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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逸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他只嘗到了咬碎鋼牙也難能忍受的挫骨銷魂之痛。
“死且不懼,痛又何妨!”
他在心底一聲又一聲地吶喊著,直至痛到麻木,痛到神智混沌,一切成空。
忽有一道冰涼氣流涌進體內,發散著淡薄的龍氣,驅散了徘徊在封逸周身,肆虐猖狂的痛感。
封逸偷得一息清明,忙內察己身。
但見兩條虛幻神魂,正徘徊在絳宮外,相互拼殺。
是蠃與虺。
蠃的神魂入體時,封逸尚存清明,知曉前後異變。
可虺的神魂為何也進入了自己的身體?
封逸不知。
二魂相斗,余波發散,震得封逸絳宮飄搖,幾欲崩毀坍塌。
而絳宮內,命火依舊孤懸,小鼎仍然沉寂。
封逸趁著這難得的清明時機,神授命火沖出絳宮去幫助虺共斗蠃。
可神念發散,命火仍舊孤懸,不動不移。
“怎會如此?”
耳中听到了一絲聲響,“天火之精竟與逸兒的命數相合,這……這可如何是好?”
是師父的聲音。
封逸想要高聲呼喊,可話到嘴邊,無論如何也吐之不出。
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衰敗感,急襲封逸心頭。
劇痛又來,死生難自已。
封逸翻滾,扭曲,顫抖,痙攣。
痛到極處,猛地張開嘴巴,拼命干嘔起來。
梟吳祭壇之中,辛黎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有心去為封逸消解痛苦,可任憑他玄法通天,竟一時也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逸兒,無論如何也要挺住。相信虺,他有真龍血脈,已至返祖界限,定可戰勝蠃,救你生還。”
辛黎自言自語,可他自己都沒有足夠的信心,說出來的安慰話,又怎能信心十足?
事已至此,急是沒用的,只能听天由命。
可這老天,什麼時候真正睜開過雙眼?
“天火之精與他命數相合,若要抽出天火之精,他的命數也必隨之而出。如此情狀,便是神 臨凡,怕也只能束手了。”
一道蒼老的女子聲音,自辛黎的身後傳來。
他仍舊凝視著封逸,滿目關切與擔憂,並未回身去看來人。
“大哥,你這又是何苦呢?為了江落鴻一家三口,你已付出了太多太多。”
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
聲音里,夾雜著腳步聲,正緩慢前行。
行至辛黎身畔,來人停住了腳步。卻是個滿頭蒼發的老嫗,佝僂著背脊,頭上白發稀疏。
臉面上,皺紋堆疊,內中蘊藏著歲月的痕跡,也懸掛著風吹不散的悲愁。
可她當真年歲很大麼?
並不是,辛黎時年四十有二,她喚辛黎做大哥,又怎能是個耄耋老嫗?
可形體如此,是做不得假的。
“三妹,你既已來了,想必父親與二弟也都到了吧?”
辛黎的目光,始終不曾移開封逸的身軀。
老嫗深吸一口此間不算清爽的空氣,沉吟片刻,沉聲道︰“父親跟二哥還沒來到,我先行,他們在後。”
說著頓了頓,“不過至多半個時辰,他們就會來到此處,押你回木族。”
“押?”
辛黎輕聲一笑,“我身為木族太子,卻偷盜木族聖物伏龍鼎,已是重罪之人。他們自該來押我回去,梟首謝罪。”
老嫗臉面上的悲愁越來越濃,“為了江落鴻,為了雲飛燕,為了這個孩子,你這麼做,當真值得嗎?”
辛黎依舊輕笑,“你此生可有愛過一個人?”
老嫗面露不解,但不解轉瞬便散。
“我知你深愛雲飛燕,可她畢竟已是人婦,而且已死去多年。”
“當年若不是你們,她怎會輕易便死?若不是狄曦那個賤人于暗中偷襲,她又怎會……怎會……”
辛黎說不下去了,因為他每說一句,淚眼前的那抹倩影便會凝實三分。
他不敢直面倩影,因為他有愧。
為何有愧?因為他沒能照顧好她的遺子。
封逸依舊在痛苦地扭曲,抽搐。
辛黎顫抖著雙手,想要去撫摸他的面龐。可手掌懸停在封逸的身外半寸處,再也摸不下去了。
一股熾烈的火氣,自封逸的體內發散出來,灼傷了辛黎的手掌,他渾如不覺。
“伏龍鼎現在何處?”
