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跑!再跑我打你啊!”清兵一邊追著侯恂一邊大喊著。
因多爾袞要見侯家父子,這些清兵一開始也不打算殺掉他們,只想著把人拿回去。
沒想到這兩個文人這麼倔強,且還挺能跑的。
雙方你追我看,繞過幾個營帳,只見前面一列列戰兵迎向營外與楚軍廝殺,營地里已是亂成一鍋粥了。
“再跑真的崩了你們!”
清兵點燃火繩,舉起鳥銃。
“砰!”
侯方夏痛叫一聲,倒在地上,抱著腿痛呼不已。
“爹,我中彈了……你快跑!孩兒不孝,不能侍奉你膝下了……”
侯恂年邁,一把拉住兒子就拖著他走。
侯恂以前任兵部侍郎時,有次在黃花鎮巡邊之時遇到火災,軍中火炮爆炸,將其炸成重傷;他也曾總督七省軍務,與唐中元、吳閻王于開封對壘,當時雖未能解開封之圍……但總之,有這些軍旅經歷,此時也是臨危不亂。
“走啊!”
“爹,你快走吧……”
侯方夏的大喊聲中,侯恂依然不逃,撿起地上的單刀,轉身迎向清兵。
這老頭子在這一刻竟也顯得頗有膽色。
“拿下他們!”
對面的清兵大喊著,招呼戰兵圍過來。
下一刻,一顆手雷在不遠處炸開,楚軍已沖殺過來……
當楚軍邁著堅實的腳步沖過侯恂父子身旁,那一聲聲踏步聲、火銃聲,給人帶來強大的安全感。
侯恂于是感覺到,自己這次的選擇做對了。
……
“把傷兵送後面去!右翼去把那股建虜擊退……你們幾個別栓在那,攔開!哪來的老頭?往後退!往後退……”
大呼小叫聲不停。
侯恂父子轉頭看去,只見剛才自己跑過的地方成了最激烈的戰場,血肉不停地濺散開來。
慘烈的搏斗落入眼簾,他們看得有些呆愣住。
楚軍不停向前,把戰線一點一點往前推進。
父子倆向後走去,好一會兒才到潼關城下楚軍的後勤地。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文官接見了他們,確保過他們的身份後,讓醫官給侯方夏包扎。
“南陽知府?”魏幾悅低聲念叨了一句。
一旁的余從容正在核算功勞,聞言抬起頭看了侯恂一眼,拱了拱手。
“原來是侯老大人當面,老大人一生不畏權閹、清廉剛正,晚輩崇敬已久……”
此時戰場上不便多聊,略略寒暄之後,余從容請侯恂在一旁稍坐,自己低聲對魏幾悅耳語道︰“大人想怎麼處置?”
“南陽城不戰而降,這侯恂該押下去等戰後治罪才是。”
“侯老大人是當朝宿老,門生舊吏遍布天下,別的不說,坐鎮湖廣的孟世威就是他的舊部,我听說當年孟世威為報侯恂之恩,曾三過商丘,秋毫無犯……”
魏幾悅非常不悅,道︰“你听听自己說的是什麼話?官兵過境,只有商丘城他秋毫無犯?!楚朝就是亡在這些人手上!”
他亳不顧忌不遠處侯恂的臉面,這句話聲音頗大。
余從容低聲道︰“但這次,一則侯老大人沒有出賣陛下,二則從建虜營中逃出,可見其氣節。靖安王能起復他,想必還是要磨礪一般……回頭攻打南朝怕是還有大用……”
魏幾悅這才點點頭,道︰“逃出來?未必不是建虜派來刺探軍情的,看押起來。”
余從容道︰“當是此理,但切莫怠慢才是。”
二人還有許多事要做,侯恂之事就這樣暫時處置了……
侯恂對余從容這樣通事理的士人十分欣賞,也不拿架子,以長者的禮數道了謝。
接著,他四下看了一眼,不由又問道︰“為何我觀此戰事,似只有武將指揮,沒有朝廷重臣督戰。”
余從容尚來不及回話,魏幾悅已喝道︰“這不是你該管的!來人,帶下去……”
侯恂雖覺丟臉,但也知道,這次是暫逃過了一劫,功過卻還不好說……
但若非那妓子構陷,自己本該是新朝名臣,如何能被貶謫到南陽遭此一劫?
