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王 腳步飛快，快步跑到孔家三堂東面的慕思堂。
&esp;孔興燮正在與他的小廝低聲吩咐著什麼，轉頭一見王 沖進來，臉色微微一變。
&esp;王 目光在堂內打量了一眼，有些警惕起來，道︰“衍聖公在做什麼？”
&esp;孔興燮勉強笑了笑，道︰“明日的冠禮有些有事要安排。”
&esp;“是嗎？”王 有些狐疑，卻也不著痕跡，道︰“衍聖公請跟我來一趟吧。”
&esp;王 人緣好，孔興燮卻極討厭他這個缺了門牙的鄉巴佬竟敢跑來孔家抄查財寶，早晚要弄死他……
&esp;十一歲的衍聖公心中怨恨，面色卻不顯，彬彬有禮地跟著王 。
&esp;他們身後，劉一口懶洋洋地跟著，看著孔興燮小腦袋瓜子，眼中露出冷笑……
&esp;一路到了管勾廳，王 自己不進去，只把孔興燮送進去。
&esp;接著王 與站在外面的秦玄策對了一個眼神，秦玄策斜瞥了身邊的傅青主一眼，頗為隱秘地對王 豎了個大姆指。
&esp;王 嘿嘿一笑，縮著脖子就跑，心中得意不已。
&esp;“笑哥兒，我可就幫你到這了……”
&esp;~
&esp;管勾廳內，王珍與王珠怒氣未消。忽听到門響，轉頭一看，只見一個衣著華貴的小孩走了進來。
&esp;“義父。”
&esp;“衍聖公，都說了不必如此叫我。”
&esp;“義父為孔家撥亂反正，對孩兒恩同再造……”
&esp;孔興燮說著，規規矩矩又行了一禮。
&esp;王笑臉色神色淡淡的，也不真的拒絕。
&esp;孔興燮轉頭又看向王珍、王珠二人，很是有禮貌地問道︰“這二位……”
&esp;“唔，這是我的兩位兄長。”
&esp;“大伯、二伯。”于是孔興燮又行了一禮。
&esp;王珍眼中有些傷感，心緒莫名，微不可覺地嘆了一口氣。
&esp;王珠卻是盯著這孩子的臉，稍眯了眯眼，隱隱泛起些殺意。
&esp;殺意一瞬即逝，他轉頭對王笑道︰“怎麼？把人叫來，是想向我們展示你的手段？”
&esp;王笑摸了摸鼻子，無奈道︰“人不是我叫來了的。”
&esp;“二伯請不必責問義父，孩兒是真心孝順? 非是義父用了什麼手段。”
&esp;王珠冷笑不已? 揮了揮手。
&esp;這是在告訴王笑“你不必讓一個小毛孩擱我面前作態，沒必要。”
&esp;王笑只好讓孔興燮先退下去。
&esp;“衍聖公先去歇著吧? 好應付明日的冠禮。”
&esp;孔興燮很是乖巧地應了? 走時還以子輩的禮節向王珍、王珠認認真真告退……
&esp;“小小年紀的孩子能做到這一步，怕是不能留。”王珠淡淡道。
&esp;王珍又嘆息了一聲? 道︰“出乎我的意料，但他肯配合? 算是不幸中的萬幸。沒想到啊? 聖人之後，毫無氣節。”
&esp;“我覺得他很可憐啊，這麼丁點大就要周旋在虎狼之間，他的心思被一眼看透了? 也只能硬著頭皮演下去……”
&esp;孔興燮退出管勾廳? 在眾目睽睽中只覺得自己被呼來喝去，如跳梁小丑一般可笑。
&esp;他由劉一口看管著，一路想回走去，心里卻想到剛才自己的小廝墨橫給自己傳的消息。
&esp;齊寧孫家已經派了四十個武藝高強的供奉趕來曲阜，打算做了王笑。
&esp;孔興燮則是把孔府的令牌、地圖、已知王笑情報都給了墨橫。
&esp;今夜殺了王笑? 明天山東各大家便會趕來為孔家作主……
&esp;他想著這些，整個心都隱隱顫抖起來。
&esp;“各部的大人都來了? 明天給那小毛孩行了冠禮，頂多再兩三日? 老子就要跟國公回濟南了。”羊倌緩緩說道︰“秀蘭，你願意跟老子走不？”
&esp;竇秀蘭轉過頭? 盯著羊倌那撇胡子? 陷入迷茫。
&esp;好一會? 她緩緩道︰“不行的，我這身份……”
&esp;羊倌不悅，兩撇胡子一耷，起身走到窗邊向外看去。
&esp;竇秀蘭看著他精壯的身軀，神情愈發苦惱起來，披起衣服走過去，牽著羊倌的手指在臉上摩挲著。
&esp;“守了三十年的寡，臨了還是拿不到牌坊，唉……”
&esp;“那牌坊有個錘子用，能當飯吃嗎？能讓你過像個真婆娘般的日子嗎？你直說就行，是想跟老子過，還是想跟牌坊過？”
&esp;“我……我四十又四了，人老珠黃。再跟著你私奔了，像什麼話？何況，我還是個克夫的命……”
&esp;“克你娘咧。老子告訴你，我們馬上要抄光了孔家的銀子，你再留下可沒好日子過。再說了……咦，那是誰？”
&esp;此時兩人躲在孔府後宅堂樓的閣樓上，位置頗高，能看到後花園。
