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痴愚實乃純良

第644章 國易主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怪誕的表哥 本章︰第644章 國易主

    大楚延光十八年,九月初九。

    南京城。

    鐘山盤桓于城中,仿若一條臥龍,‘蟠龍’之名指的便是這雄渾山勢。

    巍峨的南京紫禁城背靠鐘山山脈龍頭處的富貴山,比北京皇城還要恢弘壯麗。

    這一天正是雙九重陽,皇孫周昱便到鐘山南麓孝陵拜祭楚朝太祖皇帝。

    孝陵禁苑內松濤林海,時有鹿鳴聲響起。

    在這樣帝王之氣盛極之地,鄭元化登上高峰,衣袂翻飛,仿佛仙人。

    他沒有去看西邊風光秀麗的玄武湖,而是極目向北遠眺。

    “居然撐到了現在啊……京城早該破了才是……”

    老人眼中帶著些疑惑,低聲自語著,似在對天上的雲說。

    過了一會,禁苑內忽有些動靜,鄭元化向山下望去,只見幾騎馳來,與溫容修說了些什麼,一行人便向山上爬來。

    “來了。”鄭元化撫著長須,眼中泛起些精光。

    那幾個風塵僕僕的兵卒上了山,卻也不向鄭元化行禮,為首之人只是抱了抱拳,口喚︰“鄭大人。”

    他們雖是楚軍裝束,渾身上下卻有著一股匪氣。

    “你們可得手了?”鄭元化淡淡問道。

    “楚帝跑了,想必我們陛下如今已入主京城……”

    鄭元化眼中泛起不悅之色,低聲叱道︰“跑了?”

    “他還有多少兵馬你並非不知道,軍師讓我告訴鄭大人,他未必攔得住,讓你準備好後手……”

    鄭元化背著手,遠望著天邊,仿佛沒听到一般。

    那人無奈,只好道︰“我家軍師自然也會盡力圍劫,但楚朝中樞也不像你說的那樣無能。”

    好一會兒,鄭元化才嘆息一聲,道︰“齊王囚君父而篡權,老夫可以動他。但陛下絕不可在長江以南出事。”

    如此一句,對方便也會意過來。

    ——鄭元化這邊可以殺周衍,周纘還是要自己這邊殺。

    “知道了,我這便回稟軍師。”

    “這怕是我們最後一次合作了,往後好自為之……”

    ~~

    同一時間,唐中元策馬進入京城,滿城百姓歡呼雀躍,盛況空前。

    戰亂了這麼多年,這個流寇終于攻克了楚京,成為了中原的帝王。

    這些年轉戰四方,經歷過無數次慘敗,無數次重傷瀕死,他踏著累累白骨,終于以一介布衣之身開創了一個新的朝代。

    “陛下萬歲萬萬歲!”

    夾道歡迎的百姓是由衷地欣喜與亢奮。

    他們相信自己終于熬過了一個分崩離析的亂世,迎來了一個承平盛世。一如唐、宋、楚,總之接下來或許便是兩百年、三百年的太平。

    至于原來的陛下……

    舊陛下名為‘御駕親征’,卻是在破城前夕自己逃了,棄滿城百姓、宗廟社稷不顧,這樣的人如何配為天子?

    正是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倒也並非沒有人心向楚朝,只是王珍與左經綸在費心歸統之後,將滿朝文武帶了大半,心向楚朝者幾乎都走了。