“哼,那妓子對靖安王諂媚阿諛,得了一點權柄便行報復之事,狐媚成奸、豺狼成性,真真如宮中權閹……”
遠處火光更亮,秦山湖的兵馬也從側面殺入了多爾袞的大營。
選擇這樣的方式決戰,楚軍雖是放棄了潼關天險,卻比清軍有更充足的準備。整套戰術執行地有條不紊。
楚軍士兵們並不急著殺敵,而是憑借有備攻無備的優勢,迅速地分割清軍,不讓其形成有效的指揮。
楚軍有武器優勢,士氣又旺。如果換個人指揮清軍,這時就己經亂了陣腳了。
但多爾袞的應對也很快,他迅速聚集起兵力,又派人以篝火吸引楚軍,調動楚軍的進攻方向。
他則趁機整備兵馬,再派小股部分偷襲楚軍。
戰場幾個地方,不時有楚軍攻向有營火之處,趕到半路卻被清軍從側面沖殺……
歸根結底,多爾袞用兵的水平遠勝于秦山湖、蔡悟真。
甚至于在戰爭開始、清軍還處在劣勢之時,多爾袞就已斷定自己能擊敗秦、蔡二人。
“此二人若借潼關與本王對陣尚能守一段時日。冒然出戰,其火器彈藥難以補充,其後勤難以為繼。而我八旗勇士單兵戰力遠勝楚軍。他們以短處攻我長處,又不能久戰,必敗!”
如此斷言之後,多爾袞又命騎兵上馬出營,做好隨時包圍楚軍的準備,誓要把他們殲滅在今夜。
然後他就听說那對騙了自己的侯家父子跑了。雖只是一樁小事,卻莫名讓他感到惱火。
“你們覺得本王會輸是嗎?等打敗楚軍,本王讓你們悔青腸子……”
這個夜晚,潼關以北的蒲阪津與風陵渡也分別展開了廝殺。
潼關以東,唐節與甦克薩哈兩部兵馬的戰事也到了最酣之處。
唐節依然是身先士卒,渾身氣勢卻比往常又多了幾分凶狠。
因為他的爹死了……
剛听說這個消息的時候,唐節沒有太大的反應,連哭都沒哭。當時他要操心的事很多,他麾下還有那麼多人要他帶著找出路。
唯有今夜上了戰場,他只管不停地殺人,終于可以放空心神,好好地沉溺在對他爹懷念里。
用仇恨來懷念。
唐節每一次劈出長槊都不再刻意省力,把每一個敵兵都當作自己的仇人,長槊揮下,觸者即死。
他在戰場上越來越像一個魔鬼。
這種氣焰也影響著他身後每一個士卒。
甚至連跟著他一路而來的聞香教聖姑徐慧兒,那張本有兩分漂亮的大方臉上也顯出猙獰之態……
一力降十會,當勇猛發揮到極致,許多戰術就不足以應對了。
甦克薩哈跨在馬上指揮著,鏖戰良久,漸漸被唐節這樣的打法激怒。
他能多爾袞看重,其本身也是勇冠三軍的猛將,他只是功勞不顯,否則當年那‘第一巴圖魯’的名號也可與鰲拜一爭。
眼看唐節左沖右突如入無人之境,身後跟著個方臉姑娘也敢砍殺八旗勇士,甦克薩哈趕馬上前,張弓搭箭,“咻”地一箭就向唐節射去。
一箭如流星,他迅速又是一箭拉開,連射三箭。
那邊唐節執槊一擋,“當”的一聲星火四漸,另一支箭帶著勁風從他身旁略過,貫進徐慧兒肩上,把她整個人都掀翻馬下。
“吁……”
戰馬受驚,仰起前蹄,瑞軍稍有些混亂。
“帶她下去!”唐節喝了一聲,目光向箭來的方向望去,與甦克薩哈望了個對眼。
兩人的戰意同時高漲,拍馬就向對方沖上去。
“來啊!”
“去死!”