&esp;竇秀蘭順著羊倌的目光看去，只見後花園里走進五六個女人。
&esp;“那不就是普通丫環。”
&esp;“嘻，男人扮的。”羊倌道︰“莫不是這宅里還有別人像我倆這樣偷腥？”
&esp;竇秀蘭這老節婦听了這樣害臊的話，正覺臉上燒得慌，只見羊倌一把扯過衣服穿上，嘴里嘻嘻笑道︰“哈，出來偷點腥也能立功。我老羊氣運旺啊。”
&esp;說著，他伸手在竇秀蘭老臉上一捏。
&esp;“你這婆娘，旺夫的命……”
&esp;錦衣衛指揮使耿叔白、濟南副總兵秦玄策、賁銳軍參將蔡悟真，這三人離開孔府時，身後的親兵都各自抱了一個小木盒。
&esp;三人臉色陰沉，分別跨上戰馬，各自行至自己的臨時駐營……
&esp;“召所有百戶以上將領議事！”
&esp;“知道國公這次為什麼沒調你們辦事嗎？！”
&esp;“啪”的一聲，小木盒被摔在地上。里面摔出一封封信件，一頁頁賬目。
&esp;“我們錦衣衛向來是抄銀子的，什麼時候改成收銀子的了？”耿叔白臉色鐵青，道︰“把這幾個人押下去……”
&esp;“收銀子很爽是吧？”秦玄策怒罵道，“是不是手頭正緊，有人送銀子過來，不收白不收？！以為不用替他們做事是吧？老子告訴你們，這銀子買走可能就是你們的命……”
&esp;“再有敢收賄賂者，以此為戒。”蔡悟真丟開手中帶血的刀，神情冰冷……
&esp;“除了收了孔家銀子的，還有收了別家銀子的，現在站出來可免一死……”
&esp;“你們留下，有敢泄露軍機者，殺無赦……”
&esp;這一天，一列列錦衣衛、濟軍守備營、賁銳軍的將士在曲阜城內外布散開來。
&esp;與此同時，一輛輛或樸素或華貴的馬車駛進曲阜。
&esp;名義上，他們是為了新任衍聖公的襲封典禮而來，但這背後關系到他們每個人的利益。
&esp;也有更多的讀書人向曲阜趕來，與這四天當中已經入城的讀書人匯聚在一起，義正言辭地商議著。
&esp;“王笑為了明天能順利給興燮這孩子封爵，安排了不少人手吶。”
&esp;馬車上，鄒城孟家的家主孟宏益掀開一絲車簾看了一會，緩緩說道，“但安排的兵馬再多，我們也不必怕他。他這是心虛膽怯、虛張聲勢，外厲內荏的小人罷了。”
&esp;與其對坐的中年男子乃是嘉祥曾家的家主曾聞達，道︰“世叔。我們不必來曲阜的，我們輕而易舉便能將王笑的名聲搞臭。失了讀書人之心，不出兩年，他自會身死名裂。”
&esp;孟宏益一路都是要為孔家做主的強硬姿態，听了曾聞達這句話，他卻是稍愣了一下，笑了笑，擺手道︰“何必呢？把人逼急了，對我們又有何好處？”
&esp;曾聞達微微眯著眼，明白孟宏益的意思，沉吟道︰“如此說來，此子，可用快刀子殺，不好用慢刀子殺。”
&esp;“我們是書香門第，能談還是談吧，這年頭，太平是最難買到的。”
&esp;過了一會，馬車停下，有人遞了封信報進來。
&esp;孟宏益打開看了，緩緩道︰“濟南官員、齊王屬官都已經到了，齊王派了左經綸來維持局面。放心吧，我們還掌握著王笑的動向……”
&esp;另一輛馬車上，一個白老蒼蒼的老者閉著眼。
&esp;“黑暗啊，暗無天日啊。”老者嘆息道，“這世道烏天黑地，如何看到我輩的大道？”
&esp;他名叫毛九華，來自掖縣毛家。
&esp;與他對坐的年輕人則是掖縣張家子弟，名叫張端，延光十七年進士，授翰林院庶吉士。
&esp;張端得聰明之處在于京城未破，他就已看準機會逃回了掖縣。
&esp;這次張家並不想摻和孔家之事，但又擔心別的大家族和王笑定好分田之事，張家若不出面，被分走最多田地又怎麼辦？于是便把張端派來。
&esp;此時听著毛九華嘆息，張端隨意點點頭，隨口應道︰“是啊，自從王笑來了山東，世道愈發暗過天日了。”
&esp;毛九華緩緩道︰“其實分田不是壞事，造福于田嘛……想必這次，孟家、曾家想要替聖府出頭，壓一壓王笑的氣焰，老夫卻覺得，把聖衍公府這些田分了也好。賢佷怎麼看？”
&esp;張端會心笑了一下。
&esp;只要不分我家的田，怎樣都好……
&esp;“世叔說得極是……”
&esp;曲阜一座高樓之上，孫炎彬正憑闌而立。
&esp;他是濟寧孫家家主孫浦澤的兒子。
&esp;看著四方馬車向孔家行去，孫炎彬微微冷笑。
&esp;就不勞你們各懷鬼胎了，我們孫家替你們出頭，今天晚上就把這個麻煩解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