    當然,他們再仔細,總還是有遺漏。

    楚朝原禮部尚書梅景勝在重開東廠時便憤而致仕,如今眼見天子棄城而逃,他悲從中來,白衣披發便跑到午門前撞死了,其學生九人亦隨其自盡。

    同時京城中不願在反賊治下為官為民而自盡者還有二十余人。

    但仗義死節也好,冥王不靈也罷,午門前的血被洗淨之後,半點也不影響別人歡迎他們的新帝……

    唐中元的御駕行從永定門緩緩行到皇宮,一路上百姓歡呼雀躍,“萬歲”都不足以表明他們的憧憬與期盼,他們跪在道旁喜極而泣,給新朝的氣象添上一層又一層的喜氣。

    而皇宮前,一排排沒被帶走的官員跪在那里,忐忑不安地向唐中元投降。

    等新帝大度地接受了他的投降,便更是一番其樂融融、氣象萬千。

    一道道宮門緩緩打開,御駕過承天門入宮。

    又是一片山呼萬歲,百姓們目含熱淚看著唐中元進入皇宮,既覺不舍皇帝陛下,又覺新皇正該入駐皇宮。

    良久之後,唐中元換乘御輿,由人抬過螭陛穿過,步入皇極殿,在龍椅上坐下來。

    十數年堆積的願望一朝成真,喜悅自然是極喜悅,但到這時喜悅也已經在漫長的儀式中熬光了。

    唐中元靠在龍椅上,舒了一口氣。

    ——他娘的,總算是結束了。

    接著,他緩緩開口,問得第一句話就將眼前的氣氛消得一干二淨。

    “吳閻王那邊戰況如何了?”

    殿中靜了一下,滿朝文武、新舊大臣正沉浸在迎新君亢奮當中,暫時沒人想這件事,聞言全都躊躇起來。

    好一會,卻在太原投降的楚朝舊臣伊光耀出班應道︰“陛下,如今再稱呼臣下渾名恐不妥當,還請稱吳將軍官名為宜……”

    ~~

    從這句話開始,唐中元的心情便慢慢轉向惡劣。

    他漸漸發現,自己似乎陷在了一個困局當中。

    一支無形的、巨大的手開始向他壓下來。

    以前他是流寇,楚軍圍剿他,他跑掉就可以,他可以輸無數次。

    但現在局勢翻過來了,現在是他圍劫楚帝,這才發現這是一個巨大的難題。

    ~~

    本來楚朝與瑞朝正在和談,談到正有進展之時,唐中元察覺到王珍有帶楚帝逃跑的意圖,便果斷下令攻打燕京。大軍以唐節為先鋒,唐中元親領中軍。

    沒想到王珍竟還多安排了一手,唐節的先鋒軍行到昌平,便被孫白谷埋伏了一把。

    當時唐節正率軍要渡過沙河,他本就狂傲,又覺得自己看穿了王珍的伎倆,想要搶在王珍帶著楚帝逃跑前出其不意包圍燕京,再加上立功心切,便有些大意、被孫白谷半渡而擊。

    好在唐節驍勇,再次親自斷後,傷亡倒也不算慘重。

    但孫白谷既然布下埋伏,唐節偷襲燕京的計劃顯然已經告破,至此他才明白,王珍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接下來,唐中元便急令吳閻王包圍燕京、封鎖楚帝南逃路線,東路大軍也不急著行軍,與孫白谷且戰且進,穩扎穩打逼向燕京。