長槊斬下,甦克薩哈猛得俯下身子,他身後兩名清兵舉起火銃對著唐節、扣下扳機。
那是一桿燧發火銃。
“砰……”
潼關西戰場。
一支兩百余人的清兵穿過大營外,向南面趕去。
他們每個人手里都握著火銃。
去年清兵也有繳獲到幾支楚軍的火器,能燧發,且打出子射後只需用手轉動彈匣、重新上膛,六發之後才需要再裝填。
多爾袞命人仿制,卻一直不太成功,只能打磨出少許,無法做到大量配裝,到如今也只有他的侍衛營有三百余桿。
前段時間高興生投降過來,卻又帶來了兩百余支北楚支持瑞軍的火銃,以及兩箱彈藥。
因此多爾袞的侍衛營有五百余支這樣的火銃。但兩種火銃的彈藥卻是不匹配的,這兩百余支繳獲的火銃也能打一兩輪。
于是,多爾袞將這兩百清兵作為第一支奇兵,從大營側面繞過去,突擊秦山湖的中軍。
他們避開篝火,在黑暗中進行了一會,殺向秦山湖大旗所在的方向。
“砰砰砰……”
楚軍猝不及防,許多人在清軍的射擊下倒地,但慌張之中,卻也有楚軍拿起手雷就丟過去。
“轟……”
戰事又陷入膠著,雙方都在不停地死人。
秦山湖雖然能敵得過這一小股兵軍,兵力卻被分割開來,無法及時支援蔡悟真。
他這時才意識到,跑來突襲多爾袞的大營,使楚軍的優勢發揮不出來,自己的指揮能力又不如多爾袞,確是以己方短板打對方的長板。
他向西面望去,心想孔明燈都放了,靖安王怎麼還不來……
西安城。
守備西安的清軍將領發現有一支兵馬試圖從城池南面繞道,似要去攻多爾袞的主力。
雖然不知道這支兵馬是從哪冒出來的,守將也沒有猶豫,馬上點齊兵力,打算給對方的腹背致命一擊……
這支清兵走了之後,西安城清軍兵力就已十分薄弱。
但關中都在多爾袞掌控,西安城也被屠得七零八落,又能有什麼亂子?
這夜,高興生正躲在宅子里看著舞姬歌舞。
眼前佳人揮動著香袖,他不禁覺得……活著真好。若不是自己明哲保身,只怕如今已經像是那些人一樣被清兵當成豬屠宰了。
他知道,自己這種背主之臣往後要得到重用也難,能去到京城那繁華之地享一輩子清福也就是了。
當初跟著唐中元造反,為的不就是那樣的日子嗎?
他最近還是做了不少好事的,庇保了二十幾個難民,希望這樣的善行能讓上蒼保佑自己,以後免遭清算……
忽然,有護衛沖進來,驚喊道︰“大人!不好了!太……唐 打打打……打回西安了……”
高興生正摟著一個舞姬上下其手,聞言只覺如在夢中。
“這……這怎麼可能?”
……
府門外傳來“ ”的巨響聲,慘叫聲不停。
等高興生再想跑,才發現整個府邸已經被瑞軍包圍起來。
但就算他能跑出去,西安城都易手了,又還有何處可去?
唐 與李柏帛一步一步走向高興生,手中的長劍上不斷有血往下滴著。
“殿下、李大人……你們……怎還親自來了……還一起來了……”
高興生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恐懼讓他整個人都顫抖得厲害。
他想要跑,他武藝還是很高的。
才轉身,一支箭“咻”地射來,貫穿他的大腿。
他摔在地上,轉過身,看到的是唐 那怒火噴張的眼,以及帶血的劍鋒……
“啊!”
潼關東戰場。
唐節看到火銃對著自己,電光火石之間棄了馬,在地上一滾,十數名清兵迅速把他和他身後的瑞兵分割開。
甦克薩哈臉露猙獰,提刀而上。
“當!”
唐節仰臥在地上,手中長槊一擋,火光四漸。
“去死吧!”甦克薩哈又是一刀斬下。
有人突然躍上來,手一揚,漫天的白色粉末散下。
甦克薩哈覺得這氣味好香,接著就感到有些頭暈。
他屏住呼吸,掉轉長刀,刀柄重重一擊,把躍過來的那方臉女人打得飛了出去……
“什麼破妖術……殺唐節!”