老嫗靜立良久,再度深吸一口氣,沉聲問道。
“丟了。”辛黎冷聲回答。
老嫗眉頭陡皺,“怎會丟?”
“當年戰事激烈,不知遺在何處。”辛黎說道。
老嫗不信,但見辛黎神情如此,似未撒謊。
她想了想,又問︰“木族聖技你傳給了這個孩子?”
孩子指的是封逸,木族聖技指的是燃血秘術。
辛黎搖頭,“沒教,他丹田有缺,無法修煉。”
“丹田有缺?”老嫗仍然不信,蹲下身來,並指摸向封逸的下腹。
枯瘦的右手雙指在火氣的燒灼下,焦黑成炭,老嫗面起痛色,終于逼出一縷元氣,鑽到了封逸的體內。
元氣游走一圈,果見丹田破損。
老嫗神情略緩,“這麼說來,斬神八式也沒有外傳了?”
辛黎抬頭看他,“沒有完整的丹田,如何能夠踏入玄修之途?沒有元力基礎,又怎能修成斬神八式?”
“這倒也是。”老嫗臉面上的不信神光,終于隨風散去。
她再看封逸,說道︰“你說這些給我听,我自然是相信的。但以父親與二哥的性子,多半會……”
“斬草除根,以絕後患?”辛黎冷面冷語。
老嫗鄭重點頭。
點頭過後,又是一時的沉默。最終老嫗說道︰“我可以為你瞞下這孩子的存在,只要……只要你跟我回去,向父親認錯。至于遺失了的伏龍鼎,咱兄妹二人余生竭力去尋便是。想來父親他多半不會真殺了你,畢竟血脈相連。”
辛黎眼望封逸,陷入了沉思。
這簡短的對話,封逸听得真切。
他雖痛,卻因為虺擋住了蠃,神智得以暫留清明。
他想要睜開雙眼再看一看師父的面容,可沒那個機會了。
因為他已听到師父的話,“我隨你去,關于逸兒的事情,你不能與任何人說。”
老嫗點頭,“你我兄妹多年,我性情如何,你應該清楚。”
一語落地,人影消散。隨同散去的,還有辛黎那老邁的身軀。
只是在辛黎的身影消散之前,他朝著封逸的絳宮隔空揮出了一道雄渾且精純的元氣。
元氣激射至封逸的絳宮外,受火氣阻擋,難能入體。
火氣狂猛,元氣也不甘示弱,奮起沖鋒。
最終,元氣拼著自損八百,尋到了火氣的一絲破綻,急入封逸的絳宮內。
絳宮中,小鼎沉寂。忽聞辛黎的元氣來到,猛地一顫,澎湃綠光透體發散。
綠光方起,瑩白色的禁錮光幕便立時膨脹束縛。綠光左沖右突,難能超脫。
元氣鼓蕩,禁錮光幕頓時粉碎。小鼎歡喜難掩,綠光大勝。元力卻再起波瀾,掩蓋住小鼎所發散出來的綠光。
小鼎似有所覺,再歸沉寂。
元氣盤旋在絳宮一角,化作一道虛幻且微小的人影。
正是辛黎的模樣,只是已不再老邁。正值壯年,雖略顯落拓,卻難掩俊逸風采。
一雙精光泛濫的眼眸,凝視命火。
命火昂首以對。
辛黎的身影嘴巴開張,冷冷地道︰“雖不能將你逼出逸兒的身體,但也不能任你吞噬逸兒的命數。而今我便舍了這一身修為,聯合伏龍鼎,將你徹底鎮壓!即便逸兒會因此而虛弱一生,也總好過隨時被你禍亂身死。”
語出風起,吹散了辛黎的身影,化作一團精純元氣,匯聚到伏龍鼎上。
小鼎旋轉不休,綠光在辛黎元氣的遮掩下,呈現出一抹濃稠的漆黑顏色。
墨光激射,徑撲命火。
命火震顫,發散出熾烈火氣,化作異火狂龍,猛撲墨光。
兩相爭斗,各有損傷。
封逸痛到昏迷,只是在昏迷之前,忽想︰“原來命火是火族聖物天火之精所化,它竟對我有害!原來父親名叫江落鴻,母親名叫雲飛燕。而殺害他們的惡女人,叫狄曦……”
念頭轉完,封逸的神智終于堅持不住清明,沉寂了下去。
封逸也隨之而昏迷。
迷迷糊糊之中,洛冰正披著紫衣,輕挪蓮步,緩慢行來。
她輕聲呼喚,“封逸……醒醒。”
封逸茫茫然,睜開了雙眼。
卻見廢墟如舊,自己仍身處于梟吳祭壇之中。
身外沒了師父,也沒了虺與蠃,更沒有洛冰那留香的倩影。
原來只是一場夢幻。
“師父!”
