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人別見外，你先收拾著，我去幫舅媽準備晚飯。”
應韶霖輕拍外甥肩膀，轉身時不忘帶上門。
秦峰剛攤開洗漱包，就听見門板傳來遲疑的叩擊聲。
楊默默攥著衣角挪進來，耳尖泛著珊瑚色，像是鼓足勇氣才敢抬頭︰“今天在壽宴上，真的對不起。”
見秦峰挑眉不語，她語速突然加快︰“呂明澤知道誤會你之後特別自責，那支假人參害他損失慘重不說，還差點害了爺爺……”
縴長的睫毛不停顫動︰“你能不能別生他氣？”
秦峰望著這個單純到近乎天真的表妹，突然覺得好笑。
但凡有點腦子都該明白，呂家少爺若真重視楊家，怎會拿假貨當壽禮？
要麼是賣家背景硬到連呂家都惹不起，可天城比呂家顯赫的家族，誰會為三百萬自砸招牌？
答案顯而易見，只是眼前這姑娘怕是不願深想。
“我早沒放心上了。”
秦峰隨手疊著外套，狀似不經意道︰“倒是你，這麼替他說話，好事將近了？”
“還在試用階段。”楊默默咬著筷子尖。
秦峰脫口而出︰“那還有轉圜余地。”
少女困惑地眨著杏眼︰“表哥說什麼？”
“我是說婚姻大事得謹慎。”
秦峰舀了勺豆腐湯︰“多听听父母意見總沒錯。”瞥見廚房里楊意數鈔票的身影，又補了句︰“尤其要問舅舅。”
楊默默耳尖泛紅，細聲嘀咕︰“就算成了也是談戀愛呀……”
看著表妹翩然離去的背影，秦峰搖頭輕嘆。
這姑娘純得像張白紙，被人算計了恐怕還要替人數錢。既然撞見了，總得護著些。
他沒瞧見轉過身的楊默默唇角輕翹，像只偷到油的小狐狸。
晚餐時分，八仙桌上擺滿佳肴。
秦峰盯著糖醋排骨發怔——中午還橫眉冷對的楊意，此刻正殷勤地往他碗里堆紅燒肉。
“小峰嘗嘗這個。”
楊意嘴角弧度像是用尺子量過︰“默默平時都吃不到呢。”
秦峰盯著油亮的肉塊︰“舅媽，我是秦峰。”
“噗！”楊默默噴了半口飯。
楊意臉色青白交加，硬是擠出個笑臉︰“當……當然知道。”
她機械地夾著菜，活像被設定程序的機器人。
酒過三巡，婦人終于憋不住︰“中午是舅媽眼拙，那黑疙瘩真是百年靈芝？”
秦峰夾起涼拌耳絲︰“山野粗物罷了。”
水晶吊燈在楊意眼中折射出貪婪的光。
楊意指尖無意識絞著衣角︰“那株老山參……你從哪兒得的？”
話音未落又急忙補了句︰“舅媽就是好奇。”
記憶回溯至正午時分。
卓天世突然拔高的嗓門震得水晶吊燈都在顫動︰“這……這難道是！”
老中醫捧著沾滿污漬的菌體，指尖都在發顫。
方才還避之不及的眾人此刻都屏住了呼吸——被楊意踏碎又撿回的菌團，此刻在卓老掌心竟泛著琥珀光澤。
“百年赤芝！”
老人顫抖的宣告激起滿室嘩然。
楊家長子手中的茶盞應聲落地，青瓷碎片飛濺至秦峰腳邊。這個被視作窮親戚的年輕人，此刻卻成了全場焦點。
質疑聲在老爺子甦醒那刻徹底消散。
原本氣若游絲的老人服下菌粉不過片刻，灰白面色竟泛起紅暈，渾濁雙目重現清明。
當九十高齡的老者撐著紅木椅背穩穩站定時，滿堂賓客都倒抽涼氣。
楊意至今記得卓老捧著菌渣時發亮的眼神︰“三百萬！這些殘片我全要了！”
老爺子大手一揮的饋贈，讓她整日心神不寧。
“後山撿菌子踫上的。”
秦峰撢了撢袖口並不存在的灰塵。
這話讓楊意心口發緊，既暗喜這窮小子並非真藏著潑天富貴，又懊惱機緣竟如此飄渺。
“哪片山頭？”
她佯裝整理珍珠耳墜︰“最近正想去踏青。”
話音未落便見青年嘴角微翹，忙改口︰“當然不是為找藥材！”
秦峰望著窗外流雲︰“去年開春雷雨多，菌子冒得旺。”
他隨手比劃著︰“現在那山怕是連地皮都被掘了三尺。”
楊意仍不死心地追問︰“萬一，我是說山靈有眼……”
話到半途卻見青年含笑搖頭，終究化作一聲輕嘆消散在穿堂風中。
“不知哪個糊涂煙鬼，隨手一扔煙頭，整片山林都燒成火海了。”
“就算真有百年靈芝，這會兒也早化成灰了。”
秦峰話音未落，就見表姨楊意“啪“地摔了筷子，指節捏得死緊︰“哪個短命鬼干的好事！肺管子被煙油糊住了？怎麼不把自個兒燒個干淨！”
“我苦命的靈芝啊！”
楊意突然轉頭剜了秦峰一眼，方才的熱情像被潑了盆冰水，嘴角耷拉得能掛油瓶︰“某些人倒是好胃口，灶台不沾手，飯桌上倒能頂三個壯勞力。”
秦峰望著堆成小山的碗，哭笑不得︰“這不都是您給夾的麼？”
眼前這翻臉比翻書快的模樣，簡直和自家岳父江忠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給你夾就全吃？”
楊意氣鼓鼓地拍桌子︰“真這麼听話，倒是給我再變株百年靈芝出來啊！”
秦峰︰這女人怕不是要魔怔。
撂下碗筷正要開溜，姨父應韶霖突然清了清嗓子。
秦峰這才注意到全家都端坐著，活像三堂會審。
“小峰啊，我們商量著給你換個工作。”
應韶霖推了推眼鏡，語氣溫和︰“現在這活計太耗人，發展前景也有限。曉晴公司被收購後雖說在牡丹集團當主管，可職場如戰場啊！”
秦峰暗忖︰他們怕是不知道牡丹集團開給江曉晴的薪資，比原來自己當老板還高出三成。
“將來要是添了孩子，曉晴少不得要休養。你作為頂梁柱還是要出自己的那份力的。”
應韶霖斟酌著用詞，指節無意識敲著桌面，倒顯出幾分真心實意。
秦峰心頭微暖。這舅父倒是個厚道人，只是……
“舅舅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我暫時沒考慮換崗，現在就業形勢確實嚴峻……”秦峰話未說完就被打斷。
應韶霖笑著晃了晃手機︰“默默已經幫你對接好呂氏集團的崗位了。”
秦峰錯愕地眨了眨眼，手里的水杯險些滑落。
應韶霖接著解釋︰“你送來的百年靈芝讓呂明澤免了場官司，默默提議給你破例安排個管理崗，這次可不是司機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