夜風把香味吹散,周圍的清兵晃了晃腦袋,很快清醒了些,再次舉刀向唐節殺去……
正是在這時候,從函谷關趕來的三百楚軍終于沖到了戰場。
火銃聲響個不停。
甦克薩哈大驚失措,轉頭望去,只見清軍一片大亂。
就在這一瞬間,一柄長槊如閃電般貫出,“ 嚓”一聲,硬生生刺穿了他的脖頸。
他手中的長刀掉在地上,殘留的意識還在想著“可以退一退了……娘娘說的不錯,這一仗是要輸的……”
下一刻,一顆頭顱高高飛起……
唐節揚槊挑起甦克薩哈的頭顱,渾身氣勢凜然,恍如殺神……
潼關西戰場。
蔡家禎率兵從關西溝趕回來,正遇到秦山湖陷入清兵突襲。
機會難得,他迅速下令攻打秦山湖部。
那邊楚軍才穩住陣腳,火雷也已用盡,遭遇這樣的攻擊登時不支。
蔡家禎望著那邊的秦字帥旗,眼中殺意盡顯。
無論如何,除掉秦山湖再說。
兩家曾有多年情誼,恰是如此,一旦分道揚鑣,更是你死我活。
廝殺聲振天,火光中,秦山湖終于躍馬而出,執刀向蔡家禎這邊殺過來。
“你他娘的!”
秦山湖也是被打得火氣頗旺,對蔡家禎也沒別的好說,大罵著便提刀沖殺過來。
蔡家禎面露冷笑,愈發看不起他。
秦家當年就只是草莽出身,也就是攀上了蔡家才得以成為軍門大族,可惜,三代人了,成材的也沒幾個。
時至今日,秦山湖打仗的水平也就這樣了。
野雞就是野雞,變不成鳳凰。
偏這野雞,卻想霸佔蔡家所棲的梧桐樹……
“那就去死吧!”蔡家禎大吼一聲,揮下令旗,身後將士問秦山湖沖殺上去。
猛地,只見西兩山林中亮起大火。
伴隨著沖天的火光,是振天的殺喊聲響起。
一桿大旗漸漸出現在蔡家禎的視線里。
“王笑……他還是來了?”
蔡家禎一瞬間亂了心神。
他希望這一次的關中之戰王笑能被博洛擋在外面。
以後等太後和他談好了條件,自己歸降了,是可以讓甦克薩哈刺殺多爾袞,那時,這天大的功業會是自己的……
本就該是自己的啊,那滔天大功。
撥亂反正,青史留名,世代王侯。
腦子里還在想著這些,王笑的兵馬已經沖上來了。
蔡家禎也沒什麼不敢與王笑對陣的。相反,打敗了王笑,他更能證明自己的價值,于是這一仗他決定全力以赴。
但當他還在考慮著這些,楚軍竟已殺穿了他的陣線……
王笑已經在秦嶺埋伏了半天。
他並不急著出兵,而是等待著一個最好的時機與切入點。
在他看來,蔡家禎就是一個最好的切入點。
戰場形勢往往瞬息萬變,很多時候需要當機立斷,顧忌越多,打起仗就越束手束腳,而蔡家禎就是顧忌最多的這一個。
果不其然,楚軍出現之時,蔡家禎並沒能在迅速穩住軍心,那他陣線的潰敗就已成為必然。
楚軍很快殺穿其中軍,殺到了蔡家禎面前。
王笑跨在戰馬上,不停指揮著士卒,引導潰兵逃竄的方向。
他要利用潰兵沖散多爾袞的布局。
隊伍如洪流向前,他看到遠處蔡家禎正領著親衛負隅頑抗。
蔡家禎感受到王笑的目光望來,徒然放下刀,顯出一種悲涼的姿態……于他而言,此時投降能得到的太少,他有些不甘。
但他可以和王笑聊一聊自己的兒子女兒,想必是不能留下一條命以待將來……
然而王笑已轉過頭去,往向別處,同時還向身邊的將領吩咐了一句什麼。
蔡家禎看著他的嘴型,試圖判斷出他說的是什麼。
那是簡促有力的三個字,似乎是……“殺掉他。”
有一員驍將策馬馳來,趕到蔡家禎面前,沒有多說一句話,徑直揮刀斬下……
血噴灑而出。
“蔡家禎已死!”
