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秋天，收獲的季節，各地農民忙著秋收，身處淮陰的國子學學生們，也在忙著秋收——收獲大量植物標本。
&esp;他們不僅參與制作植物標本（干標本），還從專門制作植物標本的作場那里，收獲了不少的“濕”標本。
&esp;陳列室里，一個個展示架上，陳列著一排排玻璃罐，學生們站在架子前，看著玻璃罐里浸泡的粟、麥、稻、豆、苜蓿植株，嘖嘖稱奇︰
&esp;所有的植物標本，根、睫、葉居然是原色（綠色），仿佛是剛從地里拔出來的一樣！！
&esp;而且，某些“系列”的標本，完整展示了作物的幾個生長階段（以糧食作物為例）︰秧苗、拔節、開花、結穗等。
&esp;五谷不分的讀書人，不需要出城，不需要下地，直接看這些栩栩如生的標本，就能對五谷植株有明確的認識。
&esp;再加上一本《常見植物圖編》圖冊，根據其上植物圖例，就能對常見植物有個大概了解。
&esp;兼職國子學博士的姚察，手里拿著厚厚的《常見植物圖編》，看著眼前大量植物“濕”標本（浸潤標本），以及好奇不已的學生們，不忘提醒︰
&esp;“若五谷不分，考試時認圖認錯了，那可是上不了榜的。”
&esp;這一點，學生們都知道，認五谷不算難，只要認真看過就行，但是，眼前這些標本，數量之多，已經超出單純的識別五谷需求。
&esp;東魏時，有一本農書，名為《齊民要術》，當中的“種谷”，列舉了八十多種粟。
&esp;現在，展示架上擺放完畢的“濕”標本中，就有對應這些不同種類（特性）的粟。
&esp;有早熟、耐旱的品種︰高居黃、劉豬獬、續命黃、百日糧等，因為早熟、早收割，所以不容易受蟲害。
&esp;有些品種的穗上有大芒刺，因而能抗風，也避免雀鳥的啄食，譬如︰今墮車、下馬看、百群羊、懸蛇赤尾、罷虎黃、雀民泰等。
&esp;有中熟品種︰鉤干黃、張蟻白、耿虎黃、都奴赤、茄蘆黃、薰豬赤、魏爽黃等，這些是種植較為普遍的中熟粟。
&esp;有晚熟品種︰水黑谷、忽泥青、沖天棒、雉子青、鴟腳谷、雁頭青、攬堆黃等，這種類型的粟耐雨水，卻不耐蟲。
&esp;不同種類的粟，特性各有不同︰耐旱、耐水、抗風、耐蟲，有高稈和矮稈，強稈和弱稈。
&esp;不同的地區，不同的氣候，不同的季節，適合種植不同的粟，真要詳細的敘述，其具體內容可以出一本厚厚的書。
&esp;學生們仔細看著各個標本，將書上的名稱，和“實物”一一對應，只覺頗有意思。
&esp;很快，大伙的關注點，聚集在這些標本是如何做出來的。
&esp;要知道，現在開始流行的植物“干”標本，因為制作過程中“脫水”的緣故，必然無法保證原本植物的翠綠，譬如葉子。
&esp;若把植物浸泡在水里，時間一長，肯定會腐爛，同樣會變色。
&esp;但是，眼前這些濕標本，植物的根睫葉栩栩如生，葉子翠綠，所以，秘密在哪里？
&esp;有學生問︰“博士，這植物標本學生也曾做過，卻都是干標本，不知這濕標本，用的是何種溶液浸泡，竟能讓植株栩栩如生，郁郁蔥蔥？”
&esp;姚察知道答案，但詳細講解起來十分麻煩，一時半會講不清楚，便回答︰
&esp;“用的是保綠溶液，顧名思義，能保持植物標本的綠色，但具體成分，就不知道了。”
&esp;原來如此，學生們點點頭，繼續圍觀這些植物標本。
&esp;確實有許多家境優渥的學生，分不清五谷，或者只知“稻”，畢竟江南基本種植的都是稻。
&esp;至于粟、麥、黍，只聞其名，未見其形。
