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潛進京,有很多目的,其中最重要的一個,是找到老嬤嬤口中說的遺旨。
先皇遺旨,立太子為帝的遺旨,是當下昏君當道,反軍將起時他們必須握在手里的‘出師之名’。
衛潛進京是私自行動的,他想趕在他那些兄弟之前率先立功,因此他帶來的人不多,也無法借助順王隱藏的力量,所以他想到了薛定。
前薛家軍小將軍薛定,衛潛相信,他手里有足夠的人脈。
但……
衛潛還沒來得及跟他借用那一點人脈。
薛定魏褚也還沒來得及跟他交心,以及商量出一個適合的前進方向。
七月十九,衛潛外出歸來,在龐府內小花園,他踫到了一個人,一個……懷著秘密躲藏多年的人。
由此可見,大多思之又思,想之又想的計劃,往往都是趕不上變化的。
衛潛任薛定抓著跑,他回頭,看到涌上城牆的禁軍將反叛的守城將士斬殺落牆下,控制了整個南門。
城門打開了,黑壓壓的禁軍涌出來,朝著他們靠近,衛潛轉回頭,咬著牙抽出鈍了的劍,啞聲說“薛定,我欠你一命!我……欠你無數條命!我、我很抱歉,以後但有差遣,莫敢不從……”
衛潛眨掉涌進眼眶的熱淚,反手抓住他,加快了速度。
薛定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麼感覺,按理說,他該高興的,有了衛潛的這話,以後他能順暢很多,但他開心不起來。
不止衛潛,連他一個,身上背負的人命實在太多了。
這就是薛定不喜歡拐彎抹角去報仇的緣故。
一將功成萬骨枯,一朝覆國累尸無數,這代價太重,薛定不敢背負,卻又無力推阻。
薛定茫然的轉頭,隔著密密麻麻的人群,他看到江棲遲抱著薛茂從他眼前掠過,她感覺到了,轉頭望過來,兩人視線對上時,他看到她朝他笑。
薛定轉頭盯住前方,握緊了手中的刀。
他想既無退路,便往前吧,此生罪孽,留待下輩子來還。
這段逃亡的路持續了很久,自出京後,他們便一直逃,往著順州那條路,幾乎大小城鄉都參與了對他們的阻攔,魏褚不停的調遣人過來,然後沉默的看著他們去送死。
到望鄉的時候,一隊足有兩萬人的野軍從林子里冒出來,將追兵逼退,然後帶著他們渡河到了隨州城外。
隨州離順州很近了,到了這里,幾乎可以說是在順王管轄地界內了。
野軍為首的將領帶著衛潛、薛定入了營帳,一進去便跪下了。
“屬下魏巍,拜見三公子,拜見……將軍!”
江棲遲在營帳前止步,她轉身去了不遠的小山坡,薛茂跟她一起,小喜也跟她一起。
小喜是在離開京城暫停歇息那晚,她返回去帶出來的,山竹為了保護她,不小心撞到了搜查的禁衛面前,差點死在禁軍槍下,江棲遲將她一起帶出來了,連著長時間的奔波,她的傷反反復復好不了,剛到了地方就昏過去了。
江棲遲眺望遠遠的長河,她輕聲與小喜說“明日便要入順州了,你怎麼打算的?”
小喜沉默的站在一邊,她悄悄抬頭瞥了眼江棲遲,最後說道“您去哪里……奴婢便去哪里。”
小喜知道,她與以前不一樣,真正確定,是在那晚她提劍將圍住她們的禁軍擋住之時。
單純的山竹是個武林高手,她家可憐柔弱的姑娘轉身一變,也成了武林高手。
多少個夜里,她反復懷疑,懷疑這個人到底是誰,又打著什麼樣的目的,每每想得頭痛,天亮之後還是只有沉默,只有跟著。
小喜不知道該怎麼辦,但在她問她的時候,她的下意識的回答,依舊是跟著她。
她感覺得到,她還是她的姑娘,雖然總有些不同的地方,但她並不覺得違和。
小喜沒有地方去,沒有人要找,除了在她身邊,她還能去哪里呢?
小喜重復“您去哪里,奴婢便去哪里。”
江棲遲盯著連綿的山出神,盯著長長的河流出神,不知道過了多久,小喜听到她輕聲說“我又能去哪里呢?”
晚上吃了飯,薛定去主帳跟衛潛議事去了,江棲遲坐在帳篷外的石頭上擦劍,魏褚過來了。
這是江棲遲第一次面對面的與魏褚說話,她清楚的看到,這個男人眼中絲毫不掩藏的厭惡。
魏褚說“你該走了,往北去,隨便哪個城你都可以停留,我為你準備了一筆銀子,足以供你揮霍半生。”
坦白講,魏褚是不信她的,事關大事,他不可能任由不確定的人待在周圍。
就在他們離京沒幾天,南邊兒南嶺王打著‘撥亂反正’的名義反了,沒多久,各地集結的大小勢力也跟著反了,在他們逃亡的時候,戰火已經在這片土地上蔓延,等他們到達順州,準備多時的順王也要起來了。
魏褚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多年,他不可能任她擾亂薛定的心神,他不可能接受失敗。
鬼知道這個莫名練就一身武藝的人究竟什麼來頭,魏褚只知道,她絕對不可能是陳家養出來的那個姑娘。
她有可能是皇帝安排的,也有可能是龐德安排的,誰都有可能,這也昭示著她很危險。
魏褚想著想著,剛止住的殺意又冒出來了,他盯著她,眼神如冰。
江棲遲像是沒看到沒感覺到似的,自顧自擦自己的,她漫不經心的說“你叫薛定來跟我說,他給了休書,那我就走了。”
魏褚臉色一下子就難看了。
讓薛定來?還給她休書?
薛定不會的,哪怕魏褚自欺欺人都不行,他了解薛定,上次同意了他養個‘外室’,好方便行事都是他曉以利害叨來叨去沒完沒了才勉強同意了的,他要是到他面前說這些,薛定怕不是恨死他。
魏褚不會讓他們之間存在心結,這不利于他們的報仇計劃,為了報仇,魏褚有些時候必定要妥協的。
沒有什麼比報仇更重要了。
魏褚眯著眼楮瞧她,不知道想了些什麼,最後冷淡的轉身走了。
江棲遲並不在意他是怎麼想的,她擦完了劍回去,召了知知來跟它說“準備好了嗎?”
這個世界與之前的世界有些相同,在有世界壓制的情況下,江棲遲不可能留下多少力量的,在和平之時倒沒什麼,眼下烽火已起,她必須要做準備了。
知知說“母親,違反規則,會對您造成損傷的……”
小則小病小痛,大則縮短壽命,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江棲遲說“沒關系,這樣的話,你可以早點見到我了。”
知知一听,是這個理!她早些回去,就可以多陪它一會兒了。
知知急急慌慌的去了,以至于忽略了心里冒起來的那一點不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