楚軍大喊著,驅使著潰兵沖向營帳。
對王笑而言這就是解決掉一個小麻煩,讓秦家和蔡悟真從此都不必再為這個人平添煩惱。
至于留下蔡家禎有什麼用處?不需要的,他知道自己的實力來源于麾下每一個戰士,憑此足以在戰場上堂堂正正地贏。
嗯,堂堂正正?倒也不用堂堂正正……
總之,不需那些人帶著一肚子算計投靠過來,憑楚軍戰力,足以在戰爭場上贏。
王笑沒有再往蔡家禎的尸體上看一眼,他還有很多的事要做,首先就是接管了秦山湖的指揮權,並將自己的旗號展開。
相信多爾袞很快就會知道,這一夜是在和誰對陣……
蔡悟真已經領兵沖到到清軍大營的中間地帶。
多爾袞是故意放他進來的,同時還派了清兵從兩側包圍過去。要利用蔡悟真對自己的仇恨,把這一支楚軍分割包圍起來。
這讓多爾袞有一種大漢戲耍小孩子的感覺,又像是把一只暴怒的熊瞎子關在籠子里,任憑它嘶吼,然後一刀一刀刺死它。
蔡悟真實在是不足以成為他的對手。
侍衛營的三百火銃兵已端起火銃,只等楚軍沖殺過來就要以彈雨傾射過去,將其射成篩子。
正在這個時候,西面有快馬來,博洛麾下的潰兵此時才趕回來,向多爾袞匯報了博洛戰敗的情況。
“你說什麼?博洛敗了?”
多爾袞感到勃然大怒……
下一刻,一群潰兵已從沖向他的側翼防線,瞬間打亂了多爾袞的布置。
“怎麼回事?!”
回答他的是遠處吶喊的楚軍。
“靖安王萬勝!萬勝……”
多爾袞目光一凝,看向那個從博洛軍中跑回來的潰兵。
你的消息送得夠快啊!
盛怒之下,他又是一刀揮下。
而王笑的旗幟很快已到了他的面前,點燃了所有楚軍,使其氣勢變得極為狂熱。
這里有一萬余楚軍,皆是參加過德州之戰、在臨清圍剿過多鐸、在徐州擊敗過江北軍閥……是楚軍中的精銳之士。
這里還有一萬余瑞軍,是唐中元的舊部,經歷了渭水畔的大敗,依然不願受俘,奔逃山林被重編為振勇軍,心中還有“義軍不降”的信念,身上卻有楚軍的裝備。
還有五千人是隨王笑而來,他們經歷過亡國的危機,跋涉崇山峻嶺,再次殺回來,千里奔波,擊殺了一支一支清軍,一步一步見證了什麼叫反敗為勝。
當這些兵馬匯聚在一起,彼此似乎有了一個共同的稱謂……他們都是漢家兒郎。
就是這樣一支漢人的軍隊,踏破了清軍的防線,殺到了多爾袞的面前……
……
篝火、吶喊、血光。
多爾袞呆立了好一會,漸漸意識到,自己想要躲避的那場決戰還是來了。
它本該在山東爆發,或該在山西爆發,他覺得自己還沒準備好,于是遠赴關中,想要佔據更大的優勢。
但王笑已經追過來了,以一種絕決的姿態,一副很自信一定能贏的樣子……
“你還沒贏呢!”多爾袞很突然地嘶吼了一聲,像一只被關進籠子里的暴怒的熊瞎子。
“八旗的勇士們!擊敗南蠻子就在今夜!殺光他們……”
雙方的士卒就這樣狠狠撞在一起……
直到天光漸亮,殺喊聲依然未歇。
晨光灑在兩桿大旗上,一桿是王笑的旗幟,另一桿是唐芊芊的旗幟,“大瑞東征軍副元帥”听起來雖不如“靖安王”那樣威風,卻能讓所有來自瑞朝的士卒心安。
而旗幟下,王笑與唐芊芊並肩坐在馬上,成了楚瑞聯軍同心殺敵的寫照。
王笑有時會閉上眼,避免因為只看到戰場上的一隅而產生錯誤的判斷,唐芊芊則是在旁邊對他的指揮拾遺補拙。
“建虜把騎兵往北聚集了……”
“讓唐伯望從右翼調兩千人,裝作要燒掉渭水的浮橋,逼他們的騎兵近戰……”