    那邊吳閻王領了軍令也極是高興。

    東征之初,他本以為等自己繞過太行山,唐中元必已打下京城,便也不著急行軍,一路攻城掠地,沒想到竟還能趕上攻克燕京的功勞。

    他這邊大喜過望,率軍才向燕京進發,卻又在雄縣又與山東兵馬打了幾仗,雙方互有勝負。

    吳閻王急著搶下攻破燕京的首功,拼了老命全力進攻,終于打敗秦玄炳,一路追到白洋澱,才突然發覺過來︰楚軍是要吸引自己的人馬,怕是要讓楚帝趁機南逃。

    等他再回過頭北上,楚帝與楚朝重要的臣子已逃出燕京。

    ~~

    是時楚軍還有宣大軍、神機營、神樞營、關寧鐵騎、親軍十二衛,加在一起近七萬人。

    這七萬人如果守衛京城,分散到十二道城門以及皇宮,兵力其實很薄弱。

    但這七萬人開始南逃,唐中元便至少需要調動四十萬大軍才可以圍堵住他們。

    瑞軍東征雖然號稱百萬大軍,其實兩路大軍滿打滿算不過三十余萬,其中還多是雜兵。

    除了兵力捉襟見肘,唐中元還因為更多事感到焦頭爛額。

    他本想親自領兵追殺楚帝,但京城不能沒有他坐鎮。

    京城百姓需要他安撫、百官需要他招降,他不入京城不足以定人心。

    但一進京城,他便被無數瑣事束縛住。

    他才發現,自己不僅是兵力不夠,更嚴重的問題是,能做事的臣子不夠。

    他唐中元一人一天能做多少事?從出城到進皇宮,一路上供萬民瞻仰就花了整整一天,接下來要祭天、祭地,要封賞,要立章程,楚朝舊臣要篩查,城中留下的楚朝勛戚要清理……

    而這個時候,他的舊部們卻滿心滿腦地想先挑選京城的宅邸,鬧出無數亂七八糟的事。

    歸附的楚臣如伊光耀這樣的便開始指手劃腳想要拘束他的言行,擔心親皇帝鬧出什麼沐猴而冠的笑話。

    原本被唐中元倚為臂膀的大學士劉循,往日里智計百出,但顯然也沒有一國宰輔的治國經驗,各個衙門的關鍵官員被王珍與左經綸抽調走之後,整個中樞仿佛暫時癱瘓了一般。劉循短時間也沒辦法將架子支起來。

    包括李柏帛,唐中元往日將他視為大才。但其實李柏帛不過舉人出身,未曾出仕過,楚朝三百年下來官制繁冗,絕非西安城瑞朝的小朝廷那樣簡單,他一入中樞便也是兩眼一摸黑。

    ……

    唐中元自己都不知道的是,他坐在這金鸞殿上,和曾經的楚帝周纘一模一樣的焦頭爛額。

    內憂外患。

    逃亡的楚帝要圍劫;遼東要布防;朝廷一塌糊涂;錢糧又開始告罄……

    唐中元仿佛深陷泥沼,實在抽不身來,只好令吳閻王總領三十萬大軍繼續圍劫楚帝。

    ~~

    吳閻王收到旨意,心中十分不滿。

    功勞也分好壞的,攻克燕京是大功一件,殺掉楚帝也是大功一件,但殺楚帝就得擔千古罵名。

    ——誰知道以後唐中元會不會把自己這個開國大功臣殺掉,到時候他是聖名垂千古的皇帝,自己卻要替他把千夫所指的罪名擔下來。

    但心中再不滿,吳閻王也不敢敷衍。如今馬上就要論功行賞了,若是放跑了楚帝,擔不擔罪名不說,封賞肯定要大打折扣。

    他也只好全力圍攻。

    好在楚軍兵馬雖多,但帶著一眾文臣、嬪妃、家眷等亂七八糟的人有上萬人之多,行進倒也不快。

    雙方一路鏖戰,從順天府打到河間府,殺得京畿大地一片狼藉。半個月後,吳閻王終于在滄州將楚軍圍下來。

    但在這個地方圍住楚軍,吳閻王也壓力極大。

    滄州,意為“滄海之州”,因其瀕臨渤海。此地處于九河下梢,北依京津,南接山東,乃京杭大運河縱貫之地。

    此時山東兵馬在滄州以西的獻縣整備,楚軍若向西突圍與其匯合,吳閻王便很可能攔不住他們。

    而楚軍若向南,便是山東境內,也不知道是否還有勤王兵馬接應;若向東,楚帝便可乘船離開;楚軍甚至還可以調頭向北,從天津出海。

    ~~

    大楚延光十八年、大瑞興禾元年,九月二十四日。

    滄州城外五里,岳廟中,吳閻王正與麾下將領議事。

    這岳廟乃是岳飛第十一世孫在楚朝太宗年間移居滄時州所建,吳閻王駐軍在此,便將岳廟佔下作為自己的營地。

    香案後擺著三尊塑像,岳飛正襟危坐,其子岳雲和岳雷手持兵器站立兩旁。

    殿中,吳閻王大馬金刀地坐著,他的兩個兒子吳通與吳伯正站他面前,其身後則是一眾將領。

    眾人議了好一會,孟九才進來,環顧了一眼,似乎覺得吳閻王這樣的人與岳飛同處一殿有些可笑,便搖了搖頭,臉上微有些諷意。

    “孟監軍來了。”吳閻王的長子吳通招呼道,“大軍這糧草可不夠了……”