不,不是夢幻。
封逸幡然醒轉,連忙高聲大叫。
可天地寂然,哪有人回應他的喊叫?
“是了,師父跟著那個老婆婆回木族去了。”
封逸呆坐于地,捧頭沉思。
沉思過後,心中又起擔憂,“師父是木族罪人,此去會否有危險?”
又想︰“應該不會,他畢竟是木族太子,跟木皇血脈相連。即便罪過再大,木皇也不可能當真忍心殺他。”
再想︰“再說師父修為那麼高,連九階異獸都能斬殺,必不可能有危險。”
心神稍舒,心底又浮現出洛冰的身影來。
“洛冰……”
呼喊一聲,亦無人在。
“她被那個老人家帶走了嗎?”
化魔時,他隱約听到了三婆婆的自言自語之聲。
以此推斷,三婆婆乃洛冰的僕人。再結合現下情況,封逸推測洛冰應也無礙。
擔憂盡去,忍不住又想︰“蠃的神魂鑽進了我的身體里,現在如何了?”
忙內察己身,卻見一切如常。
沒有蠃的神魂,也沒有虺的魂魄。
好似那二獸,從未來過。
不對,來過!
絳宮內,小鼎不見了,命火也不見了。只有一顆如雞蛋模樣的明黃色圓球,孤獨地沉浮著。
心火之氣縈繞周側,那明黃色圓球上,紋路道道,內中有些許龍威暈散,圓球外有洶洶烈焰在自主燃燒。
烈焰燃燒的氣浪發散出絳宮外,竟忽地轉變成絲絲精純至極的元力,順著經絡,游向四肢百骸。
元力攜裹著濃郁的火屬氣息,內中竟也有不弱于火屬氣息的木屬氣息。
大悲賦所修元力,自帶火屬,這無需多疑。可木屬是怎麼回事?
封逸心頭起疑,但疑惑的同時,不禁心想︰“大悲賦第一層……圓滿了?”
封逸詫異非常,絳宮內的明黃色圓球,正是大悲賦第一層圓滿,晉升至第二層的征兆,元力龍胎。
龍胎既成,只待破殼之日,真龍一飛沖天。
是驚喜,天大的驚喜。
只是驚喜過後,封逸又起憂心。
“師父說命火是火族聖物天火之精,對我有害,現下它化作了元力龍胎,已與我難分彼此,這到底是好是壞?”
茫然,不解,又想︰“我這元力中的木屬氣息,難道是伏龍鼎所發?”
想來應該是的,“伏龍鼎也融入到了元力龍胎之中?”
越想越確定。
愁悶,煩躁,當真是一波方平,一波又起,總也沒個安寧的時候。
封逸劍眉凝結,呆坐于地。
良久過後,終于翻身跳起,“多想也是無益,有這愁悶的時間,還不如將心思放到大悲賦的經文上,多明悟一些經文的真諦,或許就能解開這命火、伏龍鼎相融成龍胎的秘密。”
心念既通,便再無愁悶。
再看眼前,竟有一柄五尺骨刀,斜插在不遠處的地面上。
“師父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