“多爾袞又押了一營兵力上來,似乎不是想撤……”
“他就是想撤,把秦山湖的兵馬撤下來,莊小運頂上去。讓士卒馬上吃東西休整……”
“建虜的親兵營都押上戰場了,我們沒有還可以調動的兵馬了……”
“我知道了,沒事,就快贏了,準備追擊多爾袞,絕不能讓他跑了……”
王笑睜開眼,眼中滿是自信。
下一刻他又閉上,似乎要再確認一遍。
這一戰他有信心勝,雙方兵力相當,但不論從士氣、裝備、指揮的優勢,他知道自己都一點一點佔據了上風。
現在,只差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了……
這根稻草,必然會出現的,因為楚朝有更完備的後勤體系,且沒有那麼多的門戶私計。
果然。
“ ”的一聲響,清軍的親兵營陣中突然出現了小小的混亂,那是一柄清軍仿制的燧發火銃炸了膛……
潼關上,一桿大旗搖搖晃晃,楚軍這邊再次響起了歡呼聲,那是唐節已完全擊敗了潼關東面的清兵,向這邊趕來……
遠遠的有信馬趕來,帶給多爾袞風陵渡失守,楚軍正在急攻蒲阪津的消息……
多爾袞張了張嘴,本打算下發的指令忽然梗在了喉嚨里。
已經輸了?
輸給了王笑嗎?
他不這麼認為,雙方的指揮也就只在伯仲之間,甚至他覺得自己還稍勝一籌。
這一仗若說輸,一是輸在博洛、二是輸在蔡家禎、三是輸在甦克薩哈……若有多鐸、阿濟格與自己配合,絕不會至此地步……
輸了就輸了吧,這輩子早做好了死在沙場上的準備。從阿瑪十三副鎧甲起兵,到如今自己入主燕清,早已不枉此生。
這般想著,多爾袞撥出佩刀,跨上戰馬。
下一刻,腦中有男嬰的啼哭聲響起,多爾袞猛得一激靈。
他在這一瞬間改了注意。
……
帥旗緩緩倒下,清軍的潰散終于形成。
多爾袞終于領著殘騎奔到了渭水河邊,然而舉目望去,只見渭水滔滔東流,河上已沒了橋,只有楚軍正在河岸上追殺清軍。
王笑沒有親自去追殺多爾袞,而是開始追擊其它的潰兵,收攏俘虜……他知道多爾袞已經跑不掉了。
蔡悟真從南面直直追向多爾袞。
秦山湖從西面繞道包抄。
北面,渭水河南岸唐伯望正嚴陣以待,渭水北岸耿當已帶著兵馬從蒲阪津殺下來。
東面,唐節的兵馬在河灘上依次擺開。
哪怕渭水河下游,張光耀已在風陵渡布置好,一具浮尸都不讓其沖下黃河……
如同天羅地網罩下來,多爾袞環目四望,有一種英雄末路的悲涼。
他掉轉馬頭,看到蔡悟真執著長矛走向自己。
于是他橫刀立馬走到軍前,昂然問道︰“你要與本王單打獨斗嗎?本王給你一個報仇的機會……”
這是他赴死前的氣概。
忽有一名楚軍大步而出,走到蔡悟真身旁,大喝了一聲。
“薊鎮靈山村許六,全家九口人命死于延光五年建虜入塞,想要一個報仇的機會!”
“撫寧西桃村甦承恩,全家七口人命,想要這個報仇的機會……”
“北直隸高陽縣史暢,全族三十六口人命,該有這個機會……”
“陝西鳳陽唐節,殺父之仇,滅國這恨,這機會歸我……”
“……”
“……”
不一會兒,多爾袞面前已站了數不清的人,他跨下戰馬被面前的殺氣所懾,哀鳴一聲,前蹄一軟,將他摔在馬下……
多爾袞從地上爬起,現次握緊了自己的刀柄,眼神滿是狂悖。
“那你們來啊!一起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