&esp;因為北粟（麥）南稻，南方許多地區，人們根本就沒見過粟、麥、黍作物，遑論識別。
&esp;若哪天見著了一株糧食植物，真是不知到底是粟、麥、黍中的哪一種。
&esp;現在，有了繪圖精致的《常見植物圖編》，再加上栩栩如生的植物標本，可以讓人直觀了解五谷為何物。
&esp;尤其粟，粟穗和狗尾巴草穗有些像，若有人不知道粟，光靠語言、文字描述，無法識別。
&esp;若如此，就很容易被人戲耍︰把狗尾巴草的穗，和粟的穗放一起，分不清就會鬧笑話。
&esp;現在，可不一樣了。
&esp;不僅農作物有各類“濕”標本，茶，麻、桑，也有標本，當然，因為其植株較大，所以標本多為葉子和部分枝杈。
&esp;這些形形色色的植物標本，栩栩如生，連同《常見植物圖鑒》一道，成了學生們讀書之余，增長見識的讀物和“教具”。
&esp;姚察看著眼前的作物標本，想起醫學院的草藥植物標本。
&esp;那才是真正的壯觀，無數個陳列架上，陳列著密密麻麻的標本罐，數量有上千。
&esp;這其中，有完整的植株，或者是根、睫、葉，以及部分枝杈，使得學生們不需要去野外采集，就能對各類草藥的形態有所了解。
&esp;醫學院，是新開設的學校，專門培養醫師，需要大量的“教具”，這些種類齊全（相對而言）的藥用植物標本，正好派上大用場。
&esp;姚察的父親、太醫正姚僧垣，就在醫學院兼任博士，教導學生，講解醫理、藥理。
&esp;有了大量的植物標本，以及剛定版、開始印刷的《常見藥用植物圖編》圖冊，學生們熟練辨認草藥所需的時間明顯縮短。
&esp;所以，制作植物標本（干、濕漉標本）的技術自從普及以來，確實帶來了不少便利。
&esp;朝廷的“公辦教育”，比起歷代，更加偏向實用化。
&esp;當然，目的性也很強。
&esp;姚察看著眼前這一排排粟的標本，想到時局。
&esp;他看過《齊民要術》，對其中所列各種作物有印象。
&esp;其中提到的許多作物，以及粟、黍，基本上都在北方以及關隴地區種植。
&esp;現在，朝廷這麼關注粟、麥、黍，很顯然，是要為以後做準備︰
&esp;當朝廷在河北、關隴實施管理時，各級官員必然要熟悉當地的風土人情，以及農作物的種植情況。
&esp;有司派去各地刺探消息的細作們，把各地的粟、麥、黍制作成標本帶回來，才有了眼前這琳瑯滿目的“濕”標本。
&esp;由此可見，當今天子，一直在為統一天下做準備。
&esp;不僅常年刺探敵國消息，國內也在緊鑼密鼓的備戰，譬如大興農業，增產、屯糧。
&esp;江東太湖區域，經過大規模治水，糧食產量已經大幅上漲，身為吳興人的姚察，能確定各地官府關于糧食的上報數字並不是虛報、浮夸；
&esp;淮南地區，大規模屯田、種植水稻，淮北、河南地區，已經開始粟麥輪作，糧食產量持續上升。
&esp;並且按照《齊民要術》中所說，土地休耕期間，種植菽（豆）類作物，以恢復土地肥力。
&esp;除了種植菽（豆）類作物，還種植牧草——苜蓿，據說這種牧草也能恢復土地肥力。
&esp;數年來，兩淮、河南各地，無數農田輪作間隙種植苜蓿，恢復土地肥力的同時，為牛馬提供大量牧草，所以，馬匹的飼養規模連年增加。
&esp;戰馬的數量，自然就水漲船高。
&esp;姚察來到一個展示架前，看著幾種苜蓿的標本，想著朝廷厲兵秣馬，不由得期待起來︰也不知，王師何時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