發套被他提了起來。
&esp;下一刻，一個大漢重重一拳擊在他的小腹上。
&esp;唐節勃然大怒。
&esp;他本以為這院子里是進了幾個小賊，沒想到對方個個武藝高強，還是建虜的探子……
&esp;這讓他有一種喝涼水都塞牙的感覺。
&esp;這兩年也是有夠晦氣的，從堂堂瑞朝三皇子、東征大將軍淪落到這個地步，打仗不行、考試不行，唯一還值得驕傲的就是這一身武藝了。
&esp;要是今日死在這幾個江湖小賊手上，真就是活成了一個笑話。
&esp;“去死啊！”
&esp;“ ！”
&esp;“ ！”
&esp;……
&esp;滿院都是拳拳到肉的撞擊聲。
&esp;桑扎終于站起身，摘掉自己的頭套，露出一個亮堂堂的光頭。
&esp;他緩緩走向唐節。
&esp;“來啊！”
&esp;“ ！”
&esp;兩人的拳頭撞在一起，如山崩地裂。
&esp;一交手，雙方都意識到，這是遇到了平生罕見的對手……
&esp;濟南城南門附近的大街依然熱鬧。
&esp;張光第與王 馬術都不錯，但還是落後了唐節許久才到城里。
&esp;“怕是來不及了吧？”
&esp;“嗯，武寧侯騎術真好……”
&esp;“那我們回去吧。”
&esp;“好。”張光第有些遺憾。
&esp;忽然，遠遠的有人扯著嗓子喊了一聲“殺人啦……”
&esp;張光第與王 心下好奇，跟著幾個大膽的行人向那個方向跑去。
&esp;路過一個巷口，張光第忽然一拉王 ，拐了一個彎。
&esp;“怎麼了？”
&esp;“馬糞……”
&esp;兩人走了一會，只見一匹馬站在巷子里，唐節坐在地上不停喘氣，整個人很難受的樣子。
&esp;“武定侯，你怎麼了？”
&esp;“你們……怎麼來了？”
&esp;張光第道︰“學生想告訴你，你要是去請人找晉王說情，允你統兵，只怕會適得其反。”
&esp;“為什麼？”
&esp;“學生認為，晉王讓你進講武堂，只是想看看你是否服從軍令。而且，秦大帥從德州回來了，今日會來講武堂授課呢，他這時候來，必是與晉王商議北伐將領名單……”
&esp;唐節一愣，喘著氣道︰“你們怎麼知道的？”
&esp;“校報上說的呀。”
&esp;“你為什麼……不早說？”
&esp;“你跳走了啊。”
&esp;“該死……扶我起來……我們回去。”
&esp;“哦。”王 又問道︰“那邊發生了什麼啊？誰殺人了？”
&esp;“閉嘴！今天的事要是傳出去一個字，老子擰了你們兩個的腦袋……”
&esp;王笑和秦小竺走進了郝家大院。
&esp;幾個錦衣衛番子正在查看地上的尸體，起身道︰“晉王。”
&esp;“說具體情況。”
&esp;“很厲害……兩邊都很厲害。”那番子先是感慨了一句，道︰“死的六人都是建虜的細作，看得出來，每個都是一頂一的好手，殺他們的卻只有一個人。”
&esp;秦小竺四下一看，點點頭，道︰“確實都是高手，娘希匹，這個人、還有殺人者，武藝都比我高。”
&esp;王笑看向她指的那個人，只見那人光頭一張臉都被人砸的血肉模糊。
&esp;“這是用什麼砸的？凶器呢？”
&esp;“拳頭。”
&esp;秦小竺道︰“他這樣，一把拎住他，一拳一拳，硬生生把這光頭打死了。這光頭也是厲害……你看這里，他一腳把殺人者踹在這石桌上，你看石桌都倒了……”
&esp;“會是誰殺了他們？”
&esp;“好奇怪啊，要是我們的人殺的，這時候應該匯報了才是。”秦小竺苦思冥想，不得其解，頗為擔憂地道︰“該不會是南楚那邊派了高手來吧……”
&esp;他們在凶案現場感慨了一會，又有錦衣衛番子快步過來，低聲匯報道︰“晉王，查到了，殺人的是……”
&esp;王笑听了，有些詫異。
&esp;“他這麼快就被你們查到了？”
&esp;“這……此事並不難查……”
&esp;王笑揮了揮手，低聲吩咐道︰“就當作你們還不知道凶手是誰。”
&esp;“是……”
&esp;這天回去的路上，秦小竺問道︰“是誰殺的那些建虜啊。”
&esp;“你覺得，這人的武藝比玄策怎麼樣？”
&esp;“比秦玄策可要厲害得多。”
&esp;王笑道︰“是嗎？是唐節殺的，但我看他之前和玄策也就打成平手啊。”
&esp;“怎麼可能，就秦玄策那兩下子，今天面對這六個人肯定要被打死的。”
&esp;秦小竺說著，忽然“咦”了一聲，問道︰“是唐節殺的？那他怎麼不說呀，還跑掉了。”
&esp;王笑喃喃道︰“他怕翹課被發現了吧……有畏懼就是好事……”
&esp;秦小竺不明白。
&esp;“我讓唐節去講武堂，不是為了他能學到了什麼，他打仗靠得從來都是天賦……嗯……這就像養老虎，講武堂就是唐節的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