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人沒有回來。
顧三站在山坡上,望著山下小徑,望著漫天彩霞,他望了很久,望到天黑透,望到月亮升起,星星閃爍,那個女人,都還沒有回來。
顧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忍不住往山坡下走,忍不住繞著林子邊緣轉悠,他十分擔心,既擔心她走進了林子里遇到危險,也擔心她一去不回。
最後顧三進了林子里,他往深處走,走到了山里,夜里黑,他舉著一個小小的火把,走得十分艱難。
“棲棲——棲棲——”
顧三一邊走一邊喊,他听到了野獸吼叫的聲音,听到了山間鳥兒飛躍的聲音,腳下是坎坷不平的路,四周是越來越高的荒草,顧三听見,草叢里有東西竄來竄去的聲音。
是蛇?還是其他的什麼?
顧三咽了下唾沫,沒敢去看個究竟,他忍不住越走越快,到最後,幾乎小跑起來。
‘唰——唰——’
草葉倒伏,撞出一陣接一陣的聲音,顧三一個沒注意,踩到了一塊石頭,顧三沒站穩,一個打滑,往前撲去。
顧三腦子里一片空白,他大睜著眼楮,盯著面前模糊不堪的路,他後知後覺的想“完了……”
一只白皙的手伸了過來,在顧三將要倒地的時候,那只手伸過來攬住了他的腰,輕巧的把他托直了。
顧三偏頭,看見江棲遲站在一旁,見他看她,她還朝他笑了一笑。
顧三心里,突然就涌出了怒氣,他低頭看了看她的手,握了兩下拳頭,然後狠狠把她的手拍掉了。
顧三抿緊嘴唇,轉身就往回走,他走得飛快,很快就把江棲遲甩在了身後。
江棲遲愣了下,偏頭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她追上去,在離他很近的位置,拉了下他的袖子。
顧三忍不住停下來,憋著氣走了這麼一會兒,他已經消氣了,尤其是她還追來拉他。
顧三真是個沒出息的人。
他問“你一聲不響就走了,是真的想走?山里危險,你為什麼要進山?難不成是怕我不放人嗎?!”
他說著說著,又氣了起來,然而現在不是純純的生氣了,他很生氣,但也很委屈。
顧三偏頭不看她,往日里總是往上揚的嘴角拉了下來,連那垂下去的眼角,都帶著一股蔫蔫的意味。
江棲遲看他這樣,心里就很不舒服了。
她總是見不得他不開心的。
她一開始沒有想過她會回來這麼晚,以至于忘了跟他說一聲,他不喜歡她這樣,不管在哪個時候都是。
江棲遲皺眉,這一會兒,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她嘆了口氣,斟酌著說“我有事要跟你交待。”
顧三听了,心里就‘咯 ’了一下。
交待什麼?
顧三這一刻不得不說是很慌的,他想了很多,譬如‘我已有夫君,說嫁你是騙你的’、‘我未婚夫來尋我,我打算跟他走了’之類,再譬如‘我父親是,有權有勢,前些日子我遇難,多虧有你,我父親尋我來了,他會給你豐厚的報酬’。
顧三想起了以前听別人將的故事,故事里書生救了美貌女子,不管中間兒如何如何,結局總是不好的,他雖然不是書生,但好像也沒差?
顧三想東想西,自己把自己嚇得夠嗆,在他慌得不能更慌的時候,江棲遲終于說話了。
“我還沒有跟你說過我的來歷……”
顧三近乎絕望的想看吧,來了,這樣的開頭……
“你知不知道右丞韋德?”
韋德?他當然知道,顧四可崇拜他了,說是以後入京參考,他想要拜入右丞門下,所以她根本不姓江?而是姓韋?
原來連名字都是騙他的?
“我曾是韋德門下刺客,專為韋德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我本來是離開了,但我今日得到了一個消息,韋德請了殺手要殺我。”
哦,她是韋德的……哈?
顧三愣住,他剛才混亂的腦袋一瞬間就清楚了,他一臉震驚的瞧著她,夜太黑,他都快瞧不清她了。
“刺、刺客?”
顧三結巴。
江棲遲嘆氣,一臉黯然的說“我就知道,刺客的身份一旦跟你說了,你定是會怕了我的,可我不想騙你,你若是能接受,那咱們便找個日子成親,你若是不能……”
“我能!”
顧三立馬說。
江棲遲住了口,她眯著眼瞧他,眼楮里不可遏制的蕩出點點笑意,但她很快就收斂了,她問“你說真的?你不怕我?”
顧三紅著耳朵小聲說“不怕你,倒是我……我可是個災星……”
‘災星’兩個字,顧三說的很小聲,他十分心虛,連眼楮都閃躲開不敢跟她對視了。
顧三覺得,自己真是個卑鄙的小人,但……小人就小人吧。
停停站了一會兒,顧三就感覺到冷了,風吹得火焰搖擺,像隨時都要滅掉,顧三連忙抬手擋風,十分徒勞的護著那火苗。
江棲遲左右看了看,選定了一個方向,她說“咱們走。”
顧三根本辨不清方向了,他乖乖的跟著她走,一開始仍舊走得磕磕絆絆的,等他第三次要摔跤了的時候,江棲遲就伸手過來拉住了他。
她總是做了他要做的事。
顧三很有些憋屈,但相對而言,他還是開心佔了大部分,顧三偏頭看她,手指慢慢的、慢慢的纏回去,將她的手指絞得緊緊的。
他們走出山了,當看到熟悉的路時,顧三心里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似有些遺憾,也似松了口氣。
當到了顧三熟悉的地方時,她就放開他的手了,顧三抬了好幾次手,沒敢去抓,等他糾結夠了,他們已經到了家門口,顧三只好懊惱的收回手,悄悄別去身後。
等他們洗漱完,天邊已隱現光亮,顧三拉上簾子,對著簾子看了好久好久,顧三才睡著了。
顧三做起了夢。
那是一個,十分不美妙的夢。
荒蕪且沒有邊際的黑暗中,顧三一個人走著,在他腳下是看不到頭的深淵,在他頭頂,是望不到邊際的虛無。
黑暗在他周圍盤旋纏繞,那好似活了的黑氣,隨時隨地窺伺著,意圖鑽進他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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