    孟九也不搭理,理了理衣冠,走到香案前,鄭重其事地給岳飛的塑像上了三柱香。

    吳通冷哼一聲。

    ——這老太監裝模作樣,當自己是什麼東西。

    孟九上過香,方才在吳閻王身旁的位置坐下,開口道︰“糧草不多了?鎮南軍一路攻城掠地,以納捐之名可是拿了不少錢糧。怎麼?這就吃完了?”

    吳通不悅,斜瞥了孟九一眼,道︰“那是鎮南軍的口糧……”

    話音未了,孟九打斷他的話,轉向吳閻王問道︰“大將軍想與陛下分家不成?”

    吳通大怒,抬手指著孟九便喝道︰“陛下派你監軍,你卻想挑撥離間?!”

    孟九抬眼盯著吳通,眼中一片寒芒,緩緩道︰“小子,把你那點小心思收起來。陛下和大將軍共創基業,情同手足,別因為你這種齷齪心思,逼陛下落一個苛待功臣的污名。”

    一句話陰森森的,吳通心底一涼,他臉上死撐著還想怒叱,吳閻王卻擺了擺手道︰“都別吵了。”

    他說著,轉頭看向孟九,道︰“監軍誤會了,並非我鎮南軍藏著銀糧不肯拿出來。大哥既然讓我統率……”

    “是陛下。”孟九道。

    吳閻王眼皮微微一抖,點頭道︰“是,陛下既讓我帶兵,我當然對所有兄弟一視同仁。上個月鎮南軍被楚朝山東兵馬擊敗,錢糧被劫了不少……”

    孟九眼也不抬,卻是從袖子緩緩掏出一本冊子,自己翻開來看。

    吳閻王見了,眼中隱隱泛起一絲殺意,嘴里的話鋒一轉,卻是道︰“總之不論如何,糧草再支撐月余還是可以的。”

    那邊吳通與吳伯對視一眼,心中也對孟九極是不滿。

    自古開國功臣的下場可鑒,何況是吳閻王這樣水淹開封聲名狼藉的,他們父子心中明白,唐中元往後難免想對自己下手。要想自保,只有攥緊了手上的兵權,而要兵權,首先便要有糧草。

    因此,南路大路借伐楚之際一路搶掠,所得錢糧盡數被他們父子藏下。

    本以為事情做的隱秘,沒想到還是被孟九記錄在案……

    接著,卻听孟九嘆了一口氣,道︰“大將軍有難處,陛下自然也理解。糧草是小事,議到這里便是了。”

    一句話,氣氛終于緩和了些。

    孟九又道︰“眼前最重要的,還是不能讓周纘逃了。”

    吳閻王點點頭,問道︰“監軍怎麼看?”

    “楚軍以孫白谷為帥,但關鍵在于王珍,此子有幾分手段,棄京城跑到滄州,這地四通八達,既可走海路,又可走陸路,還山東兵馬接應。大將軍若想硬攻,怕是防不住。不如圍而不攻,等楚軍糧草耗盡,必有人將周纘獻上來。”孟九道,“對了,陛下已派了三殿下請來助陣,不日即到。”

    吳閻王一听,面色便陰下來。

    唐中元自己坐鎮京城,讓他統兵在外,不給錢銀就算了,還擔心他拉攏別的兵馬、派唐節來制衡。

    等回頭自己的錢糧被吃干淨了。再回到京城,好處都給別人佔光了。

    想到這里,吳閻王便搖頭道︰“不行,如此未免夜長夢多……”

    下一刻,卻听兵士沖進來,急報道︰“大將軍,楚軍攻營了……”

    ~~

    遠遠的戰場上有廝殺聲響起。

    岳廟中安靜下來。

    岳飛的塑像一動不動,臉上始終帶著不怒自威的神情。就仿佛是親眼看到一群賊子的私心算計之後,在為這千古江山感到悲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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