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濟世堂內,齊宏鄭的來電打斷了秦峰的問診︰“少爺,善後事宜已妥當。”
    老管家沉穩的聲音傳來。
    “效率這麼高?”秦峰擦拭銀針的手頓了頓。
    “沈如浪雖全身癱瘓尚存氣息,事情就有轉圜余地。托天城幾位故交相助,魏良親自將人送至沈府門前。”
    齊宏鄭言語間帶著幾分深意︰“宗師登門造訪的分量,饒是沈家也要掂量。”
    听聞魏良無恙,秦峰眉頭稍展。
    他自然明白其中蹊蹺——沈如浪即便救回也形同廢人,按常理沈家絕不會善罷甘休。
    但想到齊老素來周全的作風,加之自己對沈如浪之事本就不願深究,終究將疑問按下。
    正要掛斷時,听筒里傳來遲疑的聲音︰“還有件事……張小姐今晨遞交了辭呈。”
    這消息讓秦峰指尖微顫。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對方未曾提前知會的決絕,仍在他心頭激起漣漪。
    診台上的艾草青煙裊裊升起,模糊了醫師凝重的面容。
    秦峰指尖輕敲桌面︰“什麼時候的事?”
    听筒里傳來齊宏鄭的聲音︰“就前天下午,忙起來給耽擱了。張小姐連夜回了天城,托我跟你問聲好。”
    “這麼倉促?”秦峰指節停在半空。
    電話那端靜了兩秒︰“听她說有急事,可能以後都不來這邊了。”
    秦峰喉結動了動,忽然想起昨天沈如浪宣稱張靈是未婚妻的情形。
    他試著撥過張靈電話,卻始終無人接听。
    此刻沈家突然發難,若說與張靈無關實在牽強——她是否早就知情?為何要切斷聯系?
    更蹊蹺的是沈如浪前腳剛在天陽出事,張靈後腳就悄然離場。
    這究竟是趕著完婚,還是刻意回避?
    萬千思緒哽在喉頭,最終化作一聲輕嘆︰“知道了,祝她安好吧。”
    龍騰大廈頂層,齊宏鄭放下發燙的手機,對著空氣苦笑︰
    “小峰啊,你這到底是真糊涂還是揣著明白裝糊涂?沈家那位公子傷成那樣,哪是請個宗師就能擺平的?”
    時間撥回到前日傍晚。
    急救室的紅燈熄滅時,主治醫師的白大褂已被冷汗浸透︰
    “粉碎性骨折伴全身二十三處開放性創口,能保住命已是奇跡。接下來需要頂尖醫療團隊接手,否則……”
    “天陽最好的大夫就在現場。”
    魏良瞥向走廊盡頭︰“但你覺得他會救沈如浪?”
    齊宏鄭揉著太陽穴︰“安排專機送回沈家吧。”
    “可醫生說他大概率終身癱瘓,這樣送回去……”
    魏良握緊的拳頭青筋暴起︰“沈家供奉的宗師不下三位,那老頭最疼這個孫子。”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齊宏鄭突然拍案︰“在天城橫行霸道也就罷了,偏要跑來招惹不該踫的人!”
    “年輕人有些摩擦本也尋常,少爺向來寬厚,很少跟人計較。可這沈如浪偏要觸他逆鱗,竟敢擄走少爺的岳母,這不是自尋死路麼!”
    魏良搖頭嘆息︰“少爺最重情義,踫他身邊至親之人,豈能善罷甘休。”
    “眼下這局面難解啊。”齊宏鄭也皺起眉頭。
    正當二人舉棋不定時,門外傳來通報︰“齊老,張秘書長求見。”
    “張靈?”
    齊宏鄭指尖輕叩桌面︰“她來所為何事?”
    示意放人進來時,魏良身形一晃已隱入暗處。
    “辭職申請?這事該直接呈報董事長吧?”
    齊宏鄭接過文件的手頓了頓。按照集團流程,高層人事變動本不該經他之手,這讓他嗅到不尋常的氣息。
    張靈身著黑色套裝,襯得身段格外窈窕,眉眼間卻凝著化不開的陰郁︰“煩請齊老代為轉達。我即刻要回天城,以後怕是難再相見了。”
    尾音里藏著說不清的情緒。
    老練如齊宏鄭,立刻捕捉到異常︰“張秘書長可是遇到什麼難處?有話不妨直說。”
    女子唇角勾起似有似無的弧度︰“該坦白的是您吧?今晨和平酒店的事……”
    話音未落,齊宏鄭手中茶杯已然輕顫。
    到底是見過風浪,老人很快穩住心神︰“張小姐的意思是?”
    “沈家大少傷得不輕吧?”
    張靈縴指輕敲桌面︰“或許我能化解這場危機。”
    “此話當真?”齊宏鄭霍然起身,檀木椅在地面擦出刺耳聲響。
    饒是城府深沉如他,此刻也難以掩飾震驚之色。
    張靈指尖輕叩桌面︰“沈家那邊我來處理。”
    齊宏鄭扶著眼鏡苦笑︰“張小姐見諒,沈如浪現在只剩半條命,他家老爺子怕是要親自來要說法……”
    “人活著就有轉機。”
    張靈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你只需要記住,別讓秦峰知道這件事。”
    齊宏鄭欲言又止地搓著手︰“並非質疑您的能力,只是沈家畢竟……”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
    張靈突然轉身,黑曜石耳釘折射出冷光︰“我只需要你承諾,無論找什麼借口,絕不可向秦峰透露我的介入。”
    老管家魏良端著茶盤悄然出現,望著匆匆離去的窈窕背影輕嘆︰“少爺這情債,怕是要欠下了。”
    齊宏鄭猛然拍額︰“難怪!早听說張家千金在天城推掉三樁聯姻,原來……”
    他突然壓低聲音︰“不過少爺當年在帝都那個婚約……”
    “慎言!”
    魏良手一抖險些打翻茶具,瓷杯在托盤里叮當作響︰“秦家早已成為禁忌,那位金枝玉葉如今怕是連少爺樣貌都記不清了。”
    兩人不約而同望向牆上全家福,相框里五歲的秦峰正抱著布老虎傻笑。
    齊宏鄭摩挲著相框邊緣突然想起什麼︰“對了,上月天城酒會上,張家長輩似乎給張小姐安排了相親對象?”
    魏良擦拭著茶漬的手頓了頓,水痕在紅木桌面洇開淡淡的圈。
    齊宏鄭眉頭微蹙︰“這話怎麼說?”
    魏良壓著嗓子解釋︰“張家那位鎮宅的老宗師病勢沉重,現在整個天城都盯著這塊肥肉。
    等老爺子一走,單憑張家那幾個後輩,怕是守不住偌大家業。”
    “所以想找沈家當靠山?”
    齊宏鄭摸著下巴︰“可沈家向來不做賠本買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